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色弈》百废不兴

133、第 133 章

　　水涸烟消 第四
　　冷月影与沈冲天日落时从紫微城动身，前半夜就到了羽林城，勘察商讨耽搁至天亮。冷月影却要沈冲天务必等待天黑，因此二人只好仍旧躲在藏身之处，忍饥挨饿一天，继续等待暗夜。

　　终于等到下夜，月黯星灿，沈冲天耐着饥寒仰面躺在地上，反正无所事事，只好自寻些清净事情按压住心中焦躁。他一指一点地数着星星，悄声道：“阿凤，你可知，咱们身下这草不长不短，不密不疏，像极我自幼生长之地、天狼草原的风貌。头顶上漫天透彻，星火熠然，再添上侵骨凉意，不大不小的风势，又像北海冰山。”
　　冷月影本来一旁盘膝静坐，闻言睁眼轻笑：“我就说你怎的好一阵没说话，原是想家了。”
　　沈冲天讪笑道：“只是心中忽然清净下来，许多故人、往事、旧情境萦绕回现，就事论事而已。你原说须要天黑，咱们已等了一夜，再等下去天又要亮了，你究竟要等待什么？”
　　冷月影散慢道：“等待你的心思似如今这般沉淀净澈下来。”
　　沈冲天怒而坐起：“你竟然戏弄我。我因为听信你的话，白白耽误一天，又一次失了先机！”
　　冷月影漫不经心道：“自你清醒之后，得知魅影阴兵掠阵掳走你的女儿，直到今日，你那颗心就没沉静过。按说你也算得资历深厚、心思机敏，又是第二次进来魔界中，为何屡屡受挫，这里面的缘故何须我多说。耽搁一天又如何，战事也不是明日就结束，就是给你十日，一月，一年，你可能杀得了郝隐，还是能破除通天台的困境。”
　　沈冲天驳斥道：“为何又要替我主张！”
　　冷月影抬头望着沈冲天，缓缓起身道：“你倒是想替人家主张，可惜无人搭理抬拾你的善意。你之前提出的上计，分明为着无毒着想，却不知是谁明见郝隐捉来仙家女儿，但凡多问一句便知渊源，亦或已从功法装扮上猜测出来，仍旧不管不顾，任生任死，又是谁协助郝隐从白龙手下逃脱，且跟着他躲进羽林城。那母女如今连自己在魔界中的亲人死活都不顾及，你的良善不过是拳入芦花，看似有用，实则无用。你与其惦记这些无用的，不如好好想一想我的话，才知孰轻孰重。”
　　沈冲天沉吟掂量着心事，再抬眸时，已现神采：“这场战事糊涂开始，糊涂结束，你我白白忙活了半天，墨儿和那些仙家也白白丢了性命，不值，太不值。此战定要有个结果，你我也要有个结局，与其空空等着天庭安排，不如我自己去造一个新的。你我在此处分道扬镳，你赶去外屏城，如你所说，在外屏城打开一个缺口。阿凤，你我相识这么久，也该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事，别令我失望，也别给你们冷氏白凤、上古血脉丢脸。”
　　冷月影不安问道：“那你呢？”
　　沈冲天平心静气道：“我去找郝隐。他既到此处，绝没有放心大胆住在外面的道理，必定在下面兵营中，只要我露面，自然会有人带我去见他。我现在十分好奇五老和郝隐见到我活蹦乱跳、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该是怎样一种神情。”
　　冷月影不言语，只是默默注视。
　　沈冲天宽慰道：“放心，我的命金贵着呢，不舍丢弃。郝隐别想一直躲在羽林军阵中，这数百万的羽林军也别想一直躲在君仙界之中，咱们立大功的机会来了。”

　　无尘天尊独坐中帐一言不发，心中不安与日俱增，魅影阴兵仍在，四人却无一丝消息。细作传回消息，数百万魔界大军与仙界只隔着一道薄薄的结界，郝隐与五老已经赶到，集结大军，蓄势待发。情势今非昔比，该如何进退，无尘心中无一丝主意。中帐里还有一人是文惜宝，这次因为魅影阴兵进去魔界五人，其中两个是他世间仅存的亲人。他屡屡请战，屡屡被驳，只好日日来到主帅面前打探消息。
　　忽然传令官来报：“主帅，魔界那边传出消息。魔界的结界屏障忽然被打开一个缺口，历时足有一个时辰，在这个时机，魔界里面传出我仙界功法的痕迹，但是不知道里面详细情形。一个时辰后，这个缺口自动封锁闭合，如今又是音信全无。”
　　无尘天尊心中忽然一惊，当即喝令道：“再探，务必打听出详实信息。”
　　待传令官离开，无尘天尊喃喃安慰惜宝：“放心，他们定不会有事的。”此言更像是安慰他自己，此后便再无话。
　　很快，军营中其他仙家都听到这个消息，纷纷赶到中帐面见无尘天尊，想要得到主帅亲口证实。并且询问下一步该如何行事。无尘天尊一直默默凝视阵图，一字不言。众位仙家见到这个情形，登时就乱了起来，有主战的，有主和的，还有主退守的，纷纷扬扬不一而足。文惜宝看看底下，又看看无尘天尊，心中也没有一丝主意。
　　大家在帐中你来我往争论半日，终于又等来打探消息的校尉，这一次，他还带来文惜宝手下的一名校尉。打探消息的校尉在众目注视之下，略带惊悸地向无尘天尊奏道：“禀主帅，有新的消息打探出来。”所有仙家闻言一起闭口，帐中立时安静下来。
　　他细致明奏道：“魔界忽然打开缺口，实在是始料未及，不但咱们这边，就是魔界军营想来也不知情。小的去打探消息时，沿途碰见散落的魔界军士，想是外围巡防的，听见动静都忙出来瞧热闹，见到小的，也是一脸迷惑相，反倒以为是咱们打了过去，吓得赶紧往回跑，因此小的这一路过去倒也安全。此乃第一处迷惑。”
　　“第二处迷惑是魔界缺口忽然大开，紧接着有百千仙家蜂拥而出。这些仙家遇着夜晚，在大平原上迷失方向，不知该往何处去，幸而遇见文小将军手下的这名校尉。校尉说是奉文小将军的命令，天天去监视魅影阴兵以及魔界军营的举动，伺机探查情报。校尉见都是仙家，一个个落魄飘零，担心再被魔界大军掳去，便好意将他们收留，一并带了回来。如今这些仙家都在军营之外，下官带校尉过来讨主帅的示下。”
　　无尘天尊并所有仙家都望向文惜宝，文惜宝应下此事。

