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作》六月烟火

16、第 16 章

　　乔泠鸢不知道老太太问她这个做什么，朝廷开设了五院，琴、棋、书、画、医，医女院只是其中一院，但去五院的女子，大多都是家族不上不下的人，永安侯府虽然在走下坡路，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汴京也算是上等家族。

　　像这种家族，就没听说有谁把家中的女子送去女院的。

　　难不成老太太想让她去？

　　不管如何，这都是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触外面的世界的机会，乔泠鸢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道：“想，我医术浅薄，还想多学一点。”

　　老太太点头沉默了下，道：“我知道了。”

　　有丫鬟进来禀：“侯夫人和二夫人还有姑奶奶领着小主子们过来问安了。”

　　乔泠鸢站了起来，紧接着一群人陆陆续续进了屋，齐齐给老太太行了礼，葛云华瞧了乔泠鸢一眼，道：“我说泠鸢一大早去哪儿了，原来在娘这里。”

　　老太太道：“我让她过来的。”

　　“我知道，只是泠鸢，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派人跟我说一声，省得我到处找你，”葛云华笑道，“你说是不是，泠鸢？”

　　乔泠鸢微微抬眼，道：“我怕母亲等，临出门前，特地派了翠屏去正院跟您身边的人说一声的，难道，翠屏没去吗？”

　　葛云华：“去了吗？我没得到消息。”

　　乔泠鸢就叹了口气，道：“以前黄妈妈在的时候，我院里的事情都是黄妈妈管着，丫鬟们我能使得动的，也就一个绿萝，可能她是真的没去吧，回头我问问她，再向母亲请罪。”

　　方文慧就笑了：“那你院里的丫鬟可太不听话了，连主子的吩咐都敢违逆。”

　　乔泠鸢讪笑了下：“没事，我都习惯了。”

　　李灵插话道：“丫鬟不听话这种事你都能习惯，那黄妈妈在的时候岂不是一手遮天？根本没把你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李灵说完，乔良绘就瞪了她一眼，“就你话多！”

　　李灵吐了吐舌头。

　　乔泠鸢解释道：“黄妈妈说我年纪小不懂事，凡事听她的就成了，所以院子里的事情我基本不管不问，都是黄妈妈做主，如今黄妈妈去了，我想等会儿去祭拜她。”

　　她看向葛云华，小心翼翼地问：“母亲，可以吗？”

　　葛云华道：“你想去就去，死者为大，我还能拦你？”

　　方文慧又杵她：“大嫂真是的，你既已经让泠鸢去了，又凶什么？人泠鸢昨儿可是救了世文的命，你说话就不能温和些？看把泠鸢给吓的。”

　　乔泠鸢心道：“这二夫人可真是不放过任何可以让葛云华不痛快的机会。”

　　“我怎么凶她了？”葛云华没有当众发怒，沉声问：“泠鸢，你觉得母亲凶你了？你回来这些日子，我让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难道还亏待了你不成？”

　　猝不及防被火烧身的乔泠鸢：“……”

　　真是烦不胜烦。

　　她唯唯诺诺道：“没……”

　　“行了，都闭嘴！”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堂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个个低垂着头不敢抬起，生怕又惹了老太太不高兴。

　　乔良绘劝道：“娘，您别动气，当心身子。”

　　“还当心什么当心，他们就是想气死我！”老太太狠狠地咬了咬牙，不耐烦地摆手道：“都出去，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娘。”
　　“祖母。”
　　“外祖母。”

　　一时间屋里都是低声下气地唤老太太的声音，老太太抬手让吴妈妈扶着回房，“大夫说我要静养，你们没事就不要往我这个老太婆跟前凑了，都滚吧。”

　　没人敢动。

　　乔良绘道：“好了，大嫂二嫂，娘既然想要安静，你们就暂且回吧，你们放心，我在这里陪着，不会让娘出事的。”

　　乔泠菲嘟嘴道：“我忙着来看祖母，早膳都还没吃呢。”

　　“行了，回吧，娘喜静，你们若真有孝心，往后就别扎堆过来，”乔良绘催促道，“都回去用早膳吧。”

　　方文慧小声地哼了哼，拉着乔泠诗走了。

　　葛云华紧跟着带着陆莹莹和乔泠菲也离开了，乔泠鸢瞧着自己留下来也不合适，便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们身后，也离开了华安堂。

　　乔良绘警告性地瞪了留下来的李灵一眼：“你给我老实待着。”

　　又吩咐李钰：“看好她。”

　　这才进了老太太的卧房。

　　老太太就坐在临窗的大炕上，乔良绘走到她对面坐着，伸手握住她老人家的手，道：“娘，您昨儿才吐了血，今儿可不能再生气了，这府里发生的事情，您别太往心里去。”

　　“不往心里去？你看看这出的都是些什么事，这些年我不管事，这府上是越来越乱了，连办个寿宴都能闹出人命，这到底是在给我祝寿，还是在祝我早死？”老太太道。

　　乔良绘叹气：“娘，黄妈妈的死，是意外。”

