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成双对》七商

86、番外一：旧巷

　　一年前陆和刚回国的时候，其实见过白垚一次，还是在江南会所。

　　他正好是个下午班，在急诊处理一起中学生打架的案件，给最后一个小孩脑袋上缝完最后一针的时候正好下班，他看一眼时间，兀自琢磨着应该还能赶上跟陆玉泽吃饭。

　　小孩的父母站在一旁，一边心疼着一边又气得恨不得自己上去打两下。
　　“为什么打架？”陆和插嘴问。
　　“那狗孙子骚扰我女朋友！”小孩的脑袋一脑袋刺，眼神如同一只小狼，恶狠狠的瞪着与他打架的那个人。

　　另外一个早早缝完针的一听就火了：“你放屁，明明是你先跟别的女的不清不楚的！老子早跟你说了，你敢对小菁不好我第一个揍你！”
　　“你他妈管得着吗，那是我俩的事，跟你有他妈什么关系！”

　　“所以你承认了？！你他妈还真敢背着小菁和别人勾勾搭搭！！”
　　“我艹！我他妈承认什么了！你他妈再逼逼一句话信不信我……”

　　两个人视线相对，差点在急诊室又打起来。
　　要不是旁边还有两位配着警棍的警察同志一人拎着一个双双等着押回警察局，陆和还得在他那伤口上再添两针。

　　陆和看着两个半大小孩斗鸡似的连踢带踹，不由得笑出声。
　　“行了，下次别打架了。”陆和拍拍手，给小孩贴上一块纱布，“多大点事，还给自己添一道疤，不值当。”

　　小狼似的小孩立刻瞪圆眼睛，略带嫌弃地说：“没有女朋友吧大叔，这是为了捍卫我的爱情，是我身为男人的尊严。”
　　旁边的小警察不耐烦地拎着他小鸡翅膀似的胳膊就拽了出去，边走还边训：“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还尊严，尊严就是跟同学打架？！”

　　陆和看着小孩被拎出急诊室的背影，有点失神。
　　宋鱼蹭过来，啧啧啧地摇摇头：“现在的小孩，天天不好好学习，就知道早恋，这个年龄懂个什么呀。”

　　陆和沉默了半晌，然后轻声“嗯”一下，表示赞同：“小时候是不太懂。”
　　宋鱼顺杆儿往上爬：“哟，听这意思，陆大夫，经历过呀？是不是有故事？”她的眼睛亮亮的，闪着名为八卦的精光。

　　陆和把手里的病历本往宋鱼眼前的桌子上一拍，脱了白大褂就往外走：“我下班了，撤了。”
　　“哎哎哎，别走呀！讲讲嘛。”宋鱼讲病历本往怀里一捧，不依不饶地跟上来。

　　陆和瞧她的模样，顿了顿，换上一副比较认真的模样，逗她一样问：“真想知道？”
　　宋鱼见状立刻立正站好，非常用力的点点头：“哥您请讲，小妹必当洗耳恭听，并且保证为您保守秘密。”

　　“行吧。”陆和伸手，“手机拿来。”

　　宋鱼不理解，但是她的八卦之魂火正熊熊燃烧着，断断不能卡在此处，便伸手从兜里掏出来放到陆和的手上，还贴心的把屏幕解锁了。

　　一张精致无暇的脸瞬间占据整张屏幕，陆和心尖一颤，下意识轻轻一蹭屏幕上那个人的唇，正了正色，用指尖点点宋鱼主屏幕上的图片说：“这人，我前男友。”
　　说完就将宋鱼的手机扔回她的怀里，头也不回的走出医院大门。

　　宋鱼看看陆和的背影，又看看自己的手机屏幕壁纸，不高兴的冲他大声喊道：“陆哥你又逗我！！还拿我白垚老公逗我！！”

　　陆和想到宋鱼现在气的跳脚的表情，忍不住嘴角弯了弯，笑过两声后就是一阵沉默。他和白垚的过去，即使认真的说出来，也已经没人信了。
　　他有时候甚至连自己都在想，那段记忆是不是真的，时间过去的太久，多像假的呀。

