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白马》许温柔

52、第 52 章

　　唐晏云拒绝肖羽茅很容易，一句“有约”就打发了，但这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被挂了电话心有不甘，三思量两思量，找到了谢重山的头上。

　　无论私交如何一言难尽，作为合伙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肖羽茅要谈“公事”，谢重山还是要给他点面子的。
　　何况在谢重山眼里，他不过是个张扬跋扈的二世祖，顺着他、让他逞逞威风，他没两天就腻味地去别处折腾了，逆着他，反而容易让他怀恨在心，后患无穷。

　　推开某家海鲜店的包厢门，唐晏云一个头两个大。

　　虽然早有准备，但他不知肖羽茅竟不是自己来的，那家伙堂哉皇哉地正对大门坐在上座，左右还坐了三男一女。
　　光看着装和眼里精光也不难猜到这几个并非闲杂人等——摆这么大的阵仗，肖羽茅分明来者不善，当真要跟他坐下分析裕科生态的现状，当面给谢重山难堪。

　　许淮书倒是面色如常，只不过是风度翩翩地先他一步，坐在了谢重山身边，把他隔在了末位。

　　相互寒暄一番，谢重山与那几人继续之前的话题：“不参与则已，既然劳师动众了，我就不想空手而归。这两天我在和施工队接洽，争取尽快完善承诺书。”

　　肖羽茅嗤出了声，冷笑：“我说怎么几千万扔进去这么久，一个响也没听见，原来弄了半天，你连工人都没找？钱到底都花哪去了？”

　　“是啊，我手里确实没有人。”谢重山笑眯眯地说，“建研发中心，做标书，这不都是钱嘛，剩下的也拿去交保证金了。”

　　肖羽茅阴着脸：“那你怎么周转，哪还有钱找几千个人盖什么固废处理工厂？”

　　许淮书喝了口清茶，忽然开口，淡淡地问：“肖总干过工程吗？”

　　他这是明知故问。肖羽茅的头衔叠起来比桌子高，究其根本，绝大半是因为胎投得好。

　　“你说要雇几千人盖厂房，指的是民工。”包厢里静悄悄的，许淮书没有咄咄逼人，只心平气和地说，“他去谈的是施工队，找的是施工员，是具备执业注册资格，负责现场监理，能够复核工程质量，并且签承诺书保证承建后能对建筑终身负责的人。而至于民工，民工是流动的，每家施工队手里都掌握着大把的民工资源。只要裕科中标，退回保证金，批下来预拨款，今天发出消息，明天天还没亮人就自动聚到报名处排队了。如果工程体量够大，这些人还会自发地介绍熟人，不愁没人来。”

　　原本许淮书只想和谢重山当面谈谈，他们通常默契地约在菁英拳馆附近，找个地方稍微一坐就可以，所以当唐晏云提出同来的要求时，许淮书第一反应是多此一举。
　　然而这个人的眼睛会说话，他眼睫一颤，分明悬着一颗心怎么都放不下，孝顺得令人动容。

　　硬是视而不见地要唐晏云先回家也不是不可以，但欢好时耳鬓厮磨，成日甜言蜜语，这时遇到事了嫌麻烦就把他推远，下次他还怎么坦坦荡荡地拥抱这个人？

　　这边答应了让唐晏云同来，那边他也没忘了谢重山的多年心结。还未等他想好如何开口，倒是谢重山先稀里糊涂地给他发了消息。
　　谢重山问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连肖羽茅也破天荒地要谈公事了？

　　裕城的人口还不至于这么密集，许淮书一阵应激反应，几乎想打个电话简单交代始末，索性撒手不管。可他思前想后，他行得正坐得端，不止是肖羽茅，他应该没道理害怕见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
　　难道不是？
　　况且那二人交恶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明知缘由，怎么可能临阵脱逃，让谢重山一个人顶上去？无论这顿饭是鸿门宴还是蟠桃会，他都非来不可。

　　许淮书早就定了心，语气云淡风轻不留把柄。
　　应付肖羽茅也没那么难，尤其是在今天这样的场合。

　　肖羽茅吃瘪，多看了他几眼，转而欺负软柿子，教训似的问谢重山：“你找了哪里的施工队——我真是服了，你连个自己的施工队都没有，也好意思去投几个亿的标？”

