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是不是犯贱 ...
-
董曦觉得相逸放弃了。
她送走了金觅山,等来的是夜晚无尽的黑,白日漫长的光。
反复更迭的时间里,不见男孩的身影,白与黑的界限,也不再鲜明。
她明明习惯了更长时间的孤独,却在一个人的陪伴之后,害怕起让她司空见惯的滋味。
这是最差的结果。
她很卑劣,起初觉得自己装作浑然不知,有些东西就能无声无息地破灭掉,她也不会失去他。
真的很可笑,这种感受说的像是对爱情的渴求一般,可爱情到底是什么,她又怎么明白。说要告诉她什么是爱的,以身示范的,也只有相逸一个。
规束她的伦理道德,前人给的经验教训,都告诉她,那不是什么值得剖析的情感,存在都需要小心藏匿,更别说明目张胆将其歌颂。
她茫然,可后悔是实实在在的。
以前她觉得自己喜欢宁修伟的时候,是依赖他给她,不同于童家人冷淡的陪伴,于是,她学会忍受孤独的某个瞬间,突然发现青春期萌动的眷恋早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以为,她对相逸,也是如此。她的存在,于相逸而言,也该是这样。
斩断相逸不切实际的喜欢,机会来得凑巧,过程比她想象得更加折磨他,相逸离去的背影,也是给了她响亮一耳光。
她怎么就可以厚颜无耻地认为,相逸能够怀揣着喜欢她的心思,去接受她即将做他人妇的事实呢?她还不至于有这个魅力,让一个男生,抛弃尊严,无条件地和她在一块。
所以离开,才该是他正确的选择。
董曦坐在地板上,看着那一串熟悉的号码,最终还是没能拨出去。她抱着膝盖,一双眼茫然无神,虚虚握着手中的签证——这是她原本计划给相逸的一个惊喜,补上他在学校集训没能及时完成的生日,和他一起去澳洲看雪提前办好的。
机票早两周,在相逸考试前就定好送到她手里。只是眼下这情况......她又思考着不能白白浪费计划用的冗长时间和精力,她一个人去也是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童家不会放任她一个人往国外跑,牛姐不懂英文,董曦不为难她,出国这件事的具体事项并未告知。他们聘了新的保镖,金觅山想跟来和她好好沟通感情,多次登童家的门,说不放心董曦一个人,董曦不胜其烦,幸好有童盼盼也缠她缠得紧,她便和盼盼,以及姨父不放心之下临时塞来的宁修伟上了飞机。
童盼盼和家中保镖从曲兴直飞,宁修伟回国后一直在宁垣,董曦和他一道走。
飞机上,两人坐在一块。宁修伟隔挺长时间没见她,好奇的目光收敛后也直接,“怎么突然想出国玩了?之前我请你去,你都不去的。”
董曦有些晕机,他的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入耳,她搪塞道:“夏天太热,我去避暑的。”
宁修伟没话找话,回道:“那确实,到了那边该冻得你打飞的去热带看海了。我看你就带了一个二十寸的箱子,你衣服带够了吗?”
董曦迷糊地问:“那边有暖宝宝卖吗?”
“啊?”宁修伟没听懂,“什么宝宝?”
董曦稍微清醒了点,看着机窗外层层叠叠的白云,下意识想要解释,想了一番解释的词,绕不开的,都是一个叫做相逸的男孩。
“没什么。”她暗着眸,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姑奶奶,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宁修伟追着她小声解释,“那天真的是出意外了,我女友来宁垣找我,我总不能不理的,我不是紧跟着就和你解释了吗?你那天喊我去你家,帮你解决不喜欢的追求者,我总不能带着我女友去,那多尴尬......当然,跟金觅山不小心透露了你的住处,是我的错,我也不知道你不想和他发展啊......”
董曦兴致缺缺,“行了,打住,不要说这个了。”
宁修伟配合地住了嘴。
董曦将头倒向窗户边,阳光有些刺眼,她很难受,含糊道:“关下窗户。”
一双手适时帮她将窗户拉下,她眯眼看着眼前光线仅成一线,快要彻底熄灭前,她忽然含糊道:“相逸,留条缝。”
“你喊谁?”她转头,面色复杂对上宁修伟八卦的脸。
他倒不在意她此刻的慌乱,还没忘了打趣她,“董小姐,难得见你使小姐脾性,使唤人成习惯了呀。”
“人懒养成臭毛病了,让你见笑。”
宁修伟温和地笑着,“这是你过得不错的证明,不好吗?”