　　“意外？这意外如何会发生？还不是因为府上管理松懈，有人落了水，却没人及时救人，错在何处？这意外分明可以避免！”老太太说。

　　乔良绘知道老太太说的是事实。

　　“那您打算如何？”她问。

　　“我不想如何，我老了，使不上劲儿，我就是心里不舒服，那死了的黄妈妈家人也不舒服，老大媳妇儿争强好胜，这些年我没管她，如今也不想管。”老太太气道。

　　“那泠鸢他们的婚事呢？您也不打算管吗？”乔良绘问。

　　“泠菲已经订了亲，泠诗是老二媳妇亲生的，她能亏待了？也就剩一个泠鸢，你的意思是，老大媳妇儿已经有主意了？”老太太问。

　　乔良绘点头。

　　“我也是偶然听说的，大哥大嫂想和程国公府结亲，把泠鸢嫁给程国公做续弦，他们私底下还约在感念寺相看了，程国公原是不同意，后来不知怎么，突然改了主意，又同意了，昨儿张夫人，也就是张媒婆来府上吃酒，就跟大嫂递了这个消息。”乔良绘道。

　　老太太凝眉。

　　乔良绘道：“娘，那程国公虽然救了世文的性命，但府中姬妾如云，并非良人，若泠鸢当真嫁给了他，这辈子怕是毁了。”

　　“程国公年轻有为，若不嫌弃泠鸢出身，有何不可？”老太太道。

　　乔良绘震惊：“娘？”

　　乔泠鸢让绿萝提着纸钱，出了府，往黄妈妈的家里去，黄妈妈家中已经挂上了白，在堂屋里设了灵堂，她的儿子一脸愁容地站在边上，儿媳和孙子孙女跪在灵堂前嘤嘤地哭。

　　乔泠鸢一路走进去，看见了好几个侯府过来祭拜的丫鬟。

　　她走到灵堂前，瞧见了黄妈妈的孙子。

　　小伙子穿着丧服，已经十七岁了，乔泠鸢还记得他，不过记得的是十年前的那个孩子，小小矮矮的，面黄肌瘦，身子不好，得靠人参吊命。

　　八岁那年“兵荒马乱”，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心上、脑子里扎了根，一应大事小事，事无巨细，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些年来，她不敢忘。

　　丁点都不敢忘。

　　有人送上香烛，乔泠鸢接过，对着这条被她了结的性命拜了三拜，然后将香烛插到香炉里，心道：“黄妈妈，你放心，这黄泉路上，你不会寂寞的，很快就会有人来陪你。”

　　乔泠鸢回到汀兰院，听说翠屏被传去了正院，翠屏是怎么被问话的，乔泠鸢不清楚，她只知道，翠屏这一去，就再没有回来。

　　汀兰院上下六个丫鬟并一个妈妈，如今只剩下五个丫鬟。

　　乔泠鸢除了绿萝，谁都不信任，一时间倒也懒得管她们，就等着葛云华派个新妈妈来管事，结果倒是老太太率先出了手。

　　老太太没派妈妈过来，她指了个一等丫鬟到汀兰院，叫珍妮，十六岁。

　　生得像朵花儿的珍妮跪在乔泠鸢的面前给她磕头，道：“奴婢珍妮，往后就是六姑娘的人了，奴婢定忠心耿耿，一心为六姑娘效力。”

　　乔泠鸢亲手扶了她起来。

　　“祖母身体可好些了？”乔泠鸢问。

　　珍妮顺势起了身，回答：“老太太气性已过，有姑奶奶陪着，已能说能笑了。”

　　“祖母没事就好，往后我这汀兰院上下的事情，就辛苦你负责了，除了绿萝，那些丫鬟我都没管过，她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吩咐她们便好。”乔泠鸢道。

　　珍妮听懂了，除了绿萝，这院里的丫鬟都归她管。

　　虽然她是老太太派过来的，但到底是奴婢，越不过乔泠鸢去，在这汀兰院，还是乔泠鸢说了算，乔泠鸢说绿萝不归她管，她就管不着。

　　珍妮道：“是，姑娘。”

　　“去忙吧。”乔泠鸢道。

　　珍妮退下后，绿萝给乔泠鸢添上茶，有些不解，“您院里的事情，说到底该是侯夫人管，怎么老太太突然插手了？”

　　乔泠鸢笑了笑，道：“还能因为什么，昨日寿宴办得乱七八糟，整个永安侯府都成了汴京城的笑话，老太太这是对侯夫人心生不满了，突然插手，是在敲打侯夫人。”

　　是敲打，也是警告。

　　绿萝恍然。

　　老太太突然插手汀兰院的事情，没有提前知会葛云华，但葛云华还是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正院的堂屋里气氛凝重，桂妈妈道：“老太太这是在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