　　他侧过头，就能看见广告牌上那个人的脸，被巨大的LED显示屏高高的挂在这个城市最高的楼的高层。每一天每一次看到他的脸，他都会涌上一阵阵晕眩一般的窒息。
　　白垚是一个多么、多么不喜欢吵闹的人，可如今他被高高在上地挂在广告牌上，这吵闹的城市中的每一个角落都在向他叫嚣着，他与他想要的相去甚远。

　　陆和移开视线，他一边觉得难过一边又觉得庆幸，庆幸的是只要他想，他都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每天、每时、每刻地见到白垚。
　　就像是老天给他漏下的一道光，他隐藏在屏幕后、隐藏在人群中，如众人一般，近乎贪婪地注视着他，偷偷地瞧着这道光。

　　陆和没想到会在青河畔看到白垚，彼时他正赶着去赴约，边给陆玉泽打电话边快步走。谁知一转眼，就看到白垚正站在青河畔一家非常出名的CLUB门口。

　　他正与人说着话，整个人的状态都有些飘忽，不知道是喝了多少酒，整双眼都被酒气熏红了，在他略冷的五官中添上一丝妩媚。

　　陆和一瞬间有些不敢认，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却看了很久。他甚至怀疑这又是一个白垚的代言、或者是某家CLUB拿他做的人形立牌，而不是真人。

　　白垚的嘴里叼着一支烟，他轻轻的吐一口烟气，烟雾迷离间，陆和仿佛觉得那口气吐在了自己的脸上，否则为什么自己的视线会这样模糊。

　　他太久太久没真正的见过他了。

　　他一切都忘了，想不起来他在这里干什么，想不起来他接下来应该干什么，陆和满脑子想的只有白垚。还未来得及思考，脚就已经朝那个人走了过去。
　　他想靠近他，无数次无数次，就如每天晚上梦里的那样。
　　即使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靠近他的理由和立场。

　　CLUB里面灯光晃着眼，里面的人疯狂地随着音乐的节奏摇摆，众人隔着烟雾拥吻，男男女女仿佛要将彼此用酒精融为一体。

　　陆和在黑暗而迷离的灯光中，一眼就找到了白垚。
　　白垚和先前正在交谈的几个人隐在CLUB里面最黑暗的一处座椅上，他正搂着一个男人，埋首在他的颈侧，另外一只手伸进男人的衣服下摆，在他的脊背上游走。

　　大学生模样的男人看着年龄不大，整张脸上稚气未消，仰着脖颈被白垚吻的气喘连连，双眼迷离的看着天花板，一双手无意识地搂紧了白垚。
　　剩下的几个人身侧均搂着一个男人或者女人，桌子上放着的酒盏换了一波又一波。

　　陆和就在这样的一个场景中，双耳空灵的看了很久。

　　即使白垚与另一个人在一起，他也仍然是思念的发疯，那个好看的、独一无二的人近在眼前，他一眼都舍不得移开。

　　不知过了多久，白垚抬起了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神四下转了很长时间，似乎想寻找些什么。他接连找了两圈，都没有找到什么特别的，就推开怀里的男人站起来。
　　旁边助理模样的男人连忙拽住他，在他耳边说话。

　　陆和看到白垚的眉头肉眼可见地皱了皱，然后又舒展开，甩开他的手离开座位，男人无可奈何，只好跟上。
　　刚才还被白垚搂在怀里的男人被晾在一旁，登时瞪起眼睛鼓起嘴，不高兴的模样像是在冒烟，想了不过两秒，气呼呼地走了。

　　陆和不知道白垚要去哪里，慌乱间想跟上，却被人潮挤到另一侧，再一抬眼，人就不见了。

　　他在这样的吵闹声中呆愣片刻，这样的环境很容易使人迷失方向，甚至迷失理智。
　　有人注意到陆和，蹭上前与他搭话，是一个长相非常张扬的富二代，身上挂满了鸡零狗碎，上来就塞过来一瓶酒。
　　“自己来的？”他倚在陆和的身边，贴在他的耳边大声说道。
　　陆和一愣，点点头。

