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白马》许温柔

44、番外7

　　距离话剧比赛还有不到一周。

　　这天，话剧组的人员全体到齐，院里两个专门负责管理学生演出和比赛事宜的老师也来了。周秋蕊带来了服装，我们在一间灯光音响俱全的多媒体教室正式彩排。

　　陈小寒比我们来得更早，我进门时，她已经换好了欧式的长裙。宽阔的领口露出她整片肩膀，有个像是她朋友的女生帮她把头发编成了一根麻花辫，又盘起来，显得她脖子更长。
　　她裙子里安了个大大的裙撑，裙摆几乎和地面齐平，底下穿了至少十厘米的高跟鞋。

　　周秋蕊看见她脖子和手指上亮闪闪的饰品，惊喜地呼了一声：“好漂亮！我正愁去哪找配套的首饰呢！小寒你真是太棒了，你帮了我大忙！”

　　我站得离她们不远，陈小寒和周秋蕊说了两句，不知怎么想到了我，回眸向我嫣然一笑，问：“好看吗？”

　　她身材窈窕，提起裙摆原地转了个圈，脖颈和指间的首饰在灯下流光溢彩。

　　难道我还敢说不好看？
　　我点头，说：“好看。”

　　这样说完，我就不知再说什么好了。
　　她领口未免太宽，总盯着她看显然不太礼貌，我便转头看四周，问：“那个唐晏云呢，他还没来吗。”

　　陈小寒说：“他去洗手间换衣服了。”

　　之前军训时，很多男生被教官要求把头发剪短，剃得像入夏的狗，唐晏云也是其中之一。看得出他有意想把头发蓄长，但半长不短时最为尴尬，他有时会戴一顶帽子，遮一遮不伦不类的发型。

　　可等他换好戏服，再回到教室，我忽然发现他面貌大变——大概是为了迎接今天的彩排，他不知何时去把头发修剪了，染成炒栗子的颜色，还烫出了波浪的弧度，像是照抄了理发店墙上的海报。

　　唐晏云穿着黑色的马靴，裤脚收进靴筒里，上身穿了一件像是人造棉那么软的布料做成的大灯笼袖衬衫，领口开了估计有半米低，中间松散地系着绳子。
　　一个戴眼镜的人从他肩上的小洞处把弹力绳穿进去，再固定住两个像垫肩一样的东西，最后给他挂上披风。

　　暗红色的披风在唐晏云背后沉沉地坠着，看上去很重，然而只要他稍微一走动，那披风便开始神气地飘扬，仿佛浓墨重彩地为他描出了一道惹眼的边框。

　　我想不起这戴眼镜的人是谁。
　　不仅如此，我还既没带来首饰，又没染头烫发，只带了没写完的作业……我感觉自己像是个局外人。

　　唐晏云的声线完全脱离了青春期男生的稚气，当他正经说话时，他慵懒的呢喃和忧郁的沉吟充满了耐人寻味的磁性，陈小寒也不愧为两届话剧的女主角，在舞台加入了灯光和背景音乐后，她的每一滴泪水都闪闪发光，每一股热情都势不可挡，悲伤的颤抖浮夸得恰到好处。

　　原来天道真的酬勤。在我看来，他们的演出不比任何专业演员差，以至于我既欣喜又担忧——在欣喜这两位主演的对手戏舞台效果超乎我的意料之余，我担忧戏中几个人物倘若不曾相遇，世界该错失了什么样的色彩。

　　当我坐在台边时，我真希望自己是个纯观众，好心无旁骛地看一场完整的表演，然而我又明白，如果不是亲身参与了这部话剧，我也许连演出都不会特地去看。即便被迫去了，恐怕也是全程神游天外，根本没有耐心，也没那种细胞，去探寻其中跌宕的情绪。

　　人类并非不能预知未来——事实上，很多时候，人类其实是可以预感到自己会挨骂的。

　　一遍彩排结束，我去卫生间换下戏服，磨磨蹭蹭拖延着时间，希望拖久一点，那两位老师把我忘记，点评完教室里的其他人赶快离开。

　　“许……淮……书……”唐晏云去而复返，在走廊上鬼叫似的轻声喊我。
　　他一边走过来，一边问：“你怎么还没好？要帮忙吗？”

　　我已换好了自己的衣服，在洗手间外几张闲置的课桌上叠戏服。
　　我说：“不用，马上过去了。”

　　唐晏云走近看看，说：“怪不得，你衣服真多啊。”
　　他脚尖一踮，轻松坐在旁边的一张课桌上，悬着的腿漫无目的地晃荡了两下，像是在等我。

　　我的衣服确实很多，我演的是全体演员中唯一一个有两套戏服的角色。
　　服装是借来的，留出了通用的宽绰距离，并不完全合身，周秋蕊眼尖地发现了，马上拜托了服装设计专业的朋友。一位师姐带着针线赶来，临时帮我改动了几个细节，又给我配了一枚漂亮的徽章。

　　周秋蕊真是一心扑在话剧上，除了解决剧组里的问题和偶尔写点作业，我就没见过她干别的事。
　　不止她如此，说起来，话剧组里每个工作人员都在各尽所能。

　　我渐渐想：假如我只是单纯的演不好，我倒不用怎么自责，毕竟我本来就不擅长演戏，早在加入前我就再三声明过，但如果我曾经有改善的机会，却因傲慢和固执而拒绝了别人的好意，最终导致了不好的结果……那我应该惭愧。

　　“喂。”我小声喊他，“我拖你们后腿了吗。”

