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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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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她竟没敢接话,转身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脚步迈得飞快,跟有鬼在追似的。
她一路往正院去,刚巧在正院的门口碰见桂妈妈,黄妈妈想起乔泠鸢的话,将桂妈妈拉到无人的角落,神神叨叨地问:“你最近,做过什么怪梦没有?”
桂妈妈触不及防被她问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反问道:“什么怪梦?”
“比如梦见死去的人之类的。”黄妈妈道。
桂妈妈面色不虞,道:“眼见老太太生辰就要到了,你说这些做什么?多不吉利,若是被夫人知道,定是要生气的。”
黄妈妈心想,你还教训起我来了?!
你凭什么?
你以为你是谁?
她脸色像是涂了一层大粪,十分难看,便直言道:“我老实说了吧,我这几日总是梦见七姑娘,那汀兰院阴气着实重,我已经很久没睡过好觉了。”
桂妈妈面色一凝,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胡话我可不说,”黄妈妈揉了揉发疼的额角,“你想想自从六姑娘回来后,这府里发生的事情,感念寺的事,如玉的事,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就好像,就好像是有鬼魂在蓄意报复似的,这些年,你就没梦见过她们?”
黄妈妈一脸菜色。
桂妈妈甩开黄妈妈的手,道:“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了,我一个活人,还怕死人?况且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就算要索命,也早该索了,何至于等到现在?这些事,你以后莫要再提,做都做了,后悔也没用,做好你手边的事情要紧。”
话落,桂妈妈转身就走。
却忽然听到黄妈妈问:“你就不怕她们真的回来找你?”
桂妈妈手指一颤,道:“阎王爷来了我都不怕,还怕阴间小鬼?”
黄妈妈闻言撇嘴,这位桂妈妈一年到头没少求神拜佛,这会儿跟她说不怕阎王爷和阴间小鬼?不怕你还提都不准提?
这老贱奴,跟在侯夫人身边久了,把侯夫人那套心口不一学了个十成十。
黄妈妈早看她不惯。
当年那些事,又不是她一个人做的,她不得安生,别人也别想好过,况且桂妈妈这些年没少给她使绊子,就算死鬼没有找上她,她吓一吓她也是好的。
黄妈妈站在檐角处,不知从哪儿忽然吹来一阵冷风。
她猛地打了个哆嗦。
不由地抱紧了双臂往四下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她赶忙朝人多的地方走去。
也不知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怎么回事,这晚黄妈妈竟梦到了七姑娘从乱葬岗里爬起来掐她的脖子,夜半三更,屋外冷冽的风声呜咽地吹过,像是有谁在暗夜里哭泣,黄妈妈硬生生从睡梦中惊醒,抬手一抹额头,抹出满手的冷汗。
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黄妈妈一个激灵,问:“谁啊?”
“妈妈,是我。”
黄妈妈皮了件衣服下床开门,见乔泠鸢提着一盏灯笼,穿着单薄的寝衣站在门口,小脸已经被冻得通红,她却不急着让乔泠鸢进屋。
“这么晚了,六姑娘怎么在这儿?”黄妈妈望了眼外面伸手不见五指的天色问她。
谁知乔泠鸢却狐疑地看向她,道:“妈妈叫我什么?”
“六姑娘啊,怎么了?”
乔泠鸢忽地笑了,那笑容莫名极为诡异,她手里的灯笼倏地落了地,在地上滚了两圈,灯笼里的火光眨眼便灭了。
从屋里透出来的微光打在她的脸上,那张原本被冻得通红的脸突然透出一股死人的苍白来,她笑道:“妈妈,您又认错了,我是七姑娘,不是六姐呀。”
她倏然伸出指甲极长的手,掐住黄妈妈的脖子。
黄妈妈“啊啊啊”地尖叫几声,惊蛰似的从床上翻坐起来。
屋里的烛火早就熄了,此时房中黑黢黢一片,屋外寒风刮过,呜咽作响,黄妈妈坐在床上,一时竟分不清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她确实已经醒了过来。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黄妈妈浑身一僵,望向门口。
俗话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黄妈妈活了大半辈子,没少吃斋念佛。
七年前,她孙子病重,得以人参吊命,她为了筹银子买人参,才干了那些缺德事,风平浪静地过了七年,以为能心安理得地过一辈子,没成想如今竟是怕起半夜敲门的了。
黄妈妈脸色蜡黄地问:“谁在敲门?”
次日早上,绿萝伺候乔泠鸢梳洗的时候说道:“黄妈妈病了,今儿早上人都没能从床上爬起来,姑娘等会儿要去瞧瞧吗?”
乔泠鸢摸着鬓边的发髻,“怎么病了?”
