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白马》许温柔

65、第 65 章

　　谢重山挪窝、研发中心投用，许淮书临出发前安排的事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想当年谢重山也是学院之星之流的人物，不是三岁小孩，话说通了比谁都明白，唐晏云自问没资格管着人家，暗中观察了一阵，见目标一头扎进数据中心的研判工作中无暇他顾，公司似乎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他就该干嘛干嘛了。

　　下班回家，唐晏云在屋里不经意地咳嗽了一声，竟然感到房子空旷得隐隐有回音。客厅的灯光似乎不够明亮，天色一暗到底，他就只想躺着。刚躺在沙发里，被惯出的毛病让他顺手拎出一袋零食，闻见气味不太对劲，才发现不知何时吃了两片过后没有及时封口，包装袋进气，食物变了质。
　　拿去丢掉吧，更不知是哪里在漏水，洗手台上好像总漫着一层湿。

　　许淮书离开这座城市顶多12小时，唐晏云过得了无生趣，满眼看去，再缤纷浓郁的家装设计也缺了色彩。

　　诚然，许淮书不能算是一个通俗意义上“有趣”的人，但谁料只要他在这间屋里走上一个来回，却能让地砖摆设统统铮亮起来，堪称柴门有庆、蓬荜生辉。
　　之所以拿起电话又放下，是唐晏云想到他们既然进了京，许淮书自然要顺路回去看望父母，行程方便时也许会小住一两个晚上。另外，他这一趟身负重任，旅途劳顿，身边又有同事同行，想想也不太方便。

　　唐晏云干脆洗了个澡。修剪完手脚的指甲，正穷极无聊地发呆时，肖羽茅发来了邀约。

　　这回肖羽茅约他去的地方不是黑灯瞎火的迪厅，也不是乌烟瘴气的会所。那地方他去过，是一家正儿八经的咖啡桌游吧。同聚的几人他也认识，一伙人热热闹闹，就算是大学德育老师来也挑不出错处。

　　秋深夜寒，店里开起了暖风，提供各式花里胡哨的高糖热饮，两口下肚，冲走了萧萧瑟瑟的寂寞。

　　几人先是玩了一会妙探寻凶，许是好久不见多少有些生分，又或许是有意相让，无论开到什么线索也不见有人把矛头指向唐晏云。
　　一把两把还行，赢得多了他渐渐索然无味，后来和店里几个半熟不熟的人组队打起了手游。

　　玩到半夜，大堂里人渐渐散了，不是去吃宵夜就是各回各家，这时何凯莉倒来了。

　　何凯莉甚是不屑地看了一眼两人手机屏幕上的游戏界面：“我派去裕科做资料对接的助理告诉我，今天研发中心开幕，裕科的人不让拍。本来我以为可能是涉及到了机密，可刚刚听说他们有放弃融资的打算。现在是什么意思？”

　　看她妆发与过去区别不大，但气势可谓判若两人，唐晏云自问他们还没有熟到可以摘下客套的面具的地步，面对何凯莉凛冽的质问，他无辜地反问道：“我哪知道啊？”

　　“是有别的机构介入，还是有人跟他们说了什么？”何凯莉置若罔闻，语速飞快，直截了当地问，“裕科到底谁说了算？谢重山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我不知道啊。”看她气势汹汹，非要问出个所以然不可，唐晏云估摸着她大概把他当成了肖羽茅安插在裕科的眼线，他强调，“我说了，我就是混饭的。”

　　何凯莉心中有气，把名牌小皮包往桌上重重一放。

　　“白干喽！”仿佛事不关己，肖羽茅阴阳怪气地喊了一声，接着说，“还用问吗？要是谢重山说了算，你现在也不会来这儿。恐怕裕科现在不姓谢了。”

　　何凯莉不是神笔马良，她能以惊人的速度搜集资料、做出计划书，可想而知，背后必定有一个完整的团队付出了加班加点的支持。
　　结果若是皆大欢喜，那还好交代，若是忙了半天竹篮打水一场空，公司中对她的质疑只怕更加满城风雨，今天所有的大刀阔斧雷厉风行都变成了明天强硬独断的指责。

　　肖羽茅开了瓶啤酒，摆在她面前：“不要相信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唐晏云瞥他一眼：“说谁？”

　　“说我呢。”肖羽茅这一整晚疯疯癫癫，好像丢了业务也不影响他心情大好，孙子似的喏喏应道，“我说我自己，不是个好东西。”

　　意识到二人之间的气氛诡谲，何凯莉目光徘徊了一圈，把声音压得很低，耐着性子问：“那个市政局的人，他们打算怎么办？我手里有完整详实的举报资料，一击必杀。无论如何，他们不可能弄到一模一样的。”

　　唐晏云不清楚她是想借他的口传话还是有什么意图，于是装傻装得越发混账：“谁知道？我管他们！”
　　他点了根烟，把不务正业的街头混混相挂在脸上，眯起眼睛跟肖羽茅又打了一局。

　　有段时间，唐晏云曾经格外沉迷手游，见缝插针地玩，玩得废寝忘食，在收集皮肤和买ID之类颇为虚无缥缈的事上烧了不少钱。直到现在，热乎劲过去，他玩得少了，仍是习惯性地每出必入，照单全收。
　　因为这两样东西，他被对面全程针对外加嘲讽，打得火冒三丈，最后赢了也全无喜悦之感：“不打了，回去了。”

　　“着什么急啊。”肖羽茅喊住他，“家里又没人，回去干什么？”

　　想想确实孤衾冷枕，唐晏云又坐了下来。
　　他自我感觉水平没臭到一碰就死的地步，不服气：“那再来一把，你和我走一路。”