　　唐晏云坐在桌上，弯下一点腰听我说话，不明所以：“没有啊。怎么了？”

　　我问他：“你看我哪里需要改进，能更好一点？”

　　“嗯？”唐晏云疑了一声。

　　走廊里的灯暗着，他拍手把它叫醒，借光居高临下地打量我。我有种找大夫看病的感觉，他也正像大夫看诊那样把我细细看了一遍。
　　我的问题又不出在脸上，我不知他这样能看出什么。

　　唐晏云看我看了半晌，直到感应灯也灭了。
　　他笑了一下，温声说：“没有，你演的很好。”

　　我说：“你不用安慰我。”

　　好像当初叫我捉奸时表情凶恶一些的不是这个人，唐晏云有条有理地说：“虽然你演的和我一开始预想的不一样，但是现在看来，我说的是我心目中的男爵，但你演的也是你心目中的男爵，是和我的理解完全不同的、另一个逻辑自洽的、完整立体的人，前后表现没有任何冲突，遇事的反应也合情合理，我从台下看你，感觉一直很舒服，没有不好的地方。不用改，就这么演，没问题。”

　　他说得天花乱坠，我不由得问：“真的吗？”

　　唐晏云笃定地说：“当然真的啊，不然刚才他们怎么没叫停？”

　　我半信半疑。

　　他从桌上下来，撞了一下我的肩膀，看着我的戏服，神神秘秘地说：“哎。你穿这个，好看。”

　　我：“……”

　　我无语，还以为他过来是要说什么要紧事。
　　我说：“你就扯吧。”

　　“没扯，是真的。”唐晏云连连摇头，津津有味地咂嘴。

　　他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对人尊重的夸奖，我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

　　待我叠完最后一条腰封，把领结也摆在上面，他帮我撑开袋子装衣服，又奇奇怪怪地笑着说：“叠得好漂亮。你手真巧啊。”

　　今天是怎么了？
　　我狐疑地看着他无事献殷勤，简直怀疑他是不是在哪捡到了我的很多钱。

　　我和唐晏云回到多媒体教室时，屋里的灯光恢复了正常的照明模式，那俩老师还在。
　　他们倒是没有把我单独拎出来批评，而是正在和周秋蕊等前辈们商量着演出当日的安排。

　　这些事自然没我说话的份，我只要听从安排就好了。
　　原本我想见缝插针地做作业，此刻莫名静不下心来。我们在隔了老师们几排的位置坐下，竖起耳朵旁听。

　　我小声问唐晏云：“白鹿剧院在哪里？”

　　唐晏云说：“很远的。你知道一号大桥吗？白鹿剧院就在大桥附近。早上八点去报到的话，估计我们要半夜三、四点起床了。”

　　我完全不信：“横穿整个裕城都不要五个小时。早上车少，更快才对。”

　　“不信你看地图，差不多就是要横穿，车少也要等红绿灯啊。”唐晏云说完，若有所思，“我看，不如我们提前一晚去，住在市里吧？就不用早起了。”

　　裕城一号大桥绝对是裕城最著名的人文景观，落成当年曾获菲迪克“优秀百年工程”奖。我早就想去看看，可惜它离我们学校有些远，我想着那桥都“百年工程”了，总不会自己随便跑掉，于是一拖拖到现在也没能成行。
　　在这座城市上学，不说对这里的大街小巷如数家珍，我至少要知道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长什么样子吧。

　　我能感到唐晏云对出行很有兴趣，邀请他同往一点也不会让他为难，便迎着他的目光问：“你去过一号大桥吗？”

　　唐晏云十分好笑地看我：“当然去过。白鹿剧院附近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你不知道啊？”

　　我顾不得计较他的语气——不是我反应迟钝、对他的揶揄毫无察觉，而是我有种无缘由的预感，模糊地认为无论他怎么说、怎么做，都是收起了利爪的小动物，在和我开玩笑，不是真的要伤害我。
　　更何况他刚刚才对我不分青红皂白地一通狂夸。

　　我问：“怎么样，桥好看吗？”

　　唐晏云一脸费解，皱眉问：“什么？桥不就长得跟照片一样？有什么好不好看的？”

　　见我仍望着他，唐晏云勉为其难地思索，补充说：“你想看一号大桥是吗？我记得那里好像有一条观光班车线，从地铁站口出发，在一号大桥上跑一趟，下了桥把人卸到一个购物中心门口。你要是想看的话，我们去坐那个就能看了。”

　　我听后愈发感觉这个办法两全其美——我们可以提前一天乘地铁过去，直接搭观光线先转一圈，再找个地方休息。

　　我再次感慨唐晏云比裕城的同学还像百科全书，耐心又热情，好用得无与伦比。
　　我问：“白鹿剧院附近有住的地方吗？”

　　“肯定有啊，哪个商业区没酒店？”唐晏云马上开始思考，“我想想住哪家好啊。”

　　唐晏云在回忆，身后的师兄听见我们的谈话，先伸头过来说道：“不用住市里，那边的酒店都很贵。我已经约好车了，到时会有车来接我们。”

　　唐晏云说：“又不是经常住，就去住一晚，也花不了多少钱吧。”

　　师兄犹豫：“可是，比赛前一天晚上咱们还得排练呢。要是你们俩都跑了，咱们还排什么？周秋蕊能同意吗？”

　　我和唐晏云瞬间都怏怏的。

　　我说：“哦。”
　　他也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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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呜┭┮﹏┭┮不好意思昨天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