董曦不想睬他,帮对方喊来漂亮的空乘姐姐,让对方帮他倒了杯牛奶润嗓。
等到宁修伟端着牛奶和空乘搭完腔,身边的董曦已经双目紧闭,不能再搭理他了。
董曦在北欧旅行了三十八天,回国的已经是八月中旬,回国后原本的手机开机,唯一一条未接来电来自牛姐,她看着开车的牛姐,似乎没有什么想和自己说的,也没有特别问她。
回到阔别那么久的房子,里面光洁如新,保洁阿姨很认真地清扫了每一处,让她看不出,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某个人踏足的痕迹。
开学了,她很忙,她被学校委派参加了省美术教师培训,继任高一年级的美术老师的同时,还带了几名要参加十月份市级比赛的学生。
等稍微能缓口气时,已经是九月底,某日,她认出自己带参赛的学生陈梦身边跟着的朋友,是相逸的同班同学冯甜。
陈梦和她打招呼,她顺势停了下来,问她身边内向的冯甜,“你们班的相逸同学,最近表现怎么样?”
她极力地表现得自然,冯甜本就是个老实孩子,老师问她就答:“不是很清楚。他现在休学了,跟王老师和学校说好了,只配合参加正式的统考,其余时候都不到校,我们这学期还没见过他呢。”
“休学?”董曦着重问道。
陈梦是冯甜隔壁班的姑娘,看到董曦这个反应猜出些什么,疑惑道:“相逸不来学校上课这件事在学校还挺轰动的,您和他不是亲戚吗?难不成不知道?”
董曦嗓音干涩地说:“我不清楚。我们不是那么亲密的关系。”
正因为人人都觉得她和相逸相熟,相逸令人瞠目的决定,反而不会有人在她面前多嘴,她们还会觉得她知道的更加全面,更别说当着明显护短的她,说相逸奇葩。
“开学那天,相逸就带了封家长的申请,说不来学校上课,只挂个学籍,王老师很负责的,当时怕出事,耽误相逸的高考,就不同意。”冯甜拘谨地笑着。
她回想起相逸当时的风采,目光中神采奕奕,“后来,相逸让王老师从高三老师那里随便抽了几张模拟卷,说自己不会考七百分以下的分数。当时王老师都惊呆了,还以为他吹牛呢。”
“太神了,谁知道上学期还是全年级倒数前三的相逸,居然考了七百零一分,就是语文多丢了分,数学和英语都是满分啊!”陈梦说到这个,也来了精气神,直呼不可思议。
冯甜说:“王老师还特意让他多做了一份理综,总分加起来又高出了十多分呢!”
董曦听得格外仔细,因为这都是她错过的相逸。
她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了,可若真说忙得脚不落地,连去高二教室转一圈,和同事学生们私下聊一句的时间都没有么?
并不是的。
她只是在等待。
等相逸想清楚了,自己主动回到她身边。
就算信心和希望在时间游走中消耗近无,她还是在等,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资格,回头找他。
陈梦抱着画板,挠挠头,“董老师,您是和相逸闹别扭了吧。他其实还是关心您的,上次我不是特训迟到了嘛。我在美术室门口碰到他,不是考试的日子,他还来了,他应该是来找您的,我跟他说您在里面,但是他没理我就走了来着。”
冯甜凑近她耳边求证:“哦对,就是你说的特别难得的那天日子吧!不是考试日,没有活动,他就在美术室晃了一下就走了的那天......”
得到肯定,她捂着嘴,小声感慨:“可惜我没能多看他一眼,那天晚自习突击的数学小测,拜拜他说不定能多考几分呢。”
董曦突然明白,相逸的煎熬,或许是她的千万倍。
终究是她太小看年轻人的偏执的情愫。
她这么一个普通的人,谁都可以不在意,谁都可以轻视,谁都可以遗忘,为什么相逸做不到?
