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0、第 200 章 ...

  •   波澜欲起 第四
      沈冲天与青霭虽满腹狐疑,却不敢骤下定论,好在惜渊头一次面见天帝,终于平安糊涂过去,一颗心暂时半落。第二日,等惜渊睡饱睡足起床时,青霭早去衙门,沈冲天依着之前约定,带领儿子又返回秘神府中,预备仍旧进山围猎。

      秘神府就坐落于当初南经略神府,即是后来的沈宅原址之上,按照沈冲天心思,外设结界,内造小山。整座府邸傍山势而立,形如折扇大开,从进门起,越向里走越宽敞,且步步登高,眼界越阔,更有自半山腰始的出岫白云隐隐遮蔽上面的中堂、内室,只漏出幽幽暗香,说不清是花木、还是药草,亦或山中秀、海底珍,令人嗅之只觉浑身畅快清爽。
      沈冲天带领惜渊先奔书房,将儿子抱起来,指着一面大书柜向儿子道:“前日与你讲述机密,我看你再不似小孩子,而是能同谋共担者,论理你也该懂事,悟性当尤为优秀,方不负一身血脉。今日我叮嘱你一件事,可记得住?”
      惜渊听见父亲说拿自己当做大人一般看待,自然百般得意,点头不止:“渊儿能!”
      沈冲天赞许道:“很好。你看这书柜,里面皆是我的一些重要物件,尤其外面挂着的这副宝剑,记得它的位置,除我拿取外,不能挪动一寸。若见位置改变或宝剑平白消失,必是出事,定要告知我;若是我不在,便是我也出事,定要将这番话告知你母亲,替我保护好母亲。”
      惜渊到底年龄尚小,迷迷糊糊问道:“何为‘出事’?”
      沈冲天道:“遇了坏人,遭了劫难,再不能回到渊儿与母亲身边。”说着,一手摘下风水双剑,轻轻掂一掂,开怀道,“不过今日我们要取下它,带它进山。”

      岧山距离尹水不远,从秘神府中能远远望见整座山形,山中多藤,尤以苕华为最,即后世所谓凌霄者,因此指花为山名。岧山既不高大也不巍峨,因无数藤木蔽路搭桥,且峰岭相割裂,间杂无数屈曲沟壑,人进得去出不来,也颇有些“盛名”。此地山神本来就近依附于南经略神府,自沈冲天回归天庭,忙不迭归顺过来,惟沈冲天之命是从,因此沈冲天只当此山为自家花园一般,来去自如。
      听闻沈冲天要带小公子围猎,岧山山神、土地等本处驻守仙家早早就预备下围帐、笼网、各色弓箭、百样长短兵器、无数灵犬仙鹫,将深山鸟兽大半驱赶出来,又四处借来些此地无的异兽怪鳞放养中间,供小公子消遣,至于休息时的帷幄、依沈冲天喜好口味的茶水糕点吃食自不必说。沈冲天带着惜渊头一次进山,接纳一应好意,痛痛快快玩了两日。自天庭回来后再次回到岧山,想是诸般事堵在心头,他竟望着这些东西发起脾气来,嫌弃物件不伦不类,与在家时一样,如何正心修身,命令全部撤掉,甚至所有仆从都命令止步于前山谷地。沈冲天自己背一副弓箭,臂上照旧缚着金蝉剑,手提风水双剑,给儿子一副略小的弓箭,一柄小短剑,舍弃坐骑干粮,徒步进了深山。不一会儿工夫,父子俩的身影便隐匿于树藤之间,再不见。
      眼瞧着日向西坠,沈冲天携惜渊寻一处平坦落脚,双手握着剑鞘递到儿子面前,和蔼鼓励道:“好渊儿,奋力将宝剑抽出来。”
      惜渊听话,见父亲握牢剑鞘,他双手紧紧攥住剑茎,使出全身力气,“哈”的一声带动身子一同后仰。沈冲天注视儿子,适时暗暗念诀,宝剑应势“仓啷”一声飞出剑鞘,露出一黑一白合并的双锋,带动惜渊向后踉跄两步,一下跌坐地上。再见白剑出来带出一道白色旋风,黑剑带出一道黑色回水,风水交缠在半空盘旋数遭,缓缓落地,竟然化作两个人!
      惜渊早忘记父亲要他做什么,手中宝剑落地也浑然不觉,赶忙爬起来跑到父亲腿后面躲藏。过一时,他架不住满心好奇,偷偷歪脑袋,从父亲衣摆后面仅仅露出两只眼睛悄悄观察。那两个人衣着亦是一黑一白,黑衣的是少年公子,个头在自己父亲之上,浑身精瘦,眼尾长挑似笑。白衣的是一名少女,看上去,她倒与自己相差不多,小小的身材,两边各有一道黑瀑自耳后垂过脖颈,搭上前胸,黑瀑下肌肤剔透晶莹胜过水玉,睛采闪烁含情,唇峰丰盈微翘含珠。惜渊眨巴眨巴眼睛,看得有些呆住。
      两名少年环视四周,开开心心朝着沈冲天行礼。行完礼不等沈冲天回话,少年公子当即起身,一扑上前拥住沈冲天,嘻笑不止:“师父!师父召唤,不敢怠慢。”
      惜渊在后面百思不解:“分明就是我唤出来的。”
      沈冲天扭头回望,腾出一只手揽住惜渊肩膀,娓娓道:“自然是渊儿的功劳。”
      少年公子这才注意到后面小小男孩,亦学他样子歪头,挤眉弄眼,嬉笑招呼道:“原来是惜渊弟弟,弟弟不必害怕,你看我可像坏人。”
      少女站在原地没动,看惜渊紧紧揪住父亲衣襟,略俯身抬手呼唤道:“弟弟过来,不必理会他,只爱捉弄人。”
      沈冲天不言语,只含笑看着他们。
      惜渊抬头望望父亲,略迟疑一番,拔步奔向少女。
      沈冲天安心叮嘱道:“渊儿,你与阿姐只在这附近玩耍,不许出我十步开外。”
      少女会意,领着惜渊悄悄走向一边,边游戏边侧耳倾听那边谈话。

