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戏》眠眠夏子

102、登机

　　咚。
　　背包砸落在地，咖啡杯凹陷，褐色的液体从手指流淌下来，像极了血痕。
　　何复言一步步逼近冯文和，朝阳射向冰雪，也照进他的眼，染成了红色。

　　“你、你干嘛！”冯文和躲在光头男人背后，“我、我有保镖！你别乱来！”
　　男人比何复言高大，满脸横肉，瞧着他。
　　但他正眼不看，视线越过，钉在冯文和的身上。
　　光头男抬手挡住了他的去路，足足有一分钟，两人按兵不动，暗潮涌动。

　　冯文和心里发虚，又不甘示弱，狐假虎威地在保镖背后与何复言对视。
　　何复言看着他，抬手敲了敲自己门牙。

　　冯文和愣了愣，瞬间全身发毛。
　　他摸到自己同样位置的那颗烤瓷牙，牙根有些发酸。
　　这颗牙是假的。
　　真的那颗，在江港的那一晚，被何复言踢掉了。

　　光头男被何复言这个奇怪的举动迷惑，看见东家似乎吓得不轻，正准备挣个表现，眼睛突然一片冰凉粘腻，接着被撞了眼球。
　　猝不及防的偷袭让他往旁边晃了两步。
　　何复言扬手把剩了半罐的咖啡泼到光头男的眼睛里，几乎就是在同时用手肘撞歪了他的头。

　　冯文和吓得魂飞魄散，站都站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向后爬，被何复言抓起西装领子。
　　“你、你、一百……”冯文和语无伦次，“……你还想赔150万是不是！”
　　何复言捏着他的下巴，顺手把手机塞进了他的嘴里，又用手肘往下钉，专门照着另一颗门牙。

　　光头男已经反应过来，抹了把眼睛扑过来。
　　何复言脸和肚子挨了一拳，却只有发狠的表情。
　　光头拖过冯文和，把他嘴里的手机拿出来，大吼一声掰成两半。
　　何复言反手擒住光头男，腰部背部同时用力，竟然把比他高大的光头男过肩摔在了地上。

　　冯文和吓得屁滚尿流，拼了命地倒退。

　　“这边这边！”
　　围观群众叫了工作人员，何复言骑在光头男的身上，刚抡起拳头，就被拽住了。
　　“哎哎哎！干嘛呢？！”领头的中年警察喝道，“在机场斗殴，公安局走一趟？”

　　“是、是他！”冯文和捂着嘴吐口水，颤颤巍巍地控诉，“他先动的手！”
　　“是吗？”警察问何复言。
　　“他、他弄脏了我衣服，不赔钱还打人。”冯文和哭着说，“我要起诉！”
　　“都冷静！”机场警察又呵斥了一声，对何复言道，“是不是你先弄脏了别人衣服？”

　　何复言擦了擦嘴角的血，从地上捡起支离破碎的手机，指着光头男道：“他们弄坏我手机。”
　　警察又看向光头男，光头男拍了拍衣服，看向冯文和，冯文和张大嘴摊了摊手，意思是不关我事。
　　“既然如此，各退一步，互相道个歉。”警察看着两边的人，“行不行？”

　　冯文和梗着脖子紧闭嘴，一副“凭什么”的样子，手指却在不住地发抖。
　　何复言捡起地上的背包，拍了拍灰，走到冯文和面前，看见他躲在光头男身后。
　　“对不起。”何复言道。
　　冯文和目瞪口呆，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神。

　　待到警察欣慰地走了，冯文和手也不抖了，还捡起一点得意的姿态。
　　“知道怕了？”他后退两步，指着何复言，“下次见到我记得躲着点走，晦气。”
　　何复言置若罔闻，凑到冯文和面前，被光头男挡住。
　　“再敢提他半个字，就不是一颗门牙的事。”何复言寒声说，“我叫你永远说不出话来。”

　　冯文和半口唾沫在喉咙里卡得难受，憋出一头冷汗。
　　“凭、凭你……咳！”说话的时候被唾沫呛了，喷在了地上。
　　“老板，”光头保镖看了看表，“马上就要登机了。”
　　“我知道！”冯文和气得抹嘴，拽着保镖骂骂咧咧地走了。

　　何复言冷眼看着，手里的手机已经报废了，他一使劲，捏碎成几块。
　　碎片划破了手心，何复言从碎块中取出电话卡，残渣扔进了垃圾桶。

　　抬头望大屏幕，他的航班比华辛晚一个小时，现在还没开始登机。
　　他到洗手间冲了手，把碎渣从手心里抠出来。

　　江且笑的电话打了一半，估计那头该抓狂了。
　　何复言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连接机场WiFi登录了聊天软件。