　　“没问题。”肖羽茅立即应承，简直殷勤，“哎，没出来玩的这段儿，你在家过得怎么样啊？”

　　唐晏云随口道：“还行。”

　　“真新鲜。”觉出这话耐人寻味，肖羽茅乐了，把何凯莉支去吧台叫服务生，兴致勃勃地试探，“云哥，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什么叫‘还行’？腻了你直说啊！”

　　“没腻啊，”唐晏云板着脸唬道，“别乱说。”

　　腻是没腻，只不过许淮书这一走要去近半个月，临别前夜他想刻骨铭心地亲热一番，偏偏人家收拾好行李还有忙不完的事，个个都比他重要，直到下半夜，等得他精疲力尽、枪钝马乏，倒进枕头里，还是没等到人来临幸他。
　　唐晏云从不无理取闹，那样掉价。他知道许淮书工作忙、时间紧、压力大……可翻个身，一想起当初许淮书想要他的时候拦也拦不住，对他的热情超过三伏天的艳阳，一个眼神甩过来带着既恨又爱的电火花，搞得他脑震荡、吃不消，隔三差五要装死讨饶……他又心理不平衡了。
　　他知道许淮书现在仍有那样的激情，只不过没用在他的身上。

　　他像一个排队的孩子，有约在先，可排队排到发糖的人走光、马路空荡荡，仍然一无所获。
　　他嘴上成熟洒脱，充分理解，一开口还是不小心漏了苦味。

　　肖羽茅聚精会神地等着，左等右等不见他开口，忍不住催促：“说啊。”

　　唐晏云当然不会说这些。他没回答，伸出一根手指：“嘘。”

　　“怎么了？”肖羽茅问。

　　唐晏云一指旁边，道：“你听。”

　　桌游吧有台电视，店里人多时吵吵闹闹，只能听到音乐和哭喊，这会儿人少了，才刚能听得清对白。那里面正在播放一出狗血的古装剧。

　　何凯莉的啤酒一口没碰，从吧台带了个服务生回来，拎包向老板告辞。
　　肖羽茅又叫了一堆软饮和小吃，也不介意服务生跑出去现买。

　　唐晏云专心盯着手机，身边呼啦啦围上来几个人上酒上菜，待人群散开，他察觉电视的声音清晰多了，一转头，见店里的人已把电视柜给转了过来，正朝着他们的方向。

　　喝酒打游戏看剧，暖风呼呼地吹，不知不觉间唐晏云睡了过去。半梦半醒中，他想起还没回家，又赶紧挣扎着睁开眼。
　　桌游吧并非24小时营业，大厅里静悄悄。远处的灯也已熄了，唯独他们附近的还亮着。
　　电视里依然在播那部剧，演到了更凄苦的情节，镜头扫谁谁落泪。

　　唐晏云低下头，看见身上盖了一件不属于自己的外套。

　　桌面杯盘狼藉，肖羽茅躺在桌子另一侧，抱着一盒纸巾，正在响亮地擤鼻涕。

　　唐晏云摸了杯水喝了一口，问：“你还在看？”

　　“嗯。”肖羽茅带着浓重的鼻音，声音变调地说道，“我还把前面几集补了。”

　　“你哭了？”唐晏云不由得坐起身看稀奇，“看电视你也能看哭？”

　　“我也奇怪，妈的，不知道为什么，我这眼泪就是停不下来。”肖羽茅边说，用手抹了一把，把手上的水迹亮给他看，“你看，一直流。性情中人，就这样，你明白吗？”

　　唐晏云看着他狼狈的惨相，剥了个花生，幸灾乐祸地笑：“不明白。”

　　憋了半天无人交流，唐晏云一醒，肖羽茅总算能开口说话。他滔滔不绝，一会儿满口骂“傻逼”、“有病”，对着电视机的方向“呸”，一会儿想潜规则男主角或者女主角，一会儿要打电话找人把编剧绑起来打，一会儿又大发慈悲地说先留着这个逼崽子，看看他还能整出什么东西。

　　许淮书gay得很定向，因此甚少会在没有唐晏云的场合中想起自己还是个gay这回事。近来忙于事业，他就更加想不起来了。

　　从前出差，他也常常和人合住，这次接待处把他与另一位同事安排在一个标准间里，他浑然不觉有何不妥。忙了一天，晚上回房处理完手头的工作，他累得几乎倒头就睡。
　　直到清起推门，乍一见到同事洗完澡，腰上围了一条浴巾在洗手台前刷牙，他这才幡然醒悟。

　　许淮书迅速撇开视线，返身回到卧室。

　　面对女士，他自然知道人无我有、人有我无是避嫌的界限，可换成男人，他真不好说这条界限在哪，干脆统统回避。这么一来，他感到未来几天又多了一件头疼的事。

　　麻烦之余，他还受到了点惊吓，毕竟扪心自问，确实不是所有男人都能让他心猿意马。看唐晏云看得多了，同一个熟悉的位置换成别人站着，好像有人把他一只白瓷的小茶碗拿走，换成了粗陶的水缸。
　　这谁能习惯得了。

　　两者一比较，他忽然对家里那个家伙煞是想念。

　　唐晏云晚上不睡、早上不起，贪掉吃早饭的那点时间拿来赖床是家常便饭，也不知这几日能不能自觉。
　　裕科位置偏僻，连外卖都难点，等过了这阵，公司的账面宽绰了，他们也可以像锦绣那样，弄一间厨房，包所有人的三餐。

　　许淮书只好借口肠胃不适，让同事洗漱完先去楼下吃早餐。
　　待他收拾更衣完毕，时间有些迟了，他步履匆匆地出了门，按下电梯。

　　忽然，他听到休闲区的方向有人叫他。
　　许淮书循声看去，见沙发上坐着个熟人，惊讶道：“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