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深海（重生）》山行兔

3、君的名字

　　蒋云凡讨厌这种状态，如果有一天，暖笙知道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不能想象自己会有多狼狈。

　　他好像要选择放弃她，才能安息自己这颗蠢蠢欲动的心。

　　【云不凡】:小笙，最近学习压力大时间紧，不能和你常联系了。

　　【云不凡】:天热多注意。

　　【暖笙】:好的，那.......可不可以见个面？

　　蒋云凡心里狠狠一跳，他很想见见她啊。

　　“云凡，你来重启这台机器，别傻愣着。”赵冬阳单手叉腰站在不远处招呼他。

　　蒋云凡摁掉手机，面不改色地走过去。

　　暖笙很喜欢跟他发消息，一天往来消息有上百条，蒋云凡害怕又难过，暖笙会因为自己不理她，而生气删除他吗？

　　他胡乱扔掉脑子里的想法，这想法没个结果。

　　赵冬阳揣着机油抹布捣鼓车轮子，偏头问他，“你妈是不是也在上班？”

　　“是啊。”蒋云凡接过抹布回答。

　　“那就对了。”

　　“我夜里出去买烟看见你妈在上班，你妈不是身体不好吗？怎么还上夜班呢？”

　　蒋云凡嘟囔道:“她背着我和蒋蓓去的，前两天我就为了这个去请的假。”

　　“她现在没上夜班呢。”

　　“哦哦，诶，不对啊，我是在你请假之后去买的烟。”

　　赵冬阳这一句，蒋云凡手上的动作当即一顿，好似没听清一样，又憋着闷声问道。

　　“师傅，你在哪看见她的？”

　　赵冬阳回过味来了，八成是郑娥瞒着儿子继续上夜班了，这都什么事啊。他和蒋跃国多年好友，郑娥身体较常人虚弱许多，再上班出了事可怎么办啊？

　　其实郑娥不是有意和儿子唱反调的，她来应聘的是急聘岗位，店里夜班缺人又实在难招人，她现在就辞职的话，店长不太好排班。郑娥是个心肠软的女人，店长的再三恳求，也就答应了。

　　她瞒着儿子，想干完这个月就算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夜里轮班轮到她睡觉的时候，被赵冬阳撞见了，偏她还不知道，窝在收银台上睡觉。

　　这几天下来实在是吃不消，眼睛酸胀，腰部乏力，有时候给货打价码的时候，站起来一下子血上不来，眼前猛地一黑。她不甚在意，她问过了，好多人都有这个毛病，体虚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

　　“娥子，你去整理下库存。”

　　“好。”

　　郑娥码完手上的货，忙不迭地去仓库整理。

　　突然，血流倒涌回心脏，郑娥腿脚迈不动，四肢发凉，仓库排气的风扇搅来的风都让她起一身鸡皮疙瘩。

　　眼前蒙蒙一黑，脚一软，她就听见有人喊她。

　　“娥子！”

　　蒋云凡心头一颤，第一个念头就是体弱的母亲，不详的预感随着血脉涌上心口，赵冬阳就看见蒋云凡额头上大颗冷汗坠下。

　　“云凡，你脸色怎么差成这样，热的吗？”

　　蒋云凡搁下手里的扳手，急躁地脱下手套。

　　“师傅，我有事提前下个班，你帮我请个假。”

　　赵冬阳糊里糊涂的，看着蒋云凡匆忙的身影，忍不住高声问道，“小子，理由呢？”

　　蒋云凡没回答他，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直觉告诉蒋云凡这不会是个什么好消息，然而他还是停下来接通了电话。

　　是个陌生的号码，这个认知让蒋云凡更加不安了。

　　“喂？”

　　“是郑娥她儿子吗？”

　　“我是，有事吗？”他问的时候，真挚的希望对方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

　　“她晕倒了，现在在市中心医院，您需要过来一下。”

　　赵冬阳看蒋云凡又杵着不动了，摸过来问他:“怎么了？”

　　说完话，他就看见蒋云凡霎时通红的眼睛和鼻头。

　　蒋云凡低头沉郁，眼里忽的闪过水光，“师傅，我妈她出事了。”

　　.......

