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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入迷局不知,窥乾坤之事(1) ...

  •   十五年前,顾青舟叛国案发,其父顾宁康作为当朝太宰,亲手下令大义灭亲。其母赵氏求情未果,心灰意冷下在城外尼庵代发出家。

      顾宁康对小儿虽然绝情,却对已故结发妻的几位儿子爱护有加。
      为了顾青舟叛国之事不牵连其他孩子,大儿顾青黎和二儿顾青溟被他外派任职,三儿顾青河从此辞官专心经营寻梅书院,就连庶出的顾青筹,也被他送往幽州从武,远离镐京是非之地。

      幸运的是,楚元羲对顾青黎并无芥蒂,外派三年时间一到,便调回京迁为太常丞,不过四五年,便官至九卿之首。
      也是从那时,安国公赵氏和顾氏陷入对立之中。

      见顾文冰沉默许久,张良机终于发现气氛不对,他望向郑义和吴三郎,见两人也都是尴尬模样。
      想了想,他索性把烫好的吃食舀起来放顾文冰碗里,熟络道:“顾弟,可好吃了,尝尝。”说着看向郑义和吴三郎,搓手故作窃喜,“你们要是不吃,就都是我的啦!”

      被张良机这么一调侃,众人皆从回忆中惊醒,这才纷纷拿筷,继续谈笑。

      半个时辰后,桌上只剩残羹冷炙,吴三郎剔牙去结账,顾文冰等人下楼在门口等他。

      大堂传来喧闹声,顾文冰回头望,竟发现顾文齐的身影。

      郑义顺着顾文冰的视线,也落在大堂内的平台上,他打开扇子低头解释:“一品居设有平台,为的是供天下学子辩论。”

      顾文冰心生好奇,穿过人群走到顾文齐身边,“二堂兄。”

      “小堂弟!”看见顾文冰,顾文齐一脸惊喜,迫不及待拉住她,指着对面道,“帮帮忙,我们扛不住了。”

      原来今日是宰相府府学与寻梅书院学子定下的对辩日子。刚刚已经辩论两场,依照顾文齐的话,是被对方狠狠按在地上羞辱了一番。

      顾文冰问:“是何论题?”

      “白马非马。”顾文齐叹气,“他们说,白乃一色,马乃一物,色与物不等,内涵不同,所以白马非马。”

      张良机听到这儿噗嗤笑出声,“这么还有这种问题,管它什么颜色的马,都是马啊,难道还能是驴啊!”

      “这是寻梅书院五大辩题之一。”郑义敲敲张良机,“很经典的,严肃。”

      张良机闻言乖巧捂嘴,他虽然喜好读书,却不懂辩驳,所以很有自知之明的不再出声议论。

      “如果我们还不能反驳,怕是输了。”顾文齐叹气,“寻梅书院的学子各个能言善辩,现在我才觉得自己学识浅薄。”

      见顾文齐挫败模样,顾文冰心知以对方性子,怕对方会更加自卑,于是拍拍他肩膀鼓气,“不过是陷入对方狡辩陷阱而已,我去会会。”

      “等等!”顾文齐拉住顾文冰,刚离得远他没注意,现在从对方身上闻到酒味,问,“你饮酒了?”

      顾文冰眨眼默认,其实开始确实不打算饮酒的,只不过后来见是果酒,又与吴三郎等人聊得欢畅,不知不觉间小酌了一杯。

      不过一杯而已,顾文齐鼻子着实灵敏。

      “怪不得,照你平常的性子,怎么会亲自上场。”顾文齐说到这,凑到顾文冰面前,悄悄道,“王丞相和三叔在二楼看着呢,千万别失态。”

      接到顾文齐善意提醒,顾文冰眉眼浅笑,“知道了。”

      看顾文冰上台,顾文齐侧头望着陪他的两人,自我介绍,“在下顾文齐,顾文冰的二堂兄。”

      “郑义,督察院都御史,顾公子同僚。”

      “张良机,也是同僚。”

      得知都是顾文冰的同僚,顾文齐行礼,“我这小堂弟脾气看似淡漠,其实心底善良,以后还要劳烦两位照顾。”

      郑义笑着与顾文齐应和,张良机则趴在围栏上,睁大眼睛,一脸好奇瞧着台上场景。

      寻梅书院见这边有人出战,他们也派一人前来。

      “寻梅书院,王然平。”

