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白马》许温柔

68、第 68 章

　　遵纪守法的老实人们大多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身边的人作奸犯科到被人捉拿归案的程度，自然免不了好奇，尤其是听说徐建立官不大，之所以贪得不少，几乎全是为了供情妇挥霍以维系不正当关系之后，大伙儿更是表面扼腕叹息，背地里互通有无，扎堆探讨。

　　这件事间接给大家科普了裕城的非正常消费水平能达到何其奢靡的地步，打消了一众男同胞在艰难苦恨中遥望温柔乡的心思，彻底认清美人如斯投怀送抱是根本不存在的幻想，普天之下唯有埋头苦干一条路才是康庄大道。
　　再后来，有家室的人一咂嘴，甩下一句“还不如我家的”飘然而去，留下几只冷不丁受到打击的单身狗“嘶嘶”地倒吸凉气。

　　原本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唐晏云却没有闲情。
　　前几日裕城天气不太好，该吹的北风始终不肯痛快地吹起来，来自交通、工业的空气污染物越积越多，久久不散，上头的监测站一发警报，底下所有相关行业接到临时停工令，花庄项目现场也被迫停止了作业。

　　工地那边租用了一批移动生活房，里面有成套的生活设施，条件当然比不得宾馆旅店，但比传统的工地临建房还是强得多了。项目开工，必然得有个能拍板的人在现场坐镇，裕科的组织结构一个萝卜一个坑，里外通透，许淮书也早做了准备，从外地学习考察回来后搬到了现场，住在其中一间，隔三差五回一趟公司。
　　停工令下来那天，唐晏云优哉游哉地按时下了班，打算回家找两件厚点的衣服送过去。

　　谁知一开衣柜门，他和空荡荡的挂衣杆大小瞪上了小眼。

　　举家迁徙之日的情景犹在眼前，那天他殷勤地拎过的每一个行李包、搬运的每一只打包箱都面目可亲。唐晏云静静地看了一会，伸手打开顶柜一摸……也是空的。

　　他马上打电话去问，而手机那端顿了一顿，许淮书像是回忆了一会儿，说道：“有天路过顺便拿的，一忙起来忘了跟你说了。”

　　许淮书确实忙，停工停的是工程，不是工作，现场仍有调整检查之类的事务要处理，电话另一端语声嘈杂，夹杂着对讲机断断续续的电音和汉子们扯着嗓门喊的口号。
　　唐晏云的心情难以言喻，两厢权衡，他不敢让人多分心，不得不仓促地叮嘱许淮书注意安全。

　　握着手机无所适从了半晌，唐晏云嗤了一声，笑自己大概是体内激素水平不正常，才导致过分矫情，小题大做。
　　可是笑过之后……道理上想通了，心里却还是隐隐有一条过不去的坎。换成他，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忘了说”。

　　夜里，唐晏云卷紧了被子睡觉，怪梦不断。最真切的一个是他梦见许淮书回京的那几天里，许家父母见缝插针地给儿子安排了相亲。
　　面容姣好的女人身着点缀碎钻的长裙礼服坐在许淮书的对面，他们之间的餐桌上摆着光影摇曳的烛光和香槟、玫瑰和钻戒。
　　许淮书就那么慢条斯理地吃饭，不怎么和女士聊天，也不起身离席，坐得稳稳当当，一如既往。

　　唐晏云的视角悬在半空中，急得在梦外连蹬了几下脚，快要变成一股黑烟。明明醒了，没看完这场莫名其妙的会面，他的意识怎么也不愿意出来。

　　这天上班，一位同事抱着一卷图纸从唐晏云桌前走过，朝他打了个响指：“喊你进去。”

　　唐晏云刚跨进办公室的门，许淮书头也不抬，开口便问：“工地上又乱又吵，怎么想起来申请去现场？”

　　“这不是想离你近点嘛。”唐晏云嫌前面那位同事把座椅摆得太远，一手拎起椅子一近再近，近得膝盖抵着办公桌在许淮书对面坐下。
　　施工现场一应环境监测设备已安装完毕，主要针对扬尘和噪声控制，需要有人倒班打理，确保仪器正常运行，一方面随时应付环保部门的检查，另一方面也便于在项目陷入相关纠纷时提供证据。

　　他的郁闷来得快去得也快，早已忘了独守空房的凄风苦雨，反而每回踏出办公楼的门被冷空气亲切问候时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许淮书这小子真不傻，还挺机灵的，知道多准备两件衣服。
　　他左看右看，想从许淮书脸上找到一丝操心劳力衣带渐宽的憔悴，未果；再想找找天寒地冻万物凋零的沧桑，也是徒劳。人没清减，当然，更没胖。

　　他毫无由来地嘿嘿笑了一声，引得许淮书不冷不热地看过来一眼：“不好吧，万一你晚上想出去玩，多不方便。”

　　“有你在，我还能去哪？”唐晏云的甜言蜜语脱口而出，有意把字咬得暧昧非常，不过他的大脑迟到一秒咂摸过了味来，无奈道，“等等？哎，你不会是还记着上次……”
　　毕竟理亏，唐晏云好声好气地说：“那天之后我再也没出去玩，不信你回家看看门上的记录。再说上次纯属意外，我真的没喝多啊。”

　　任他掏心掏肺，许淮书坐在办公桌后一抿唇，像高高在上的大法官似的。

　　“其实……”正常人病愈后常常刻意自我暗示身体健康，回避不舒服的记忆，本来唐晏云不想再提这件事，但见许淮书无动于衷，他不得不说，“后来我想了想，我感觉可能有人在我喝的饮料或是酒里加了……就那种嗨的，啊，你懂吧？那个劲儿过去之后，特别难受。”

