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色弈》百废不兴

48、第 48 章

　　睥睨天下 第三
　　沈冲天领着天狼子弟，一路势如劈竹，直逼呼羯王城，他命人在王城之下扎营，将王城团团围住。众将士只待一声令下，就准备攻城。呼羯王惊慌失措，赶紧再派使臣赴城外大营面见沈冲天。

　　使臣被兵士带领进入大帐，只见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紫袍戎装，独坐在大帐中央，身后立着一个十几岁的绝色女子，各色将领如雁翅一般排开分列两边。使臣明白，上面这个就是天狼的齐王沈冲天，他递上国书，恭敬委婉地转述呼羯王的求和意向，眼睛余光上挑，看见国书被递到沈冲天身后的女子手中。
　　沈冲天不动声色地听惜墨念完使臣递交的国书，言语不屑道：“这封国书上的话晚了二十年，也真是难为你们的王，当年的硬气蛮横哪里去了？我也不要他这般委屈求全，几天后，这里就是天狼土地，我天狼想怎样都使得。”
　　使臣急忙分辩道：“齐王就算不为我呼羯着想，也要为天狼国着想。于天狼而言，我呼羯夹在天狼和中原之间，虽面积不大，但在天下局势之中也是举足轻重的，一直小心翼翼两方制衡，才有天狼今日强盛之势。谁知天狼不思回报，反而要一口吞掉恩人，这不是恩将仇报吗。纵使天狼不反思呼羯之功，也该明白何为唇亡齿寒。如今齐王一意孤行，于中原如拳收握，当真不怕中原忌惮，出兵西进？到时齐王要对付的就不止呼羯，而是中原与呼羯两处。此时距离天狼与中原和亲不足三年，亲情犹在，天狼真要一灭恩主，二抗亲人不成。”
　　沈冲天点头：“不错，说下去。”
　　使臣见有转机，忙据理力谏：“齐王要为当年的四王爷报仇。如今呼羯大部土地尽落天狼之手，呼羯军民尽被屠戮，齐王的报复之心也该息止了。若是齐王留下呼羯一块土地，既可东抗中原，堵天下之口，又得到呼羯北、天狼南的大块土地，还有呼羯的纳贡银钱实惠，何乐不为。世人皆夸齐王威凤祥麟，乃稀世之才，无论文治武功皆是天下无双。此等人才自然胸怀天下，当以天下为重，以国家大利为重，不会为一事一情羁绊，望齐王深思。”
　　沈冲天蹙眉颔首，缓缓吐言：“你说得不无道理，确实值得深思。”
　　使臣长吁一口气。
　　沈冲天嘱咐道：“回去告诉你的王，我给他两天好好深思，等他自裁谢罪，或是我与这里的诸位将军代劳。”
　　使臣错愕：“齐王……”
　　沈冲天一挑眉：“轰出去。”底下顿时一阵哄笑。使臣无奈，朝上一摔袖子，转身悻悻离开。