　　蒋云凡这辈子最讨厌三个地方，一个是他高中的学校，那是他人生的分水岭，一个是警察局，他父亲的案子至今没有着落，最后一个是医院，在这里，爷爷奶奶病痛中离世的……这里对他来说，从来都没有什么好消息。

　　这三个地方，蒋云凡向来是不会踏足其中的，然而现在他的母亲就躺在里面，病房外店长愁眉不解，终于等到人来。

　　她害怕担责任，要先发制人。

　　“你是她儿子吧，你妈怎么这样，身体差也不说一声，出了事都是她自己的事，跟我这边没有关系，我好心把她送过来，以后让她别来了。”

　　店长唇上下一合，就了断了结果，她等不到诊断结果出来，早走早安心。

　　赵冬阳目瞪口呆看着这个中年整洁的女人三两句撇干净走人，来之前有同店的店员来电话说是店长恳求郑娥留下的，也不知道她清不清楚郑娥的身体状况，不管对方是好心还是别的，按赵冬阳的看法，这店长也是有部分责任的。

　　蒋云凡没有拦她，店长走远了，赵冬阳不解:“你怎么不拦着她点。”

　　要知道他们家现在这糟糕情况，郑娥要真有大病，那开支就不得了。

　　蒋云凡推开门把手，语气略沉:“这件事我妈自作主张居多，她想推责任我根本找不到让她担责任的说法。”

　　赵冬阳沉默，蒋云凡他爸出事也是这样，除了肇事司机，还有开车的那位，蒋跃国坐副驾驶位，死了，但开车那位保下一命，原因就是副驾驶的安全带是坏的，不知道蒋跃国知不知情。

　　对方一口咬死了蒋跃国知情，这事警察没法定罪，也就不了了之，全力追缉逃逸司机现在也没个结果。

　　护士从门口冒出个头来，“来个人去缴费，这位要住院，肝脏衰竭很严重了，家属要做好准备。”

　　蒋云凡情急:“能好吗？”

　　护士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在医院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上下打量了他两眼，“能好，就是钱花得多些。”

　　赵冬阳一听了不得，“护士，他家情况不好啊，他辍学，他爸才去世。”

　　“治不治病？治就得花钱。”

　　赵冬阳语塞，蒋云凡看向护士，“治，护士您透个底吧，大概要花多少钱？”

　　“十几万。”

　　蒋云凡心口一滞，他要攒这个钱，要还贷款，盘算下来，要将近十年。

　　人生好难啊。

　　赵冬阳已经做好无论蒋云凡说出什么混账话，他都当没听见的准备了，这个孩子，实在是太苦了，真的太苦了。

　　“治!”

　　护士正视这个才十七岁的少年，“有医疗保险吗？“

　　“我们没有…”蒋云凡怅然自失

　　护士久违的心软了下，“要不，你去搞个网络众筹吧，可以减轻不少负担。”

　　“我不会，可以教吗？”

　　“可以，但我今天有事，你们去个人缴费，这个明天再说吧。”

　　蒋云凡应下，托付赵冬阳好好看着母亲，到缴费大厅缴费。

　　看着余额，蒋云凡不禁摇摇头。

　　【暖笙】:有十条消息。

　　蒋云凡深知自己不能再和对方有过多接触，然而消息还是想看看。

　　暖笙等他回复很久了，她想两个人有时间见个面，可是云不凡一直都没有回复她，于是她忍不住发了很多条消息。

　　【云不凡】:我们还是不见了吧，我妈生病了，我没时间。

　　林惊落想起蒋云凡给她发的那条新闻链接，颓废又难过，蝴蝶振动翅膀，于是山呼海啸。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门外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母亲刚出门给弟弟买球鞋，那就是爱酗酒的父亲回家了。

　　林惊落敲下一行字发送。

　　【暖笙】:既然见不了，那就交换一下名字吧，我叫林惊落。

　　【暖笙】:祝你妈妈早日康复。

　　林惊落，蒋云凡默念了两遍，试图镶刻在脑海里，又认认真真地打下几个字。

　　【云不凡】:我叫蒋云凡，谢谢你。

　　人海茫茫中，好像有一条无形的线把他们牵连起来。

　　他至少知道了她的名字。

　　蒋云凡推开病房门，母亲已经醒过来了，赵冬阳坐在一边尴尬地搓着手，一语不发。

　　郑娥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自责的眼泪流下来，“小凡，妈对不起你。”

　　语音哽咽最后忍不住嚎啕大哭，她已经知道了，她儿子这辈子不仅无法再入学，也不得不年纪轻轻背上巨债。

　　她哭着哭着，又抹干了眼泪，“小凡，妈不治了，咱们回家，妈不能拖累你了。”

　　蒋云凡三两步走上前摁住她起身的动作，认真道，“我和蓓蓓没了爸，不能再没妈，十几万而已，这辈子还长，这钱不多。”

　　念起蒋跃国，郑娥豆大的眼泪才将将止住，往后那么长的岁月，她还没替跃国看两个孩子长大成人，还没看他们找到生命的另一半，也没有看到孩子们的下一代。

　　她得替跃国好好看这些孩子的未来，不能让他们没了爹又没了妈，她得好好活下去，郑娥一下子清醒了。

　　蒋云凡把郑娥抱在怀里，“妈，我们会熬过这段日子的，往后会越来越好，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你安心治病，我们还能在社会上筹款，不要害怕。”

　　赵冬阳不说话看着，郑娥被蒋云凡慢慢哄睡了，他看窗外城市灯火通明，只觉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