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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穷就一个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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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魏倾就恢复了浑身冰冷的状态,盖了三床厚棉被踩着两个汤婆子才勉强睡着,天不亮就醒了,冷到难以入睡。
里间一动,小白也醒了,迷迷瞪瞪晃进来给汤婆子换水,伸手一摸还是热的,“殿下再忍忍,冬天过去就好了。”
魏倾缩成一团,勉强笑笑,“还好,你回去睡吧。”
小白应声退下,朝门外吩咐道:“屋子里不暖和,把地龙烧热些。”
半天才有下人回复,银骨炭今早烧完了,只剩红罗炭。
小白揉揉眼睛,“昨天萧王府没送来么?”
下人回,萧王府昨天没人来。
小白小声嘟囔不应该啊,晃晃悠悠又灌了一个汤婆子塞到魏倾脚下,才说:“天亮派人过去问问,许是管家忙忘了。”
魏倾艰难地撩开眼皮,没说话先叹了口气,“用红罗炭也挺好,今后不准再要萧王府的东西。”
小白一脸为难,“可宫里拨过来的根本不够用啊。”
“不是还有镇抚司的俸禄么?”魏倾声音虚弱。
小白也叹了口气,“殿下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镇抚司的俸禄确实丰厚,足够府上吃穿用度,可殿下每日吃的人参、鹿茸哪样不用钱?”
想到这两样东西,小白头更疼了,“现在殿下吃的人参鹿茸都来自北境,药效是最好的,市面上有钱也买不到。还有银骨炭,更是贵到令人咋舌,宫里的银骨炭只够手炉用,像咱们府中烧地龙的,恐怕整个大魏都找不出第二份来。”
魏倾:“……”
他只知道萧王府每月会送些东西过来,至于送了什么送了多少一概不知。
“人参鹿茸不用每天都吃,买不到北境的,其他地方的也成。至于银骨炭……”
魏倾裹紧棉被,吸了吸鼻子,“改用红罗炭吧,实在不够黑炭也行。”
小白吩咐下人用红罗炭烧热地龙,哀怨地看了魏倾一眼,“如果萧王愿意给呢?”他不想告诉魏倾,别说镇抚司一年只发一次俸禄,而且俸禄里还包括实物,就算一年发三次钱照样不够用。
“实话告诉你,萧显已经知道我要杀他了,你觉得他会傻到资助敌人?”
小白睁大眼睛,他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萧王把九殿下当亲儿子似的养着,两人经常见面却连手都没碰过。昨天看见九殿下脖子上的大片吻痕,小白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魏倾低低咳嗽起来,头晕目眩,“小白,给我留点尊严好么?”
小白点头,望着窗外簌簌飘起的雪絮,皱起眉。
屋里太冷,魏倾又躺了一个时辰不得不起床,“更衣吧,该上朝了。”
“外面雪挺大的,银骨炭没了,手炉总不能也用红罗炭吧,太呛人。要不,告假算了。”小白拦住魏倾。
魏倾打了个喷嚏,摇摇头,“三天一早朝,上回就告了假……再说我只是冷,身体并无大碍。”
小白嘴笨说不过魏倾,只得伺候他更衣盥洗。
吃早饭时,小白盛了一碗羊肉粥给魏倾,小心翼翼问,“殿下,其实……其实萧王送的礼物还在,样样价值连城,要不偷偷拿出去当了换点钱?”
魏倾对着油腻腻的羊肉粥本来就没胃口,一听小白的话立刻烦躁起来,“没扔最好,找时间还回去!以后谁再敢拿萧王府的东西,直接赶出府!”
除非万不得已,魏倾不想变回那条冻僵的蛇,吃着萧显喝着萧显恨着萧显他还没那么无耻。
上了马车,魏倾接过小白递来的手炉,差点没呛死。
“殿下忍忍,等炭铺开了我马上去买银骨炭。”小白给魏倾顺着背说。
“走吧,别误了早朝。”
天还没亮,街上行人稀少,忽然一阵熟悉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接着听车夫欢喜道:“是踏云乌骓!踏云乌骓自己找回来了!”
昨天回府后小白曾问起踏云乌骓,魏倾推说弄丢了,没想到它竟然能自己找回来。
“派人把它牵回去,一并还给萧王。”魏倾硬邦邦道。
小白朝外吩咐一声,自有人将马牵走了。
马车行到宫门外,已经有小半官员都到了,魏倾咳了几声将手炉还给小白,“不带了,免得熏到别人。”
小白接过手炉放在旁边,忧心忡忡地看着魏倾身上半旧的斗篷,小声埋怨,“没有手炉,再穿一次那些厚绒斗篷怎么了?别人根本看不出来,何苦呢。”魏倾常穿的那几件雪狐厚绒斗篷也是萧王府送来的。
魏倾假装没听见,让小白扶着下了马车往宫门里走。
昨夜下了一晚上雪沫,清晨让北风吹停了,雪是停了,温度急转直下滴水成冰。
“前边的是九弟么?”身后响起三皇子独有的公鸭嗓。
魏倾只好在寒风中停下,与三皇子行礼,三皇子并不还礼而是上下打量魏倾,“九弟你这是……失宠了,还是萧王找到亲儿子啦?”