“听说是昨晚做噩梦,一直啊啊啊地大叫,吓到了住在她旁边的丫鬟,丫鬟敲门进去,就发现黄妈妈浑身发了热,已请了大夫上门问诊,不过大夫却说黄妈妈是心病。”
乔泠鸢道:“心病还得心药医。”
梳妆后,她去正院给葛云华问安,在正院的长廊下碰见许多日不见的乔泠菲。
她穿着蜜合色的对襟袄,梳着双平髻,头上的红玉簪在天光下莹莹反光,十分漂亮,将她的气色衬得极好,想来因为感念寺的事情压住了,她便没了顾虑,只要自身没有污点,她仍旧是那个任性傲慢的侯府四姑娘。
乔泠鸢轻轻一敛衽,道:“四姐。”
乔泠菲微扬着下巴,拿眼睛睨视她,回想感念寺当时情景,她仍旧气得压根发痒,若非这些日子她被她娘灌了一耳朵将来会让乔泠鸢好看的好话,她早冲过去给她一嘴巴子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乔泠鸢这张脸蛋的确生得好看,将来随便将她嫁给哪个死了媳妇儿的高官老男人做继室,对他们侯府,都有助益。
到底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乔泠菲没想让她像如玉那样付出性命,只要她将来过得不如意,没她过得好,感念寺的事情,她可以不再计较。
“许多日子不见,六妹的身子已经大好了?”乔泠菲双臂环胸问她。
乔泠鸢低声回答:“母亲特地派黄妈妈去请了太医来,一番苦心,让妹妹感激涕零,这些时日都仔细将养的,不敢有丝毫懈怠,别说风寒,就是绝症,也能治好了。”
“一大早说什么绝症这种不吉利的话?”乔泠菲教训道。
“四姐说得是,妹妹以后不敢说了。”乔泠鸢低下头。
乔泠菲瞧着她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小家子气就觉得胸口发闷,待进了屋,葛云华问起黄妈妈的病来,“怎么突然病了?”
“说是夜里噩梦,醒来就发了高热,原该回去养病的,但是这几日府里忙碌,黄妈妈手上的事情多,着实抽不开身,便想着喝两碗药,待稍微好些了便继续忙,等忙过祖母的大寿再回去养病。”乔泠鸢慢吞吞地回答。
桂妈妈想起昨日黄妈妈那些胡言乱语的话,眉心跳了跳。
葛云华有些心烦,最近正是事多用人的时候,黄妈妈也不知道仔细身体,在这个档口生病,净给她找事。
桂妈妈知道她心烦,说道:“奴婢待会儿得空,去瞧瞧黄妈妈。”
葛云华点了点头,又补充:“去库房取点养身子的药材,给她送过去。”
桂妈妈应了。
黄妈妈平时不住在汀兰院,只是这几日府中事多,她每日从早忙到晚,能歇下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冬日偶有落雪,路面湿滑,稍不经意就能摔个屁股蹲。
已有些上了年纪的黄妈妈哪敢走夜路,她又是汀兰院的管事妈妈,即便再不愿意,也只能住在汀兰院,帮侯夫人盯着乔泠鸢。
桂妈妈已经许久不曾踏入汀兰院的大门了,自从秦姨娘死后,这院子便空了七年,直到乔泠鸢回来之前,葛云华才命人稍微修缮了番。
但葛云华没舍得花大价钱捯饬这曾死过人的旧院,是以,即便这院子不久前才修缮过,但檐角回廊,仍旧是半旧不新的味道。
黄妈妈位高,住在东厢房,桂妈妈进去时她正在喝药。
黑漆漆的汤药光闻着味儿就觉得苦,桂妈妈将葛云华赏的东西放到雕黑漆的小桌上,瞧着黄妈妈道:“昨儿还好好的,今儿怎么就起不来了?”
黄妈妈顶着发青的眼袋,说:“昨晚梦见七姑娘长成了六姑娘这么大,半夜来敲我的门,掐我的脖子,想要我的命。”
她长吁短叹:“他们来寻仇了。”
桂妈妈:“……?”
“你有没有觉得,六姑娘邪得很?”她突然话锋一转,说道,“我有时候瞧她的模样,不禁想,若是七姑娘还活着,定然和六姑娘一模一样,我再看六姑娘,便觉得瘆得慌。”
桂妈妈被她三言两语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要小心些,”黄妈妈提醒她,“若他们真的来寻仇了,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你。想想当年的那些事情,我只是一把刀,而不是拿刀的人,你真的要小心了。”
这老贱人惯会恐吓人!
桂妈妈听了一耳朵诅咒自己的话,气得想破口大骂,然而见黄妈妈那张半死不活的脸,她欲骂人的话又生生忍了回去。
“胡说八道!”桂妈妈甩袖就走。
黄妈妈自己不顺畅,也不想让桂妈妈顺畅,说话专捡难听的说,可笑的是桂妈妈被她气走了,她更心堵了。
黄妈妈几碗药喝下去,第二日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加入了手脚不停地干事的队伍的大军。
十一月十六,老太太寿辰当日,天色尚且未亮,乔泠鸢被绿萝从床上唤了起来,绿萝道:“昨晚又下雪了,桥下的水面上都结了一层很厚的冰。”
“雪停了吗?”乔泠鸢问。
“停了。”绿萝回答。
乔泠鸢走到门边,推开窗,仰头朝外望去,冷风刮在她的脸上,将她吹得越发清冷,她喃喃道:“我记得七年前,便是今日,出了事。”
当年的那些事情是乔泠鸢永远的痛,这辈子都无法修补。
绿萝不敢接话。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乔泠鸢又道:“今儿是个见血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