　　富二代立刻笑了，猛地抬手碰一下他手中的瓶子：“喝一杯吧？”
　　陆和将酒瓶放下摇摇头，富二代的脸色立刻变了，随后却笑开了。他蹭过来，一只手直接贴上陆和的腰，另一只手拿起陆和放下的酒瓶，倏然贴近陆，说：“帅哥，给个面子嘛，出来玩都是为了开心嘛～”
　　说着就继续把酒瓶往陆和手里塞。

　　陆和攥着酒瓶子，神情冷淡地看着富二代。富二代与他对视两眼，最终还是讪讪地移开了，嘴里嘟囔着什么东西走了。

　　陆和长叹一口气，觉得自己今天真是疯了，便转身出了CLUB的大门。
　　谁知一出门，就撞上一个人，是在CLUB里面跟着白垚的人，应该是他的助理张俊。

　　张俊正点头哈腰的跟人打着电话，状态一看喝的也不少，舌头都大了。他冷不丁碰到陆和，先是呆呆地看了半晌，然后愣愣地问：“你怎么也跟出来了？”
　　陆和：？

　　张俊左右看了两眼，然后拉着陆和塞给他一张卡，陆和注意到这是一张宾馆的房卡。
　　“他在后门，我打个电话，要是醉得厉害你就先带他回宾馆，注意点别被人看到了。”他捂着手机迅速地说：“我一会儿就到。”
　　陆和：？？？

　　他捏着那张房卡，捏到手指泛青才反应过来，他被认成了刚才与他们一起的人。而张俊口中的“他”，陆和想到这里心猛地快跳两下，是白垚。

　　他一边有些恼怒，白垚是一个公众人物，他的助理怎么会这样不清醒以至于认错人？另外一边又有些心跳加速，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见不到白垚的时候还可以将这种感觉压下去，自欺欺人。可一旦真正看到了那个人，所有的想见他都凝聚成了一道桥，这道桥的起点是他，尽头也是他。

　　陆和绕到后门，青河畔这些年的变化很大，他又很久没回来过了。
　　或许还有紧张作祟，他连走错两条路才找到那家CLUB的后门，白垚正隐在一个无人的阴影中，一个人呆呆地坐着。
　　落寞又孤独。

　　陆和放慢了脚步，放慢了呼吸，连光线都逐渐变慢了。他看到白垚缓缓的抬起眼，朝他看过来，视线满是迷离。
　　白垚眯着眼睛，似乎辨认了很久，然后一瞬间猛地睁大，愣愣地盯着陆和看。

　　他的目光带着眷恋，略疑惑地说：“陆和？”

　　陆和心脏猛地一跳，有一瞬间他甚至感觉整颗心都往下失重似的沉了一瞬。随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白垚自嘲地笑起来：“怎么可能，他早就不在这里了。”

　　轻轻的一句话，撞在陆和的心上，撞得他难过到说不出话。

　　再一抬眼，白垚的目光就变得恍惚了，他的步子开始不稳，动作也有些凌乱。
　　他晃晃悠悠地朝陆和走过来，跌跌撞撞地宛如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童。

　　白垚撞上陆和的下一秒就猛地搂住了他，温热的气息喷在了他的颈侧。
　　陆和不知道他把自己认成了谁，因为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又湿又重的亲吻。

　　他都呆了，倏地瞪大眼睛。
　　时间停止了。

　　CLUB里面的人群保持在一个扭动的姿态，高速公路上的汽车也不再急驰，路灯旁边盈盈而绕的飞虫接连扇不动翅膀，就连头顶飘下的灰尘都停止了下落。

　　光线变得柔和，陆和屏住呼吸，就连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

　　直到浑身的血液都冲上脑，白垚的呼吸含着热气打在他的脸侧，所有的时间才“啪”的一声恢复了流逝，飞蛾撞上灯火，灰尘落下地面。

　　陆和整个人都变的滚烫，心脏将原本温和的血液烫到冒烟，滚到全身，连头发尖都在叫嚣着那个人的名字。
　　心跳的飞快，在这样的起伏中，陆和觉得自己仿佛是沉在了一汪清水中，冒着热气儿的水在他身上起起伏伏，忽而没过头顶忽而呛进口鼻。