　　无尘又问那名校尉：“你又打探出什么消息？”
　　文惜宝手下的校尉恭敬据实回答道：“我询问的这些仙家里面无一个我军营中将士，不知他们是敌是友，担心于当下战事有碍，因此笼统收纳过来，准备带回军营，由文将军交于主帅处置，只说好意与他们一个归处。谁知这些仙家一个个身躯酸软，走路都吃力，驱赶都驱赶不动，莫说驾云，幸好半途遇见这位大人。”
　　“这些仙家，据他们自己说，都是因着各种缘故，或为访道、或为探亲，从而进入魔界，却不知为何，稀里糊涂被捉住，其真灵困于群山之中，又稀里糊涂地发觉受困之处被毁。等大家恢复知觉后，惊见山间盘踞一条偌大的白龙，龙身盘曲叠加似山高，龙头似一间宫殿一样大，却无伤人之意。还未等大家彻底明白过来，就有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牵着一条小山似的大狗驱赶众人，勿使在原地逗留。”
　　“这些仙家无处可去，也不敢回到原先的家门洞府，只好结伴来到外屏城，指望通过城门出口离开魔界。谁知却被告知，因为战事外屏城关闭，所有仙家滞留在城中。只有一两日光景，外屏城忽然被打开一个缺口，仙家虽不知何人所为，但是看其功法根基气息，颇有仙界的影子，以为仙界大军打了过去，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谁料穿过外屏城，外面一片空旷寂静，大家登时傻眼。”
　　无尘天尊听到又是白龙，又是年轻人牵着大狗，遂明白一二，松一口气，对身边副将道：“既然是仙家，便不该流落在外，索性就在军营后面，校场之外，寻一方空地，多置几个大帐篷，将他们安置下即可。另外，你出去传我的令，让这些仙家自行选出来几个知晓魔界里面事态走向的，带进中帐，我要问话。”
　　副将奉命离开，很快又带回三个陌生面孔的仙家，无尘天尊虽不认得，只看他们一个个衣冠不整，发鬓凌乱，面色灰暗，十分落魄，心底先叹息一番。无尘天尊与三人互道寒暄之后，便问起魔界情形，可惜，这三人再道不出更多，至于什么冷月影、无毒，更是一问三不知。中帐里的诸位仙家闻此言，一个个难掩心中失落。

　　眼看日渐高升，文惜宝实在忍耐不住，又一次站出来请战，这一回，受他鼓动，从人群中又走出几位仙家，也纷纷加入请战之列。眼看着中帐内群情渐起，无尘天尊举棋不定，正在踌躇间，忽然前方又传来消息。负责探查阵前消息的传令官气喘吁吁冲进大帐，来不及守住脚步，整个身子趴倒在无尘天尊面前，上气不接下气道：“报主帅，大柳树，倒了！”
　　这一消息远比刚才两个更为震撼，诸仙一时只剩惊讶，连文惜宝并那些请战将领也都哑口。
　　无尘天尊率先缓过神来，急忙问：“怎么倒的？”
　　传令官茫然摇头：“不知。前方传来消息，大柳树逐渐萎靡，枝条干枯，所有叶子飘落一地，堆出厚厚一层落叶如堤坝。没过多久，大柳树轰然倒塌在落叶堆上，再站不起来。在这之后，魔界大军身后的大平原骤然消失，出现山峦、城池等数种未见异象，却不是海市蜃楼，就是实实在在的景色。如今对面大军都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
　　无尘天尊当即喜悦道：“好，好，我只让他们找出破解魅影鬼兵之道，他们竟连大柳树一起推倒，果真了不得。沈先锋麾下副将何在？”
　　文惜宝、夏流烟、飞荧应声出列，听主帅部署。
　　无尘天尊意志满满道：“召集全员军士，即刻出兵，直指魔界大营，趁乱打出一条通路来。其他几路将领即刻整兵随我出发，我们去破了魔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