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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第 198 章 ...

  •   波澜欲起 第二
      沈冲天父子兴致勃勃在山中围猎,只三五日光景,天庭诏书毫无征兆而至,将沈冲天召回天庭。

      甫一见面,天帝敞快直言道:“此前许你半月休假,是朕食言了,实在有事搅扰朕心中,令朕日夜辗转不得宁。”
      沈冲天一言不发等待着。
      天帝自觉好笑,继续道:“卿的口才永远只在该用时,平常连个敷衍都舍不得给朕。这样也好,什么都说的,朕实在不放心,什么都不说的,朕更加不放心。两件事,朕想听听你的话。其一,你母亲遭难,无怨该死,北方世界半数以上被结界覆盖,北经略神疲惫应付,可怜百里诺苦苦支撑,竟成了经略神中唯一名副其实者。前些年的乱事中,他也遍历波折,立下大小功劳,有星君劝朕莫要委屈了他,你怎么看?”
      沈冲天不假思索,当即回答:“万事顺势而兴,顺势而寂,不外沧桑之变,经略神秘神皆是一样,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话,逆势而发未必就是好事,顺其自然,不须强求。只看东、南、北三处便是如此,本来魔界湮灭之后世界归化一统,东海西海相继出事,有三位天尊并荡魔真君领兵剿乱,妖邪尽去,天下渐静,经略神本就成了可有可无的,天道行至此,不假人力。至于百里诺其人,胜在胆量气魄有余,难得如今性子越发沉稳,学识却不足,说起话来词不达意,一旦处尊居显反倒暴露短处,三界看他的笑话不啻笑话天庭,议论天庭用人不善。依臣愚见,不如仍旧放他在凡间,似层台累榭之下垒土之实,更为合适。”
      “魔界血脉惟存他一个,且来自民间,与五老、郝隐、皇族血亲之流毫无干系,仙箓俸禄一应财产衣食皆来自天庭,也与他毫无干系,可谓没有前路。经历过前事教训,这些年他的身边一律清静,于子嗣上绝了念想,无有后路。西海劫难时,群龙无首的西经略神府大小半数被妖邪所害,半数因玩忽职守获刑,偌大的经略神府只剩经略神,左右无依傍。这样一个无前路无后路无旁路的,不过留存一份血脉弥补阴阳罢了。”
      天帝赞许道:“果然还是你三言两语说得明白,不拖泥带水,不偏不倚,不避亲仇,妙在‘顺其自然’四字,解开多少顾虑。还有一事,连戎下去,西方天尊却不是你,可埋怨过朕?你的本事,朕心知肚明。官职不是越大越好,你来做秘神,于上次劫难后寻来许多新人填补空缺,功德远超他们做天尊耀武扬威的。这件事也算功德圆满,等你回来,还有一件于三界而言更重要的事。”
      沈冲天委婉进言道:“寻来的新人未必都合适,还有许多职位空缺,臣不敢懈怠。”

      天帝不耐烦听着,挥挥手道:“足够了。上次牵连许多仙家打落凡界,陆陆续续应劫期满,当回归天庭。”
      沈冲天心中立时升起一股欣喜之气,不料被天帝打断道:“可惜卿家的母亲与外婆再回不来了。府君想必未跟你透露,她俩被害,你的母亲先入地府,谁知追溯身世时发现一丝不大好的血缘,正巧岑吕重伤难治,顺便带走细细查问,果然漏了端倪。”
      “她们出事的日子不早不晚,正是朕要你明察暗访,务必深揪出萧姓逆臣后嗣朋党时,不须谁费力,自行就去了地府。紧接着东西两方世界相继出事,冷氏阴谋败露,你连同南方世界倒成了唯一的宝贝,令朕不敢轻易动你,端的是好谋略。可是你?”
      沈冲天悲戚,赶紧解释道:“臣纵使用尽千般计,绝不害亲人挚友。”
      天帝点头:“朕也猜测未必是你。如此一想,他更加该死。放心,不论多久,冷氏也再不会回归。你前面那句话十分应景,新人未必都合适,旧人亦是如此,真心深藏膏肓内,几人见得。明面上的邪魔是去除了,可内里祸心又有谁知,若朕交代你的事做得好,世间将再无冷氏这起逆臣,亦无品行缺失、功德有亏者。朕、卿家及后续继任者再不须费劲心力寻找,届时将是遍地的彻亮心思,通透品行,三界尽是良才贤士。”
      沈冲天面上立染忧色,却不敢十分显露。