　　白垚吻的这样重。像一个陌生人。

　　他从未接受过白垚这样疯狂的吻，他一向是温柔的，就连最后在白垚家里的那个晚上的时候，白垚也是这样温柔的吻着他。
　　然后跟他说出那句在很多年里成为了他梦魇的话。
　　可即使是那个时候的吻，也是温柔的。

　　陆和的嘴唇被撕咬开一个口子，口腔中盈满了鲜血的铁锈味，可是他感觉不到痛。也许是大脑被久别重逢的强烈情绪充的太满，断掉了身体上所有的痛觉神经。

　　白垚离开陆和的唇，迷离的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陆和才发觉白垚胸口起伏的状态好像不太对。
　　“你怎么……？”陆和刚说三个字，白垚就猛地伸手捂住他的嘴。

　　“别说话，别说话，求你了。”白垚的眉眼拧起来，将整张脸都埋在陆和的肩窝处，他大口喘着气，非常痛苦的模样。
　　随后便是更疯狂的亲吻，像是野兽，像是饿狼。

　　白垚一口咬在陆和的下唇上，陆和一颤。
　　痛觉神经终于反应过来，他只觉得白垚下嘴的地方一突一突地疼，像是想把他一口一口拆了吃到肚子里。

　　他在唇上咬够了，又开始向下。
　　他的手指间冰凉，手心却滚烫，顺着陆和的上衣下摆伸进去，称得上粗暴地在他腰上留下一片片的指印儿。
　　他握的这样紧，却还像是不够。

　　白垚整个人因为醉意站得不稳，将陆和抵上墙，撑墙站稳后，又一次贴过来。

　　异世界一样昏暗的小巷，狭窄，阴冷。外面的人一走一过，根本看不到里面含着暧昧而缱绻，却疯狂亲吻的两个人。
　　他们隐在阴影中，潘多拉的魔盒悄悄翘起一条缝，小巷中的路灯接触不良地闪烁着，旁边的垃圾桶上面还有苍蝇在飞。

　　陆和亲着亲着，就感受到一股涩，顺着面颊滑到嘴角。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二人才分开。

　　白垚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抬手抹一下陆和微红的眼角，然后直直的醉倒在陆和的肩膀上，手还牢牢的箍着腰，仿佛再一用力就能嵌进身体里一样。
　　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脖颈上，染了一片红。

　　五十米开外，冷不丁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忙挂上电话赶过来的张俊看见这一个场景，酒一秒醒了。
　　他已经吓傻了，脚底下像是没根一样，想迈步不敢迈，多动一下都怕自己崴了脚跪地上。

　　陆和就静静地抱着白垚，抱了很长时间，一直抱到腿酸，才注意到张俊。
　　他侧过头，沙哑着嗓音开口：“哎，你是他助理吧？”

　　“……啊，啊？哎——艹，我，我是。”张俊冷不丁听人问话，吓得一蹦，上下牙一打颤，一口咬上舌尖。
　　瞬间疼得眼泪就出来了，他硬生生憋回去，深呼一口气，鼓起了八百辈子攒的勇气三两步跑过来。

　　“给，给我吧。”张俊伸出胳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的悬在空中，不知道应该从哪个角度入手把他垚哥从人身上撕下来。

　　结果哪个角度都不太行。
　　白垚就两只手，可是箍得特别紧，张俊左右看看都没找到伸手的缝隙。

　　“他明天应该不会记得。”陆和动动腰，抬着白垚的脑袋把人从自己身上掰下来，费了好一番功夫。
　　他看着张俊把人搂过去，又主动补了一句：“我没拍照也没录视频，你要是不信可以检查。这也没监控，下回别认错人了。”

　　“啊？啊，啊！我明白我明白……哥，哥，谢谢你！”张俊压根都没想到这茬，陆和一提醒才想起来。顿时点头如捣蒜，热泪盈眶地看过去，感叹道，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直到看着二人钻进了车里，陆和才像是泄气的气球一样，靠在墙上喘着气平复心情。他轻轻地蹭了蹭下唇，白垚的温度还没完全消掉。

　　有东西顺着脸颊滑下来，一摸，湿的。

作者有话说

　　小白是记得呢，还是不记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