她不能深想,悄然从两名女高中生之中退场。
白天再忙,晚上照旧会失眠,她所求无门,最后学着相逸,给自己泡了一杯滴了几滴玫瑰花露的牛奶。
大约是花露的量始终调整不好,她做不出印象中的味道,只能带着遗憾回了卧室。
拉窗帘的时候,她发现楼下玫瑰花丛纸张的信箱旁,伫立着一个身影。
那抹人影太好认。他校服外的私服就那几套,在他身上总是服帖修身的,别人是衣服挑人,他则是驯服衣服的一把好手。私服的风格不一,在他身上搭出的,全是和谐的美感。
等她下去,打开房门,漆黑的夜里,只有风卷着红色的花朵,在寂寥中无声地点头。
此后的夜,她不敢再靠近,触碰这个一碰就碎的泡沫。
她只能远远隔着窗户,看到那抹身影,每日在十点准时出现,仰望着她房间隔着纱帘透出的灯光,看不清五官,只觉得他的脸总是过分的白。徘徊十分钟后,他在拉长的影子陪伴中,渐行渐远。
十一月的一天,好不容易结束了数个工作的董曦,接到了童文丽的电话,让她帮着说服跟着宁锐来到宁垣找她的童盼盼。
童盼盼瞒着家里偷偷报了国立地质大学,家里不允许她就读,给了她两条路,要么复读上她们指定的学校、专业,要么现在直接花钱出国镀金,当然,专业选择仍旧有限。
童文姝和宁锐一早看不下去,哄着她,请人帮着先把入学手续办了,也算缓兵之计。只是,在家一哭二闹三上吊地闹了快三个月,她就是不肯放弃。
童盼盼闹到后面,除了童文姝和宁锐能和她说两句,其他人根本无法近身,她宣告自己只会听董曦的劝说。如果董曦劝她,说不定她会听从,便有了她专程来宁垣见董曦这事。
童盼盼直来直往的性格她很了解,董曦和宁锐商量好了,童盼盼暂住宁锐的别墅,宁修伟晚间会避开某些个豪门八卦头条狗仔的耳目,开车接她去别墅中一叙。
她去时便不觉得自己有啥作用,童盼盼是直爽的人,她不惜一切代价要做到的事情,不是一个她就能解决的,如果她能解决,早在北欧旅行时,童盼盼早就会和她商议好。
童盼盼升学这件事,在某些抓不着热点的八卦记者那边是近来紧跟的料,晚饭过后宁修文就告诉董曦,接她的时间比较晚,宁锐需要派人先打点好那几个不识相的小报狗仔。
宁修伟的车到达洋房外,已经是快入睡的时间。宁修伟原以为今天接不成,让董曦做好第二日清早出发的准备,她被电话喊着出门的时候,素颜散发,穿着加厚的珊瑚绒睡衣。
她一上车,宁修伟转动方向盘说:“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像我在崇港出差时见到的本地阿姨,她们一个个都有很大一撂钥匙,每日都忙着为自家收租。”
董曦打了个哈欠,“听起来有点意思。”
低调的豪车在夜色中缓慢动了起来,向东门驶出。这片房区户主很少,常驻的人更少,于是在路经某个长满爬山虎的拐角时,终于路遇一人,董曦百无聊赖地往窗外投去视线。
她愣住。
打了个激灵,她回头再看,车后已经看不到任何人,失落地收回视线,宁修伟贴心地开了于他而言不需要的车内暖气。
“宁修伟,你说,如果一个人爱上一个不能爱的人,又不肯放弃,要怎么办?”他专心致志地开车,右侧的董曦没来由地突然开口,嗓音空灵,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无措。
“你怎么突然这么想,”说到这个,宁修伟不觉无聊了,觉得她又是和小时候一样,看了什么伤情的小说电视剧,陷入其中一时难拔,想也不想便道,“人人都可以爱,但没人规定相爱的人,就一定要在一起。爱情花很美,摘下把玩观赏会觉得更加美,不过既然是不能得到的,留它在枝头傲立,无人在意总有开败那一天的。”
“小说影视里面有些不计一切、不顾世俗的旷世爱恋,都是一群打着热烈情深的幌子,实际上急于求成的幼稚鬼。如果真是爱情,哪怕花落枝枯,也是独一无二。”车内亮着的鹅黄车灯,在驶出小区时,他将灯小心地关上。
他转头看身旁的人,垂头低眸,看似已经陷入小寐中。他轻笑一声,不再回头,只是贴心地把车再开稳一些。
童盼盼见到董曦,两人上次相见才是八月份的事,对方扑上来抱她,像是阔别多年,她心疼地看着童盼盼消瘦不少的身体,温柔地摸着她的头,两人寒暄一阵,说起盼盼的学业问题。
童盼盼没什么爱好,就是对土地爱得深沉,热衷于地质研究。这是她从小在一众名媛素质教育和特长学习中,坚持的十年如一日的热忱。
她想伴着自己的梦想,有始有终。
她挤在董曦身侧,抱着她的手臂,并不是什么商量和哀求的语气,她来宁垣是想要和童文丽分开松口气,现在则是想和自己的姐姐分享她的打算:“这件事只有妈妈不答应,姨和姨父她们其实心里还是向着我的,她们私下有帮我申请国外有类似专业的大学......最差的结局,也就是我和妈妈断绝关系,我出国读书工作,但我绝不后悔!姐姐你肯定能懂,未来被他们把控,连走哪条路都不能自己选择的无能......我不想成为第二个你。”
“你有没有考虑爸爸和敏浩呢?”董曦一脸平静地捏捏她的小脸,也不知道童家怎么就出了她这么个奇女子,她性子像童文丽,可她偏偏不看重童文丽一生维护的公司。
童盼盼哼声道:“他们要我考虑什么?一个重男轻女糟粕怪,一个全家无脑宠的傻逼。”
董曦:“......”