      天帝解释道:“世界不止仙、人、魂三界,三界外的魔界乃另一重境地。魔界与这边三界虽是同源,然肌骨早变,你看那边山川风物,或如百里诺之类或证道或平凡之人,仿佛一样,不过如镜自照。你与百里诺相识相知,相伴出入魔界,看似缘分使然,其实那是血脉魂魄都无关联的另一个你。”
      “当初你几乎搭上性命破除结界,终使两边贯通,浑成一体。朕感念你的功劳,也知贯通后便于管理,却于彻底清缴之后,不得不以罪臣身躯重设结界,皆因两处气机周转不同,贯通必生乱象,乃是不论多深的修为都不能为之事。至于圜回境,想必早有人为你解释,那是白蟒老神所造,于魔界之外的又一重境地。”
      沈冲天本来听得恍恍惚惚,闻最后一言忽然一愣:“臣一直以为是允过所为。”
      天帝问道:“替你解释的那位是否告诉你,允过乃元夭的蜕皮所化?”
      沈冲天恍然大悟:“一层蜕皮便是一重身。”
      天帝爽快回应:“没错。元夭的这一重身消散,圜回境被毁,朕问你,可愿代替老神重建圜回境?”
      沈冲天当即表态:“臣愿以一身修为相搏。”

      天帝笑道:“同魔界一样,若凭修为能为,朕为何找你?自然是看重你的混沌血脉、一颗肝胆泪珠,外带一颗白凤心尖血珠。”
      沈冲天又不语。
      天帝一手支颐,冷冷注视沈冲天:“冷月影非是被妖邪所害。不言本事,凭他乃白凤子孙中唯一秉承老神至阴至臻之性者,那份阴鸷心思跟他祖父一模一样,凭他祖母、母亲皆是古神,非混沌血脉不能伤害。存世的混沌血脉中,能令他彻底放松戒备,正面受伤的只有你,连他父亲都未必做得到。朕从前不问,非是不知,心尖血珠也须有个血肉主人,也须用在当用之处,卿也不用假意跟朕赌气,躲过一劫,如今的天庭中,混沌血脉也不止你一个。”
      沈冲天想起惜渊孩儿,立时大惊。
      天帝早将他心思看在眼中:“你的修为再低,低不过你的白龙女儿,大不了也将血肉碾碎掺和,遍撒陷坑中,再佐以白凤心尖血珠,白鹿肝胆泪珠,必能重建圣境。”

      沈冲天满心只剩凄凉:“陛下!”
      “嗯?!”
      沈冲天诚恳道:“臣还有最后一请,可否容臣十年,臣只此一个孩儿,得来不易,且再无绵延子嗣之想,唯愿孩儿平安长大,唯想看着孩儿平安长大而已。十年之后,孩儿成年,臣对孩儿,对老妻所有承诺兑现,再无牵挂,不须陛下劳心,臣自愿请命重建圜回境,驻守圜回境,替天下收纳情志不坚、心思诡谲的贰心之人。”
      天帝思量一时,拈须道:“朕应允。说起来,你的孩儿也到启蒙年纪,将来总要承继于你,该见些世面,学些规矩,听师傅们回奏,皆言你对孩子宠溺太过,他们有些怕你不敢劝解。即日起,白鹿小公子逢初三、十八这二日入朝,由南方巡游金甲神引领簠部统领并文惜宝将军,引六十兵士接送,不劳顿卿家夫妇,朕要在天宫内亲教导一日,晚间仍旧由他两个亲送回卿夫妇手中。卿家纵使信不过朕与簠部统领,总该信任你一手养大的义子吧,先天混沌血脉来之不易,莫要纵容,不许告假。再过两日就是五月初三,朕在这里等着小公子。”
      沈冲天忙伏地:“臣遵旨,代拙荆与孩儿先行谢过陛下洪恩。”
      天帝嫌弃不已,骂道:“这么多年仍旧一口凡间还是蛮夷无教化的话,一张嘴,言‘谢’如同‘死’字,实在难听。”