　　待呼羯的人离开，沈冲天才对底下训道：“连日来的辛苦，只在此最后一步，诸位将军万不可掉以轻心。这位呼羯王行事一向强硬，此番势必要殊死一搏，我们也要拿出二十分本事应对。东西两路，分别同时进攻北门、东门，随便你们用炮、云梯、石锤、火攻，要什么，我给什么。还是那句话，都是我天狼子弟，心疼着些，有气力有怨气的，尽管朝那边使。谁先攻入王宫，谁占得此战头功，如何？”
　　底下诸将闻言，纷纷点头喊道：“遵命。”
　　沈冲天命众人下去准备，只有文惜宝立着不动，待众将离开，惜宝试探着问道：“义父，您老还没说宝儿该做什么？”
　　沈冲天和缓地宽慰：“好孩子，这是气力活，暂时用不到你和你的兵士。抽空你要好好训练他们，这些兵娃娃，岁数同你差不多大，我特将他们挑出来单拨给你，你须明白，好好珍惜。”
　　惜宝高兴地施礼：“义父苦心，宝儿明白。”
　　沈冲天挥挥手，说道：“先下去吧，还有墨儿，让所有人离开，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第二日，至夜，沈冲天在大帐中对众将下令：“准备松油火把，所有将士列阵就位，亥时起，开始攻城。”
　　城内城外，灯火亮成一片，任谁都无心睡眠，静悄悄等待结局。
　　沈冲天坐在帐中，亦是安静等待着，直到身边惜墨提醒一声：“爹爹，亥时到了。”
　　沈冲天仍岿然不动，只有口中缓缓吐出几个字：“传令、击鼓、攻城。”
　　整整五天四夜，传令官如蜂出巢归巢一般往来穿梭不停，这是天狼大军自出征以来受到最顽强的抵抗。沈冲天理解，于呼羯而言，这座城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也是里面百十万呼羯人最后的甲胄，挡住天狼的刀剑，护着里面的肉身。这层甲胄眼下已经在天狼不间断的攻势下摇摇欲坠，轰塌只在须臾。城外的天狼子弟，被对方负隅顽抗的举动刺激着，真如见肉的狼一般，早按捺不住嗜血冲动，拼了命地扒开猎物皮甲。
　　终于入夜之后，传令官顾不上礼节，飞奔进大帐，边跑边高喊道：“捷报！东门、北门相继被攻破，我大军顺利进城。两路军齐齐向王宫挺进。”喊完话，抬头见郡主在齐王后面并拢四指凭空向下一按，忙反应过来，跪在地上等着。
　　沈冲天喃喃道：“四哥……”
　　传令官没听清，许是听清了，不敢确信，当即怔住：“主帅，齐王？”
　　沈冲天清晰地吐出一字：“杀。”

　　自寿少枢上次听到前线奏报之后，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他的心中升起一丝不安，这个幼弟只带了预计的一半兵力，少数粮草，虽说在边境大获全胜，一旦孤军深入，这边远隔戈壁，绝对接应不上，简直就是掉落陷阱中，不啻任人宰割。他开始懊悔当时听沈冲天的话，日日担忧前线，不敢再想幼弟遭遇境况。这日，忽闻西南前线捷报到，寿少枢居然有些不敢听，他打断下面的话，摆摆手，忐忑问道：“先告诉朕，齐王可无恙？”
　　“陛下，齐王安然无恙。”
　　寿少枢这才略松口气：“真是好消息？”
　　下面人激动地整张脸的五官都向上抬：“好消息！陛下，天大的好消息。齐王传捷报回来，我天狼大获全胜！”
　　寿少枢立时满面漾出笑容，开心道：“快。宣六哥，九弟进宫，朕要他们一起听。”
　　下面的人跪着不动，继续说道：“陛下，齐王从前线给您带回三百车的东西，还有齐王身边的传令官，上次陛下见过的，一并在宫外候着呢。”
　　寿少枢忽然兴奋拍掌道：“好，好。留下奏报给朕，传朕口谕，所有东西送到永明宫外，面对宫门呈扇面铺开，朕要满朝官员都好好看看。即刻摆驾永明宫，将传令官也带过去，宣六哥、九弟一并过去听好消息。”
　　寿少枢坐在龙辇上，一路走，一路看着沈冲天所呈前线奏报。旁边随侍的一群内监看着皇帝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又叹气，一会儿又笑，一会儿又拍大腿，均不解其故，也不敢问，小心翼翼，心惊胆战地跟着。