　　谢重山仍乐呵呵的：“着什么急啊，项目负责人必须经验丰富，熟悉工程步骤和工艺技术，还得和我谈得来、好沟通，不是随便拉个人就能凑数的。”

　　服务员穿梭席间，轻手轻脚地逐个倒酒，走到唐晏云身边时，许淮书一手盖在他杯口：“他不能喝。”

　　一桌人的注意力瞬时都集中了过来，肖羽茅问：“怎么？为什么不能喝？”

　　许淮书不提，唐晏云自己都忘了：“哦，我前段时间撞了下头，医生交代，这两个月不能喝酒。”

　　“撞头？”谢重山更是惊讶，“撞哪了？”

　　谁知道是撞了床头柜还是什么犄角旮旯，又或者哪都没撞，只因为那东西想助助兴，让他们上床上得更刻骨铭心一点，就掉下来了。
　　唐晏云搓搓鼻子，搪塞道：“没注意，就是撞了呗。不用管我，给他们倒。”

　　谢重山没有得到答案，转而看许淮书。
　　二人这一对视，许淮书想起正事，低声把滕雪兰电话里的内容大致一提。

　　谢重山还在思量着，倒是他身边那位女士听见了，毫不避嫌地硬是加入了他们的谈话：“不会吧。”

　　谢重山：“嗯？”

　　女士伸出手：“我叫何凯莉，之前在上海为摩根士丹利工作，受肖总邀请，最近刚到裕城。”

　　这个“肖总”指的当然不是肖羽茅。

　　何凯莉道：“锦绣集团前不久刚刚砍掉了几间卖场，现在正是手里资金过剩、寻找新的投资方向的时候。天鹤和裕科的协议在来这儿之前我也了解过，锦绣不可能只凭单方面的预估撤资，否则他们将要支付一大笔违约金。不知你们哪里来的消息？”

　　唐晏云意味不明地呵呵了两声，许淮书缄口不言。

　　何凯莉笑说：“我猜是有人道听途说，传的话吧。这就类似于加班时的一句抱怨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谢重山若有所思，问：“假如是真的，你有什么建议吗？”

　　“那当然是采取措施立即整改。所有投资人都喜欢能马上解决问题的合伙人，而不是强词夺理、空讲大话的合伙人。假设锦绣对你的计划感到不满，你不如主动先与他们沟通。另外，我也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何凯莉话音一转，言辞锋利起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设计的实验室和研发部门的投资规模应该远大于同行业的投资比例。这样做能带来什么回报？是现阶段确有需要，还是为了满足你个人的偏好？值得吗？”

　　谢重山想了一想，高深莫测地摆手：“这应该属于商业机密。”

　　何凯莉循循善诱：“在我的咨询室，投资顾问费每分钟最低四位数，接触到的全都是商业机密。我加入了天鹤，我们现在是利益共同体。”

　　谢重山瞥了肖羽茅一眼，见他紧盯着自己不放，于是特意状似犹疑地张了张嘴，又闭上，像是把话憋了回去：“以后就知道了。”

　　“靠。”肖羽茅身居主人之位，既不带酒，也没怎么动筷，桌上的菜肴琳琅满目全像是摆设，仿佛此时此地摆的是山珍海味也行，摆出冷枪刀械也没区别。

　　谢重山反正是不喝酒的，肖羽茅不带最好，省得麻烦他举着茶杯瞎比划。

　　肖羽茅脸色愈发阴沉，他则愈发高兴地拿公用夹去夹蛏子、扇贝，旁若无人，犹不过瘾，还掀开龙虾壳，给身边的许淮书夹了几块。

　　何凯莉只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又轻声细语地问：“施工团队的问题没有彻底解决，请问，你怎么知道在招标截止日期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人选？人从哪来？像你说的，你要求负责人经验丰富，那么这样的人才肯定早就有东家了，而且一定是在大公司任职才能有同级别项目的经验——为什么别人要舍近求远，背负着我们俗称为‘忘恩负义’的骂名，跳槽来为你所用？裕科的优势在哪？”