      沈冲天心气失落,踉踉跄跄返回秘神府。他手底下那些人不知缘由,内外无数侍从寸步不离守护着惜渊,早在这里等他,青霭也得到消息,猜不透其中吉凶,放下手边事赶来这边。两处人凑在一处,眼睁睁看着沈冲天失魂般回到家里,全都一拥而上。
      青霭满心担忧,不住口问道:“究竟何事?”
      沈冲天一抬头,迎上惜渊惊恐无措眼神,赶紧招呼儿子到身边,揽抱他坐上膝盖,这才对青霭母子提起天帝的话,不说前面,只提天帝令惜渊进宫受其教导的事。言毕,沈冲天歪头看着儿子,问道:“怕不怕?”
      惜渊小脑袋使劲一点:“怕!”
      沈冲天含笑安抚道:“届时会由惜宝哥哥接送,你跟着他。陛下也不过是个大人,凡大人多喜欢乖巧的孩子,你只听话就好。”
      惜渊惋惜道:“父亲答应我的,可还作数?”
      沈冲天道:“一月有三十天,你只须去两天,就当这二日远离师傅,好好休个假。其余二十八日,父亲答应的仍旧作数。至于这几日,只要陛下不传不唤,我们父子仍旧围猎去,好不好。”
      惜渊终于开心,咧开小嘴笑起来。
      沈冲天抬头示意底下,立时乳母并各色侍从十余人围上来,从沈冲天怀中抱走小公子,簇拥着带去后面散心玩耍去了。
      底下其他侍从也都依命退下,只剩沈冲天与青霭夫妇。
      沈冲天叹息道:“兜兜转转,你终于步了你的婆母、我那可怜母亲的老路,替三界诞下个混沌血脉后嗣,身为母亲却万般不由己。”
      青霭低声喃语:“凭谁也别再想夺走我的孩儿。”
      沈冲天心底被触动,过一时心境略和缓些,沉思道:“今日陛下跟我说了许多,令我想起一些往事,却又想不明白,心里半明半暗的。你也不必过于忧心,令陛下知晓反倒不好了,陛下正当兴致起,断不可此时拂逆。放心,待我将这些前因后果理顺,陛下又无儿女,哪里受得住小孩子一再吵闹,届时此事必有转机。”

      青霭顺着沈冲天的话,还在思索个中深意,见沈冲天解下腰间香囊,自里面摸索出一枚小小乌金耳环,托在掌心递送倒自己眼前。青霭拈起来凝视一时,疑惑道:“应当不是我的东西,为何这般眼熟?”
      沈冲天忽笑道:“是我的。可还记得当年师父替我戴上的这枚防身利器?这几日闲下来,忽然怀念起旧日装束,你来替我穿耳戴上。”
      青霭道:“凡间无人约束你,仙界可不同,尤其你如今身份,莫要随心所欲,打扮怪模怪样的无端惹闲话。”
      沈冲天自嘲道:“我也曾秉持这想法,如今才明白,改得相貌装扮,改不得命,随他去吧。”
      青霭无话可接,却一心盯着沈冲天手里的香囊,不禁埋怨道:“你如今一日一日的尽害人担心。只说这回,怎能把师父送你如此重要东西放在随身香囊里,日日带着出门。你这香囊上从前的雪蓝穗子哪里去了,定是出门大意,谁知遗落到哪里,万一哪一日连香囊也失了,三界茫茫,你可向何处后悔去。这也罢了,我南海缺这几缕丝线不成,什么颜色的穗子不好选,偏偏挑个跟北方从前那只鸟一般颜色的,竟是你身边谁的活计,只给我眼里添堵。”
      沈冲天自己也低头看看香囊,只笑笑未答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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