      沈冲天关切道:“金玦,我不在这二年,可有什么事,不论内外都可告知师父,师父替你做主。”
      金玦恭敬回答:“师父细心谨慎,这里连采药客、亡命徒皆少至,十分安静,自到此地,依着师父安排,白日藏身,入夜我兄妹出来,入山中修习,诸般不缺。不敢瞒师父,金玦自觉学有所悟,愿追随师父左右。”
      沈冲天拆慌道:“你是想打探冷氏消息。”
      金玦狡辩:“纵使师父百般照顾,多年不见外面世界,心中着实憋闷,哪怕出去看一看外面如今模样也好。”
      沈冲天仍旧耐着性子解释:“我仗着秘神身份行走世间数百年,沟沟壑壑全部寻遍,所有传言一一验证,翻找出各色证道之士不下千数,却一丝一毫白凤踪迹都没有。你家严苛家规不啻罗网,将所有子弟罩在其中安心守分,正好被一网打尽。这番回天庭,我面见天帝探他口风,得知他想着将当初因西海事故被打落凡间的许多仙家重新召回天庭,仍旧丝毫不提冷氏,若非外面的白凤血脉真的再不存,便是天帝心中仍旧忌惮。区区百年于天帝而言不算久远,你我还须安心再等,毕竟谋逆之罪不似其他,难以轻易推翻。”
      金玦委屈申辩道:“我的父亲,是佼佼北方天尊,白凤独尊至臻之性者,任谁谋逆,也绝不会是他。若得时机,我愿效仿师父当年面见天帝,亲自陈情,请师父替我做主。”
      沈冲天已现怒气:“你当天帝是个和蔼可亲的性子吗!他出手凌厉,曾在我身边出手重伤你父亲,你父亲于他而言就是风中败叶,毫无还手之力,若是换做你又该如何。纵使你甘愿舍弃这条命不要,别忘了还有妹妹。”
      金玦不再执拗己见,只是仍旧不服气,低头闷声嘀咕:“说了半日,还是怕死。”
      沈冲天听得明白,厉声却不敢高声:“你我的死只能令三界重入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之时,毫无益处!”