　　并非机密到连提都不能提，谢重山在众目睽睽下面不改色地细嚼慢咽，吃吃喝喝好一番，仔仔细细地擦了擦嘴，微笑着说道：“难得有缘相识，我就借肖总的东风，咨询咨询何小姐。”

　　何凯莉示意洗耳恭听。

　　谢重山道：“如果我能在一期工程完工前，制造出一道高精度自动分拣工艺，把智慧分拣控制到比人工分拣更精准的程度，把成本控制到比传统物理分拣更低的水平，全面替换原有的流水线，那么前期投入高一些，值不值得？”

　　何凯莉一顿，道：“这要看每台设备的制造成本是多少，日处理量是多少。”

　　谢重山摇头：“智慧分拣不但适用于固废综合利用项目，当设备达到轻型化之后可以直接和太阳能光电组件结合，应用于城市每一个垃圾回收点，甚至取代街头传统的垃圾桶。它可以一边收集，一边进一步分类，进行压缩等预处理，并通过联网向收运部门实时反映剩余空间，以降低收运成本，它还可以加入个人碳排放计算，甚至将来应用于支付、寻人。”

　　何凯莉微微皱眉，像笑又不像：“只是一个……垃圾桶而已，又不是娱乐设施，有必要那么智能吗？”

　　“住建部预计今年全国的卫生填埋量超过2亿吨，仅裕城一座城市，每一年填埋用地超过400亩。”谢重山不疾不徐地说，“固废经过精细分拣，向静脉产业园输送的可用材料将达到目前输出量的至少两倍以上，填埋占地变为现在规划的五分之一，乃至十分之一，最终缩减为只填埋末端焚烧处置的飞灰。这样看，你觉得值得了吗？”

　　其他形式的收益折算起来曲折复杂，但说到每年能够节约几百亩土地，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则简单明了得多。
　　何凯莉：“这样看当然值得了。但你怎么确保你能按期实现技术投产和设置技术壁垒？”

　　谢重山笑而不答，另起一头：“关于施工负责人，我已经安排HR和几位裕城工大的老校友接触……”

　　肖羽茅身边一人道：“是不是你的校友，这意义不大吧？就算是同级、同窗，都不一定能在一起和谐共事！打感情牌，是很难挖到人的。”

　　“不是我挖不到人，而是我在挑选能和我共事三年乃至更久的人。我要的团队必须兼具经验和学习能力，要精通BIM，能够操作数字化施工系统，掌握物联网、云计算，充分提高机械使用效率，把成本控制到最低——哦，”谢重山面容带笑地看向肖羽茅，“也就是说，要避免出现一个工地需要几千个民工的场面。”

　　肖羽茅面无表情。

　　“为什么我更喜欢工大的人？因为就我接触来看，在其他高校还没有把新技术手段正式加入教材讲解的时候，工大已经设置新技术毕业门槛了。”谢重山如同回味般，吸了一口气，“十二年前，我进入工大时对未来一无所知，我在那里获得启发，十二年后，我相信从那道门里走出来的人中一定也有人像我一样，认为想要解决社会最迫切的问题，就要用最有效率的方式——不是打电话，也不是约谈企业，而是加大研发力度，直接掌握生产力，把实验室和工厂对接，乃至改变业态。”

　　“钱呢，我已经花掉了。肖总没细看吧？我不但设置了研发部，还设置了专利部，我会找人专门负责把研发人员每天的每一个构想拿去申请专利，然后再反过来应用于生产中。”谢重山笑得有一点憨厚，好像不曾被挤对过，“我相信会有人明白我的投入意味着什么，将会改变什么。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不忘初心’。”

　　谢重山中气十足地说完，包厢里堪称寂静。

　　片刻后，许淮书笑了一下。
　　也是无声的，至多带出了一丝气流。

　　谢重山却转眼瞪他，像是对他破坏气氛十分不满：“笑什么笑？”

　　许淮书举杯，轻轻碰了一下他放在桌面上的茶盅：“你说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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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我来啦！七夕那个，有个那个，是请遵医嘱的那个，在隔壁前世小番外楼里，非V，没吃的可以去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