　　六王和九王从永明宫外就开始笑。行礼之后，六王更是大笑道：“恭喜陛下。听说前线传捷报，实是陛下及天狼之褔啊。”
　　九王在后面也笑道：“可不是，刚在殿外，我和六哥一直看那三百车东西，幼弟此番收获不浅啊。”
　　寿少枢笑道：“岂止，这里还有呢。”说着一指底下跪着的传令官，“还记得他吗？”
　　六王歪头一看：“你不是跟着齐王的，这次又带回什么好消息了？”
　　传令官一字一句恭敬回答：“我天狼国威浩大，远传西方，陛下洪福齐天，庇护我天狼大军一路南下，经过五天五夜浴血奋战，攻下呼羯王城。呼羯王自裁以谢罪，呼羯王族全灭不留。齐王派我将前线消息带回都城，告知陛下，今后可昭告天下，从此再无呼羯。”
　　九王惊喜道：“真的？”
　　寿少枢笑笑：“别打断，你接着听他说。”
　　传令官继续说道：“齐王在天明时分进入呼羯王宫，才知道呼羯王在王城攻破时万念俱灰，挥刀自尽，本想着死后由近侍点火焚宫，不给天狼和齐王留下一丝一毫。结果近侍没那个胆量，好不容易几次鼓足勇气要点火，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攻进王宫的天狼将士拦下，抓个正着。我天狼将士把呼羯王尸身保管好，等待齐王。齐王亲自割下呼羯王首级，斩下四肢，剖出心肝，按照我天狼习俗，以四肢、五脏、六肉在王宫内祭天，带领郡主及几位主将祭奠先四王爷和一路拼杀过来为国尽忠的天狼将士。至于呼羯王的首级，齐王命人将它装在匣子里，外面镇上冰块，连同在呼羯王宫内搜寻到的一批财宝，一批文书造册，共装满三百辆大车送到御前。”

　　六王和九王这才注意到传令官身边一个不大的木头箱子，恍然大悟：“这里面就是！”
　　传令官接着他们的话：“回王爷，这里面装载着冰块，冰镇着装有呼羯王首级的匣子。”
　　寿少枢故意拿他俩打趣：“打开它，你俩看看，也算验明正身。”
　　六王和九王顿时面上血色不见，苍白着一张脸，惊恐地齐摆手：“陛下莫要吓唬臣等，我俩实在没那个胆量。”
　　寿少枢只是笑：“你们也跟着幼弟学学，看看人家。”
　　六王只是讪笑：“这么说，今后原属呼羯的国土和臣民尽归我天狼了。可喜可贺，实在是好消息。”
　　传令官慢慢纠正道：“呃，回王爷，是国土尽归我天狼。齐王每到一处，将呼羯人屠戮殆尽，如今呼羯已经差不多空了，没臣民。”
　　六王惊诧：“又杀光了。”
　　“是。”
　　六王看着寿少枢，只撇嘴没说话。
　　寿少枢叹口气：“这个幼弟啊。朕让他出兵，是想教训一下西方诸国，让西方诸国臣服我天狼，以报当年四哥的仇。他可倒好，上来就把呼羯灭族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朕平日确实把他骄纵坏了。不过照幼弟这做法，为我天狼开疆拓土也未为不可。反正都没人了，荒芜着可惜，索性颁布一道诏书，号召我天狼子民，包括边境上的中原人，前往戈壁以西，跟随齐王大军步伐开荒定居。不论是谁，在我天狼土地之上，就是天狼人，圈地而耕，先到先得，先到多得土地。不论耕种、买卖，前三年赋税全免，后三年减半。生子、生女皆是一样奖赏，凡丧母、失怙、孤、寡、鳏者，赋税减，衙门发放月钱。凡当地原有通商、政令，一应不变，让往来商人放心。新国土按照国内规制设立郡县，派遣有经验的官员前往管理。传旨，此事着中书省仔细商议，朕要最快的答复。”

　　九王继续问传令官：“齐王现在何处，预备何时班师？”
　　传令官道：“回王爷，齐王派属下离开之时，还在呼羯王城之内，正在清点国库中银钱、兵器、粮草储备、以及历代书籍造册。外面，齐王派遣大军分三路南下，四处扫清呼羯余孽。之后齐王会留下一批人看守王城，他则带领余部，与那三路，共四路人马在呼羯南部边境会师，整顿大军后，挥师南下，直取昔罗国。”
　　寿少枢冷笑：“我们这位幼弟，不出门时也踏实，一出门就是那撒开的野马，他这分明是打仗上瘾了。刚才这人跟我说，幼弟发话，西方三十九地，这才打下来一个，还有三十八个。他要先向南一路打着，不着急回来。是这话不是？”
　　传令官俯首道：“是。齐王原话，属下不敢妄改。齐王还说，等一切料理清楚，自然会写奏章向陛下详细讲述，同时一并请战，誓要将西方三十九地全部打下来。”
　　九王一时语蹇：“全打下来。那即是说……”
　　寿少枢冷静道：“即是说，若幼弟此行成功，我天狼国土会翻上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