      王然平?顾文冰敛眉,原来是王丞相的幺儿。

      “督察院,顾文冰。”

      顾文冰报上名号,台上台下皆是一愣,原本热闹的场景甚至滞停了一刻。

      有路人笑出声,“寻梅书院对上顾家公子,这不是自家人打自家人。”

      王然平抬眼打量顾文冰,对方身着官服,稍掩盖了瘦削身形,也让那偏柔的面容添加几分威严。

      早就听闻顾家小公子师从无垢,如今有幸讨教切磋,他心中也升起几分雀跃,特意弯腰行礼,“请顾兄赐教。”

      顾兄?顾文冰这才反应过来,对方今年十三,可不是称呼自己为顾兄么,当下回礼,“承让。”

      王然平率先开口:“之前已说两者内涵不同,现再就外延而论,若白马为马,那黑马,红马,又该如何区分?”

      说到这儿,他望向顾文冰,见对方浅笑不语,这才继续,“再者,马固有色,故有白马,白马者,马与白也。可见两者共性不同。”

      顾文冰挑眉,言语也带着几分俏皮:“依照你的逻辑,一匹马,四足。那两匹马,必须也是四足咯?不然,就不能称之为马。”

      她意识到今日自己与往常不同。

      她很开心,借着酒劲儿的高兴,高兴十三道终于接纳了她,开心从此在督察院她不会如从前般独身一人。

      进入廊州那刻,她一直就是一个人,很累、很苦、很乏。
      但这是她亲手选的路,步履维艰也好,她必须走到终点。

      “所以说,白或马,两匹或马,都属于马。徐公子,你说,是也不是?”

      “自然不是……数为量词,”王然平反驳,却发现若是继续说下去,便是否认了自己的逻辑,又闭口不言。

      “王公子?”顾文冰浅笑,等对方接话。

      王然平想否认,却找不到理由,着急下脸上浮起一层红晕,两手揪着,拧眉思考如何辩驳。

      一盏茶时间过去,寻梅书院中忽然站起一人,他指着顾文冰道:“你在诡辩!量词本就与颜色形容不同,堂堂无垢关门弟子,辩台上就是这般偷梁换柱吗?!”

      那人声音颇大,台下有人开始对顾文冰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说着闲言碎语。

      顾文冰眼底闪过寒意,却面上笑着,她问那人:“行,不如我换个说法。男人,是人吗?”

      语言未落,台下就传来噗嗤大笑声。

      张良机拍着手,他哈哈道:“不是人难道还是畜生啊!”

      顿时安静的大堂轰然热闹,围观者都被逗乐,还有人捧腹拍手叫好。

      那弟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说是或不是都不行,只能怒视顾文冰,“你骂谁呢?”

      顾文冰耸肩,只问对方答不答,那人讪讪坐下,把问题留给台上的王然平。

      片刻后,王然平弯腰,“技不如人,我认输。”

      顾文冰回礼:“耍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技巧,见笑了。”

      王然平怅然摇头,十分恳切:“顾兄谦虚了,是我学识不够,无法看出破绽。”

      听见这话,顾文冰很想告诉对方,不是所有东西都有破绽的,也不是发现破绽就一定能解决的。
      但又想到清河王氏擅长推演、破局,若自己瞎指点,岂不耽误了这位成为麒麟子,这才把话收回心口。

      顾文冰没有料到,因这次与寻梅书院的辩论,她在镐京打响了名声。

      街坊市井人们议论,说顾家出了一位公子,风趣善辩,机敏过人。
      高宅院落有人悄声说,十五年过去,顾家又出现了一位公子,风华绝代,有其小叔遗风。

      闲言碎语如风般藏在树下叶低,悄悄等待,酝酿壮大。

      台下情景,被二楼阁楼几人尽收眼底。

      楚元羲哈哈笑着,抬头对一旁的顾青黎道:“你家孩子,有趣啊。”

      “小儿无赖,让陛下见笑了。”顾青黎惭愧,他也是第一次见顾文冰暗讽人,当时听见还吓出了冷汗,幸好陛下并不在意。

      楚元羲摆手,十分赞赏看着顾文冰,“说起来,他并未反驳对方问题,而是借由对方逻辑将其引入死胡同中,不战而屈人之兵,妙啊。这孩子朕喜欢。”