　　他说得不够明白，二人四目相对几秒。

　　待猜到了他意之所指，许淮书眼神陡然一凛，起身把手里的文件摔在桌上：“唐晏云！你疯了？什么你都敢玩！”
　　黑街暗巷，杀人不用刀。毒丨品离普通人的生活甚是遥远，却还没远到绝无可能接触的地步，否则禁毒宣传也就不必贴满大街小巷了。

　　“小点声啊你，”唐晏云赶忙竖起手指，到他身边轻声解释道，“这怎么能说是我疯？我当时肯定是不知情啊，我要是知道，我绝对不可能喝。”

　　原先以为他只是本性难移、玩心不减，谁知转眼变成了违法乱纪。两件事完全不能相提并论，许淮书骂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那些人带你去的都是什么鬼地方！”

　　违禁物品显然不能去超市租个柜面叫卖，只有靠着夜色的遮掩，悄悄拉人下水。各色夜店，尤其是迪厅、酒吧一类的地方，天真烂漫的年轻人多、鱼龙混杂，最好下手。
　　夹在烟里已经是过时的做法，经常抽烟的人只要尝小一口便能敏锐地察觉出异样，毒贩们的新兴手段层出不穷，深谙如何悄无声息地把它藏进饮料里、食物中，甚至一颗其貌不扬的水果糖都有可能暗藏玄机。

　　“和人家店没关系，那地方真就是个普通的酒吧，谁能想到……”唐晏云行走江湖也是头回中招，他在酒吧时无知无觉，既没亢奋也没失态，甚至没有所谓“飘飘欲仙”的感觉，第二天上了整天的班，仍没觉察不对劲，直到隔了一天一夜才开始浑身不舒服。
　　不过他当时压根没往这上面想，更没闲心条分缕析地追溯种种反常来源于哪——得亏他没多想，否则真的让他想明白了，他未必能够意志坚定。

　　“你怎么知道是吃药后的反应？”许淮书低声追问，“不是你喝多了？”

　　“我又不是第一回喝酒，我就说了我没多喝啊！”唐晏云如实说，“那个，我这不是以前听人说起过嘛。”

　　想到这家伙从前醉得七荤八素，第二天确实照样活蹦乱跳，精神得让人直怀疑他喝了假酒，许淮书顾不得跟他计较心路历程，冷静地捡重点问：“那天晚上的人里，后来谁跟你联系过？”
　　如果真是熟人心怀叵测，想拉唐晏云染毒，大概不会只接触这么一次，得手后定然会进一步引诱，或是向他兜售。否则损人不利己，还要倒贴成本，没有任何意义。

　　“我那几天不舒服，手机调了静音……就和从前一样吧？”唐晏云为难地揉了揉太阳穴，“我想不起来了。”

　　“……”许淮书两指一捏，不自觉地掰响了关节，“你说你有什么用？”

　　唐晏云抓住他掰响的那只手，扬起下巴委屈地撒娇：“不要说人家了嘛，人家也是受害人啊！”

　　“……”许淮书侧过脸。

　　球赛当晚，酒吧一条街上必定人来人往，现在调监控、去派出所报警也于事无补了，民警们纵有三头六臂也不能一一追查，最后的结果顶多是备个案，不明不白，不了了之。
　　挨个打电话找人算账更加无用——贩丨毒在中国是按克量刑的重罪，这种事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就不会承认，说不定嘴快的还会把事情添油加醋地传出去。

　　“以后还去吗？”许淮书肃然问，“这些人以后再联系你，喊你出去，你还去不去？”

　　“联系什么联系？我直接拉黑！”唐晏云语气更坚决，咬着后槽牙恨声说，“要是让我知道谁给我下的，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见许淮书神情稍有缓和，他柔弱地一扁嘴，小声说：“你回来陪陪我吧。好不好？我害怕。”

　　不说“怕”还好，听见这个字，许淮书拂开他的手，凉凉地说：“要是知道‘怕’，你就不会整天往外跑了。”

　　最后，许淮书面色不善地说“晚点再说”，把他丢了出去，可“晚点再说”到底是几点，终究没有给出个准数。
　　唐晏云无心工作，瘫软在工位里——明明不回家的人是对方，他却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才是触怒龙颜被放逐八百里，永世不得回宫的落魄王孙。

　　玻璃门一动，进来了个人。

　　唐晏云没毛病的时候火眼金睛得一个顶俩，离着老远随便一扫就判断出这位恐怕不是本地特产，再看隔板上方露出的盘发和带卷儿的刘海，猜想来的是久未谋面的何凯莉。

　　他正无精打采要死不活，要不是那双高跟鞋发出“笃笃”的“精英”动静，他看都懒得看。听脚步声，估摸着人走到附近了，唐晏云也只抬了一抬眼皮。

　　何凯莉一脸的春风，小日子看起来过得不错，大概即便没和裕科合作，她也神通广大地摆平了公司里的魑魅魍魉。
　　这女人目不斜视，嘴角带着活像要去赶庙会的笑意，直朝许淮书的办公室方向扑去。

　　敲门、开门、关门……待动静消失在门后，唐晏云又渐渐闭上了眼。
　　忽然，风从隔壁吹来一句悄悄话，他蓦地睁开了眼：“什么？”

　　同事溜着办公椅滑近，小声说：“那女的拿着许总的衣服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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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磕头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