三皇子旁边的六皇子嘴快接话,“三哥这有分别么?萧王找到亲儿子,九弟这假儿子自然失宠了!”
两人哈哈大笑。
萧显把魏倾当亲儿子养全京城无人不知,那真是锦衣玉食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吃穿用度比众皇子都昂贵精致,像三皇子六皇子这等红眼病自然不少。
魏倾不解看向小白,小白摇头,他昨天一直蹲在醉花阁没注意外界发生了什么。
魏倾本想回怼二人几句,可想想自己现在还是人美嘴甜脾气好的乖巧人设就忍了,毕竟人设崩太快容易惹人生疑。
“三哥六哥,大冷天你们拉着九弟站在风口说什么呢?九弟身子弱怕冷,万一冻出病来看父皇饶不饶得了你们!”说话间七皇子魏修朝这边走过来。
为掩盖魏倾镇抚司指挥使的身份,皇帝给他在礼部挂了个闲职,而七皇子魏修正好主管礼部,是以二人走得近些。
魏修是谢贵妃所生,其外祖为当朝首辅谢启仁,自然不是三皇子六皇子这等生母低贱又不得圣宠的皇子敢招惹的。
“九弟你行啊,这么快就找到新靠山了!”三皇子忿忿嘟囔两句扯着六皇子走了。
魏倾站在原地给七皇子行礼,魏修虚扶了一把,皱眉,“九弟穿这样少不冷么?”说着看向小白,“手炉呢?圣上恩准你家殿下早朝可以带手炉的。”
小白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七哥,没事儿,是我忘带了。”魏倾赶紧解释。
魏修拉起魏倾的手摸了摸,转头问随车管家,“手炉带了么?”
管家摇头。
魏修当即要解自己的斗篷,魏倾拦住他,朝宫门方向看了看,“宫里来人接了,快走吧。”
于是两人并肩朝宫门走去。
最后一幕正好被刚下马车准备换软轿的萧显看见,尤其是魏修要脱自己的斗篷被魏倾拦住,两人的手好像轻轻碰了一下,萧显眸光沉了沉弯腰上轿。
“刘公公,七殿下今年多大了?”萧显坐在软轿中沉着声音问负责接他进宫的老太监。
刘公公有点懵,忙笑答:“回王爷的话,七殿下今年应该二十三了。”
“可曾定亲?”萧显又问。
刘公公更懵了,“未曾。听说早已有了心仪之人,只是谢贵妃不同意一直拖到现在。”
“心仪之人?是男是女啊?”萧显声音发寒。
刘公公抖了抖,后知后觉,“莫非是……男的?”怪道谢贵妃死活不同意!
萧显哼了一声,没再往下问。
朝臣们列队完毕,恭候圣驾到来。魏倾站在魏修身后,他们这一阵营是文官阵营,以谢首辅为首。文官阵营对面是武官阵营,以忠义王萧显为首。
“忠义亲王到——”
殿外一声通传,魏倾跟随众人转头看向门口。萧显逆光而来,身穿明黄色兖龙袍,体形修伟,容颜清贵英俊,自带久居上位者的疏离感和压迫感。
“阎王偏长了一张菩萨脸。”魏倾跺了跺冻僵的脚,准备一会儿随众臣给萧阎王行礼。
魏修回头朝魏倾温和一笑,“跟萧王闹别扭了?”
“没有。绝交了。”魏倾双手抱臂,连打了三个喷嚏。
魏修:“……”
萧显沉着脸目不斜视地走进来,迎面撞见魏修朝魏倾笑,脚步刻意加快。无意间听见两人对话,萧显压抑住回头的冲动。
然后……所有努力被三个响亮的喷嚏终结了。
朝臣们见萧显走到武官阵营首位,齐齐拱手行礼,“请忠义亲王千岁安。”然后撅着屁股等了半天,没人让平身,余光瞥见一抹明黄身影从旁边掠过往外走。
朝臣们:“……”
“都起来吧。”萧显走到议事殿门口才想起来还没让众臣平身,匆匆撂下一句就出去了。
等忠义王千岁再回到议事殿,臂弯里多出一件白狐裘嵌银丝斗篷。他倏然停在魏倾身前,劈头盖脸把早已冻成人形冰雕的少年裹了个严实,垂眸逼问,“你手炉呢?”
魏倾冷脸以对,并不答话。
“九弟说他忘带了。”魏修好心替魏倾解围。
萧显根本不给魏修眼神,朝门外吩咐,“去九殿下车里把手炉拿来。”
刘公公就等在门外,赶紧应是去了,不多时果然拿进来一个破旧手炉。这手炉一拿进来,烟气熏人,把文官阵营里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大人呛到差点撒手人寰。
萧显的脸一层一层黑下来,声音还算平静,“劳烦刘公公给换点银骨炭。”
刘公公脚踩风火轮去了,过了一小会儿拿回来一个崭新的白陶手炉递给萧显退下。
“拿着。”萧显硬塞给魏倾,魏倾硬是不接。
僵持中萧显似笑非笑靠近魏倾,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魏倾立刻桃花眼圆睁,转头不可置信地瞪着萧显,然后讷讷接过手炉。
朝臣们感叹于萧王的好脾气和九殿下的作,却没人注意到魏倾的耳朵慢慢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