　　刚一接通，江且笑的语音请求就蹦了出来。
　　“咋了？！突然挂了？”
　　“走路撞到个人。”何复言轻描淡写地说，“手机撞坏了。”
　　“吓死我了，还以为遇到什么事儿。”江且笑舒了一口气，“怎么撞的能把手机撞坏了。”
　　何复言没回答他，打开网页版的视频网站，道：“刚才说到哪儿了？”

　　“啊，哦！就是我的音乐制作人，我上回说他看了你视频么不是。后来这人自己上网刷到了，又问了我一嘴，我把大学时候你拍的MV给他看，他眼睛都放光了，问我能不能把你搞来，还说帮忙搞定签证。他最近正好出来单干，缺人得很。”说到这儿江且笑遗憾又丧气，“我还想给你讨价还价一下呢，点赞快破30万了没看到吗？一个不注意就给删了，手太快了你。”

　　鼠标指针下的作品栏一片空白，搬运号的视频也已经开始陆续被处理。
　　这热度着实是没有想到，在何复言看来就是一段普通的学生作品，只是以前帮江且笑拍MV拍多了，用了熟悉的剪辑节奏，出镜的两个人气质也好，在这个以音乐加画面的视频网站上正好戳中了网友们的爽点，真是可遇不可求的运气。

　　“得去M国？”何复言倚着冰凉的椅背，手伸进了兜里。
　　“对，工作室在我们学校里面，刚租下的，设备很专业。”江且笑打着包票，“人也可以放心，都是我认识的，还有林哥介绍的，初期业务是帮我们学校的学生拍音乐视频，客源也靠谱。”
　　既然是江且笑的学校，那每一个都可能是未来的明星，人脉也相当值钱。

　　停机坪起此彼伏的轰鸣传入耳，何复言侧目了一眼。

　　“我不去。”
　　“为什么？！你在国内找不着机会，来M国发展不正好么？”
　　“不出国。”
　　“你……哦——哎！”江且笑接连发出几个感叹词，“该不是舍不得你家那位吧？”

　　何复言不说话，指腹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小玩意儿。
　　他愣了愣神，从兜里摸出一颗小糖果，西瓜图案的包装纸。

　　“又不是不回来了。”江且笑当他默认了，语气从恍然大悟到恨铁不成钢，“异国恋真没那么难，大不了每天打视频电话，每个月飞两次，都不是事儿。可是工作机会错过了就真没了。你不是……”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缺钱么？”

　　“缺。”何复言拆开包装纸，把红红的小糖果含进嘴里，“但是放心不下。他病没完全好。”
　　“他是个艺人，有助理有医生，将来要是红了，公司更要供着，需要你操那个心么。你知道国内演艺圈……”江且笑犹豫了一下，担忧地道，“那些权贵想封杀你不是易如反掌？来M国起码没那么多束缚，大展身手，混出名堂了再回去，不好么？”
　　何复言再度沉默，看着手心的划痕，肚子上被打的那个位置开始后知后觉地钝痛。

　　“你的理想呢？”江且笑很少像长辈一样唠叨，此刻却是苦口婆心，“爱情就那么重要？”
　　飞机的引擎声变得刺耳，何复言在手心把糖纸揉得皱巴巴的。

　　航站楼透明窗玻璃外略过一架庞然大物，印着飞天传统壁画的主题飞机关闭了舱门，从登机口缓缓起步，驶进了跑道。
　　何复言瞄了一眼，忽然猛地站起，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百米冲刺的速度。

　　登机口站着工作人员，通道已经关闭，何复言不减速，被一身制服的警察大叔强硬地拦了下来。
　　“哎哎哎！”警察大叔喝道，“停止登机了！这位旅客……怎么又是你啊小伙子？”
　　何复言也是一愣，这位大叔就是先前来劝架的警察。

　　“刚才那个人！就是，”何复言气息急促，声线发紧，“跟我打架那个，去哪了？”
　　“你还想报仇是怎么地？”警察大叔严厉地道，“再闹事真带你去局里了？人家早就登机了，就是这架，CAxxxx去金城的！”
　　警察大叔手指的方向，飞天壁画的主题飞机已经完成加速，飞驰向蓝天。

　　脑中一声炸响，何复言下意识去掏手机掏了个空，手心里除了划痕什么也没有。
　　大叔还在教育着，何复言什么也听不见，立刻奔回刚才的座位。

　　笔记本和背包还落在椅子上，江且笑在耳机里“喂喂喂”地喊，何复言抓起来塞进耳朵，挂了她的通话，点开另一个对话框拨了语音。
　　通话未接通。
　　通话未接通。
　　通话未接通……

　　哐。
　　座椅钢板被重重地锤了一拳，旁边座位的母亲吓了一跳，带着孩子挪得远了一些。
　　何复言开始打字，气势汹汹仿佛要把键盘砸碎。

　　「冯文和在你那架航班上。」
　　「别跟他说话，别惹他。」
　　「保护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