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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水果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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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人吃完午餐,忙着把器材搬运进面包车,打算赶往下一个拍摄地点的时候,孙天带着场务小周,提着几个大大小小的花篮走了过来。
“老板说拍摄用过的花也不好再拿去卖,全送我们了,还附赠了些别的,说是谢谢我们帮忙打广告。”孙天得意地说。
剧组的女同学们开心地优先挑走了几束玫瑰花和郁金香,有几个男孩子也顺手拿走几束玫瑰打算送给女朋友。最后,剩了最大的一篮百合花无人认领。
这一篮花看上去像是把拍摄用过的所有百合都粗暴地扎在了一起,显得笨重又凌乱。女生提不动,男生不想要,又不好退回去,只好暂时堆在了后备箱仅剩的一小块空间里。
“学长,这个鬼面你带走吗?”
上车后,副导演孔皓燃把道具鬼面递给了何复言。
这是一只形状有些奇怪的面具,上圆下尖,眼部有两个很大的空洞,图案明显是后来画上去的,乍一看像是脸谱,仔细观察却又发现都是一些抽象的符号。
何复言颠了颠面具,看着那些符号,“嗯”了一声。
第二个拍摄场地是天溪区和楚海区交界的一处旧楼。
旧楼其实并不算偏僻,周围是一片林立的电梯公寓,据说是一家钉子户,补偿没有谈拢,就这么空着也没人住。
这栋旧楼采光极差,剧组一行人赶到的时候不到四点钟,楼道深处已经灰黑一片了,不过这正符合了这一场的拍摄基调,倒也无碍。
“主角副人格庄孟拿着刀逼近被害人,侧面和背面全景各走一遍。被害人面部、庄孟面部、庄孟手部以及手上的刀,尽量多给特写,制造紧张感。”何复言简明扼要地说明着拍摄要点,“尤其是庄孟杀人得逞后的特写,展现肆意张狂,镜头可以有畸变。”
“杀人一幕,假血浆溅射到墙壁上,拍出血流的细节。死者死状,要有犯罪现场的感觉,血浆往外再延伸一点。这两镜,”何复言转向演员,“华辛退到一边休息。”
交代完所有事项,剧组成员们陆续做起了第二场开机的最后准备。
华辛在到达拍摄场地的第一时间,就被造型同学领着找了个没人的房间换了一套服装,简约的T恤长裤搭配运动鞋,只不过全是黑色,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这会儿,造型同学帮华辛梳理完头发,正拿过一顶黑色的棒球帽给他戴上去。
何复言从孔皓燃手中接过一把木质刀柄的水果刀,大概是为了制造老旧感,刀柄上刻意绑了几层胶布。他审视了一下这把刀,走到华辛的身边。
“这是要用到的道具刀。”他把水果刀柄冲着华辛,刀刃对着自己,递了过去。
华辛伸手接过了水果刀,在触碰到的一瞬间愣了下神。
“是真刀,因为要拍特写,没用伸缩假刀。你用的时候小心一点。”何复言嘱咐说。
华辛捏着刀柄,盯着这把水果刀歪了歪头,双眉紧蹙,像是在努力回想什么,却又想不起来似的。
“华辛?”注意到华辛的异常举动,有些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听到何复言的声音,华辛混沌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他接下刀,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一切就绪,准备开拍。
灰暗的镜头里灯光亮起,打在了角落蜷缩的青年身上。青年全身被绳索捆绑,嘴巴被紧紧封住,他竭力想要挣扎呼喊,却丝毫不起作用。
一身黑色着装的男子手握一把尖利的水果刀,一步步向青年靠近。四周静寂一片,只剩青年的挣扎声与黑衣男子哒哒的脚步声。
“呵呵呵……”黑衣男子从喉咙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楼道空旷,那笑声激起阵阵回响,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在场所有剧组人员都屏住呼吸,倒吸一口凉气。
青年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越来越近的黑衣男子,奋力地挣扎着双腿想要站起来,却又一次次失败跌倒,他惊慌失措,眼睛里写满了真实的恐惧。
突然,黑衣男子在离他两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
摄影师专注地操控着摄影机,准备记录下高潮的一幕。
但时空却如静止一般,黑衣男子就这样站着,纹丝不动。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大约一分钟,剧组人员开始低声地议论,何复言意识到不对劲,喊了卡。
“刚才演得正精彩,怎么突然不动了?”副导演孔皓燃在一旁小声地问。
何复言走出监视器的屋子,来到拍摄现场,走到华辛面前。
华辛的眼神并没有正视前方,他斜斜地盯着右手上的水果刀,眼神有些空洞,似是思绪不在此处一般,和刚才接过刀时的眼神如出一辙。
何复言抬起左手,华辛手里的水果刀攥得有些紧,嘴里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
“不知道……”
何复言凑近,听见华辛反复说着。
“……我不知道!”
华辛突然提起声音,何复言一皱眉,用另一只手强行握住华辛的手腕,右手手指略微用力,剥开了华辛有些冰凉的掌心,从华辛手里抽走了那把水果刀。
“皓燃,能麻烦你去买一把伸缩刀吗?……如果没有,就多买几把不同颜色和样式的。”何复言将水果刀递给了旁边的副导演。
孔皓燃同学领命后,一溜烟跑出去采购道具了。
何复言暂时叫停了拍摄,抓着华辛的手腕把他带到一旁坐下。
华辛任由他拉着,嘴里不再念叨,而是一言不发,像一个扯线木偶。何复言叫了几声他的名字,也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何复言突然想起什么,他叫来了造型同学,问她:“你给华辛换衣服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一包糖?”
“一包糖?”造型同学想了想,“我记得是有一个小布袋,我说帮他保管,他拒绝了,装在裤子的前兜里,还用别针别起来的。我觉得这样应该也掉不出来,就让他装着了。”
何复言低声说了声“不好意思”,便伸手进华辛的裤兜里翻找,摸到了一个白色小布袋。他把布袋的细绳解开,里面躺着四颗糖果。
何复言思考了一秒钟,从中挑出一颗白色糖纸的,在华辛的眼前剥开。
不知道这个方法是不是奏效,但眼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何复言轻轻扶着华辛的后颈,用拇指与食指隔着糖纸夹起那颗糖,喂进了华辛的嘴里,随后又在他耳边重复唤他的名字。
不知是糖果还是呼唤起了作用,华辛咀嚼着,视线慢慢转向何复言,幽黑的瞳孔逐渐恢复了清明。
“华辛?”何复言柔声问他,“感觉好点了吗?”
华辛就像刚睡醒一般,眨了眨眼睛环顾四周,然后低下头,轻声说了一句话。
“对不起。”
何复言根本不知道这句对不起从何而来,他一头雾水,又不敢贸然询问,只能安慰他。
“你没事了?”何复言说,“我让皓燃出去重新买了刀。”
华辛偏头看了看他,抿嘴没说话。
何复言又试探着问:“是因为那把刀吗?”
华辛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
“也许是……”
“也许?”
“我看见那把刀,好像就演不了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