      “陛下抬爱。”

      “朕是真的喜欢,这损人的劲儿,有几分像你。”楚元羲面带回忆,语气也逐渐缓和,“朕现在还记得,你为了朕与徐国公辩驳的场景。今日看两个后辈,仿佛又回到了那时候。”

      顾青黎大楚元羲近十岁,先帝尚在时便经常出入皇宫陪伴左右,替楚元羲挨过骂,挡过刀,也为楚元羲出过头,牵过马。
      那时两人情谊,不仅君臣,更是兄友。

      顾青黎心中感叹物是人非,低头道:“臣记得那次,都二十多年了。”

      “是啊,二十多年了。”楚元羲垂眼,自那以后,顾青黎便退回臣子位置,言谈再无亲近,反而较多疏离。

      楚元羲承认全因自己才落得如此结果。

      可古往今来,有哪位皇帝,毫无猜忌之心呢?
      那时顾太宰把持朝政,他只想自保,只能夺权,必须抛弃兄弟情义。

      后来发现太宰并无异心,他又想与顾青黎修复往日关系,却发现,一切都回不去了。

      于是他重用顾家那位年少便名震镐京的第一公子,却阴差阳错,变成与顾氏的另一道隔阂。

      今日偶然提起往事,本以为顾青黎早就忘记,却发现对方和他一样记得如此清楚。

      楚元羲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

      往事对与错,何必与人言。
      他斟满酒,一饮而尽。

      --------
      还有月余就要过年,顾府早就开始置办年货。

      这日顾文冰轮休,上午张良机忽然拜访。
      顾文冰亲自迎人进门,张良机却难得拒绝,他把手上的一堆卷宗交给徐飞,揉着肩膀告辞。

      顾文冰追上想要留人,知道他来,她还专门吩咐准备了对方喜欢的甜糕。

      却见张良机转入巷子,不一会儿背着一个烂醉的男子颤颤巍巍地出来,脚步蹒跚。

      顾文冰顿时了然,看样子对方是不想让自己见到这副模样,所以先把人悄悄藏在了巷子里。

      顾文冰停下,躲在隐墙下。

      “公子,是张良机的父亲。”徐飞上前,他已经把十三道每个人的背景都摸清了。

      张良机的父亲是镐京有名锁匠,原本家境富裕,也给他从小请了先生读书。
      自从他母亲过世,父亲思念成疾,渐渐染上酗酒的毛病,从此家境一落千丈。幸好张良机还算争气,他十四岁参加察举制遇到李光卿考察,李光卿算是他的贵人,见他学识不错又精于机械锁具,于是直接把人调入十三道。
      虽然张良机身世悲惨,可为人单纯乐观,五年来在十三道颇受大家喜爱。

      算年龄的话,张良机只大她三岁,可顾文冰总觉得,对方言行举止比她还有孩童稚气。
      甚至有时候,她都会不自觉的把对方当做弟弟对待。

      “天冷了,差人看看老幺家还有什么缺的,悄悄添置些,银两直接从我月钱扣。”

      顾文冰看张良机走远,转身交代徐飞后回到书房。

      翻开卷宗,上面写着‘五原郡织造案’

      五原郡?顾文冰想起来,十三道还有一人叫沈全,半年前被调去五原郡查此案,可迟迟没有进展。

      又翻到一份调令,上面写着,李光卿,张良机和顾文冰三人明日出发去五原郡接替沈全之职。

      “明日就出发?”顾文冰反复确认调令,上前白纸黑字写着,明日巳时码头出发。

      这么急,可是有什么意外?顾文冰心升奇怪,看完所有卷宗已是正午,顾文冰拾起棋子对弈。

      不知何时她有了这个习惯,看着黑白分明的棋局,能更清晰思考事情。

      上一世她听过五原郡的案子。据说此案牵涉金额巨大,只不过赶上大楚与北燕接连爆发大战,多位将领相继战死沙场,于是天子和朝堂重心渐渐转移到边关。而等边境平安后,此案也没有什么水花了。

      想到这里,顾文冰手中的棋子猝然落下。

      今日是乾武十年幸月十六。

      是她上一世大婚的日子。

      也是齐骁出征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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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入迷局不知,窥乾坤之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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