      那边惜渊年幼不知事,只顾着自己开心,拽着怀音衣襟道:“姐姐,满山的是什么花,真好看。”
      怀音早听见那边师徒争执,堆砌愁肠却无解,只好敷衍堆笑道:“这是苕华,俗谓‘凌霄’,就是这两个字。”说着,低头寻细柴作笔,在地上写下来。
      惜渊绕着字左看看右看看,指着“霄”字洋洋得意道:“母亲教过我,说她与族中同辈名字上面都是这样。”
      怀音兴致不高,却不得不将平日所学搜刮出来,尽力哄着弟弟:“凡长这个头颅的,都是从‘雨’从‘雲’者,不论大雨小雨,云聚云散,云高云低,都不离本来面目。”
      惜渊点头:“换身子不换头颅,就是另一字,音变了,意思变了,本来面目却一样,姐姐可是这个意思。多谢姐姐,我记得了。”
      沈冲天被两个孩子的话触动,扭头望着他俩苦思一时,转过头来,向着金玦问道:“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金玦小心试探:“我说师父其实‘怕死’?”
      沈冲天无奈轻呵道:“前面那句。”
      金玦慢慢回忆着答道:“说我父亲是北方天尊,白凤至尊者。”
      沈冲天道:“他是唯一完全秉承老神至阴至臻之性者,妖邪不能伤,只有混沌血脉才能伤他。前日天帝就是这么说他来着,没错,这话冷文骅也曾说过,那天帝为何能轻易伤他。”
      金玦立时截断话:“天帝也是混沌血脉呗。”

      沈冲天纠正道:“混沌老神从来只有三个,除非,除非他们都错了。”他也学怀音,从地上寻捡起一根树枝,在脚下一下一下描画着。
      金玦起身,踱步到师父身边,歪头探身看着,见师父几下画出三只环,一只鹿形,一只蟒形,一只龙形。沈冲天画好后指着地上问金玦:“可能想起什么?”金玦接过树枝,边搜寻心底记忆,边仔细描摹记忆,于龙形之后画出一只首尾相连作环的凤形。
      沈冲天问道:“你父亲教你的?”
      “是。”
      沈冲天继续道:“很好,四只箱子终于齐全了,可看出端倪?”
      金玦歪头琢磨道:“我认下师父第二日,父亲就找来我,为我画下这只首尾相接的凤的模样,要我务必记牢,还告诉我,圆意为混沌未开,既所谓的‘一’,凤、鹿、蟒为至阴、至阳、半阴半阳三位老神化形,对应有、非、非之非。若是一日师父问起,就照这个说。”
      沈冲天忙不迭鼓励:“你的悟性极高,像你的父亲,他若见你今日,必欣慰。上面是他的嘱托,下面你说说你的意思。”
      金玦犹犹豫豫道:“一生二、二生三,可师父多画出来第四个。这四个龙与他们三个像又不像。单看描画的形状,龙的身姿纤细,与这个蟒十分相像,再盖住脖颈往下,单看头颅与犄角倒像鹿,至于翅膀和爪甲……难道是凤?”
      沈冲天赞许道:“没错。天帝便是第四位混沌老神,他的本相就是龙。”
      金玦反倒更为犹豫不决:“就算真有第四位老神,也绝不可能是龙,龙一族一直以来都是……”他忽然想起师母就是龙,忙吞回后面的话。
      沈冲天倒不顾忌:“仙家世界中最轻最贱者,是吧。想来三位老神合力造就世界,却不欲将自身湮没权势争夺中,因此每家分出一样,拼凑成个新的,代替他们镇守八方。而这位新的,秉承三位老神血脉修为,若再醉心权势,广衍子嗣,岂不成了天下最大劫难,幸好这世间有一种刑罚,不痛不痒,以忘却伤人。这天下,包括他自己,乃至后世代代皆忘了他的本来模样,也不留给他一丝情,只造就一个木然守护天下、维护权势的傀儡。而他的后代或被放逐云端之外,或被打落至暗水底,贬为最轻贱一族,远远分割,永难回归正途。你的父亲知晓我心思一向细腻古怪,喜好依据细枝末节推演前因,故而将这谜题留我。‘若遇困境难解,不必执着,沿原路倒退回去,追因溯本总不会错’,果不其然,老神助我。”
      金玦左思右想半天,趁师父心思略停顿时,小心问道:“就算师父所言都是真相,也是曾祖老神那一辈的故事,跟我们如今有何关系?”
      沈冲天忽现笑意:“你父亲受天帝那一掌时是跪伏的姿势,与怀音他俩现在蹲地姿势极像,低头暴露囟门,可天帝却绕过囟门专击他的胸膛,似乎知晓他有旧伤。想来其时天帝也是气急败坏,不期露出破绽。金玦,你可替师父解了大困惑,我从前就是太过畏缩,今后要令他们气急败坏,露出破绽,这便是你我的机会,也是你父亲的机会。”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