她的胳膊又缠上董曦的怀抱,娇声道:“如果我能在国外定居,姐姐,你到时候也来吧,和我一起生活。我们俩能在一块儿,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董曦淡淡地笑着,又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出声回复。
零点过后,童盼盼和宁家人要留她住一夜,尽地主之谊。她执意要走,就算宁锐说外面可能会有蹲点的记者,她又喝了一个小时的茶后,还是提出自己想回家,回自己目前唯一的,姑且能称为家的地方。
宁修伟早困得睡着,宁家派了自家的司机开着宁修伟那辆打了招呼不能跟不能拍的车,送她回了住处。
董曦下车,发现洋房里灯火通明,她一颗心噗通乱跳,努力平息后,她才打开家门。
映入她眼帘的人,穿着白色的秋季校服,肌肤露出处满眼白皙,说不清哪一种白更晃眼,融入昏暗中的身形纤细,玄关处的壁灯从他的头顶洒下光辉,一双招人的眼和圆润的鼻尖分外夺目。
他看到她,眼睛微眯,切盼的情绪受到打压,容不住打量,可爱无害的气质变得有些耐人寻味。董曦不语,他抱起胳膊,下巴微微上扬,光晕中,唇若涂脂,长身玉立。
董曦见过相逸的祖父相鸿,相鸿是典型的南方男子长相,相鸿的两个儿子据说与他极为相似,相逸的长相应该更偏向他妈妈,是顶好的美人胚子,美人总是雌雄莫辨的。少年成长为青年不该是几个月的时间就能做到的,可她真的觉得对方成长得太快,如果不是这张脸,她或许都会怀疑这副躯壳里换了灵魂。
说起来她阔别多时的人,不是童盼盼,而是眼前的相逸。
所以,心跳快了一点,也没什么奇怪的对吧?
相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然笑了,唇角勾人,此时此刻显得诡异。
他侧身让路,露出身后灯火亮堂的客厅,灯光一路点亮,蔓延上了二楼,她的房间是终点。
“相逸......”最后,还是她先开了口。
他反而不回应了,递给她一杯温热的牛奶。
鼻尖有香甜的玫瑰味,董曦捧着相逸递给她的杯子,喝了两口才发觉,那香气并不是牛奶里的玫瑰花露,那只是一杯什么都没放的牛奶。
她坐在沙发上,看了一眼站得有些远的相逸。玫瑰香气的余味很淡,她细细地嗅,缓慢地品,直到喝下杯中最后一口甜。
此间她开了几回口,相逸什么都没说。
等到他靠近时,迅猛地困意瞬间席卷她的全身,身后的人早有准备,让她牢牢依附在他的胸膛上,陷入沉睡。
她被抱起,一路无颠簸,最后落入了柔软的床,难解的厚睡衣里面是单薄的家居服,夏日的款式,是他从没见过的清凉款式。
脱下鞋子,掀开被子,他将董曦的身体放在了床的正中,调整着她的睡姿。女人睡着的模样,没有笑容,没有愁思。看上去,生与死没有任何区别。
双膝跪在她的身侧,宽大的掌心从她的憔悴无血色的脸,游走到她纤细的脖颈,五指猛地收紧,瞬间用力掐住!
他像叼住猎物后绝不会撒嘴的鹰,慢条斯理地慢慢收力,宣告世界必然要将猎物收入囊中。
身体的反射,不像它的主人。主人只是进入梦乡,身体却能感知到危险,血脉加速搏动,感受着这一切的男生笑得更加癫狂,眼中的泪水凝在眼眶,要下不下,滑稽可悲。
这副身躯哪里都很单薄,说纸糊般不为过,极易破碎。
指骨泛白,他癫狂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知道自己不用使全力,就可以让一个不识好歹的人从这世界上消失。
可是......
“我他妈是不是犯贱......”
脱力般松开手,长久不呼吸憋红的脸比哭还难看,他对着空气质问:“对你不好的男人都可以,怎么就不能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是今天......”
董曦打了个哆嗦,许是夜风冰凉,许是身体战栗着宣告逃离死亡,许是,她只是在听见他的声音时,下意识想和他说些什么。
他颤抖双手,出神地看着她。
这已经是他能对她做出的,最残酷的事。
揉着她脖颈上浮现的一圈红印,他不能让这些东西连同他狰狞的面目暴露在天亮时。
听着她恢复如初的呼吸声,青年的獠牙落在手边的皮肉上,看似凶恶地撕咬,不过是为了送去唇舌更加深入地厮磨......
到底,是她对他更残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