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暮秋》陌上闲余

1、诏狱1

　　“琴师暮秋，低贱怜人，不感皇恩，勾引贵妃，□□后宫，罪无可恕，株连九族，但朕念其有护驾之功，赦免其族人之罪。皇恩浩荡，贬暮秋为奴，千刀万剐，择日执行，钦此。”

　　大理寺诏狱，位于皇宫东南面，四面环山，易进不易出。修于地底，常年阴暗潮湿，关于此地的犯人不是十恶不赦，便是将死之人。

　　文子归并不是第一次来，但这次却不同往日那般，作为一位胜利者的姿态踏进这里。走在前面的狱卒恭敬的低头引路，其间不发一语。空荡阴暗的走道里，散发着浓郁的腥臭味，文子归越往里走，胸口的郁气便加深一分。见牢狱两旁关押的犯人，心底一阵怅然，以前总是送人进来，没想到竟还会有一天想送人出去。

　　“大人，到了。”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领路的狱卒停下脚步，讨好似的指着正对面的牢房。文子归随即停下脚步，向内望去，只见得房内漆黑一片，看不清一物。

　　“大人可要进去？”狱卒见身旁之人迟迟没有吩咐，试探性的开口道。

　　“这间牢房为何不点灯？”文子归不喜言语，因此甚少说话。这骤然开口，不着温度的声音吓的狱卒一哆嗦，心想传言果然没错，这少年将军还真是阴森的很。

　　待回神来才反应到他问的是什么，忙着颤颤巍巍的答道：“大人有所不知，这灭油灯是这里的规矩，不止是这间牢房里不点灯，其他牢房里也都是一样，毕竟诏狱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既然进来了就要给他们尝尝不一样的待遇。”狱卒颇含自得的语气说到。

　　文子归没再接话，以前怎么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规定，想来也是自己没有太在意。文子归看着牢房里漆黑的一片，试图能看清楚里面的场景。等了小半会儿，狱卒被这阴森的气氛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也不见面前这位大人有何指示，正谋划如何离开一道冰冷的声音便传进耳畔。

　　“钥匙，灯留下。”

　　“啊？……那您小心些，小的在外面候着，大人有事随时吩咐。”说完，狱卒低着头连忙将钥匙和油灯递给文子归，确保没了别的吩咐，才搓了搓汗毛倒立的手臂，加快向外走的步子。明明是盛夏，诏狱里依旧寒气逼人。

　　等狱卒走后，文子归移了步子走到牢房前。微弱的油灯不足以照亮整个牢房，只够文子归看一部分的。诏狱的牢房虽不点灯，但每一间牢房内部都放有一盏油灯，以便探监时使用。

　　悉悉索索的开门声在空荡的狱间响起，却未多增起一丝人气来，反而忖的狱房更加凄清、悲凉。

　　文子归知道自己弄出如此大的声响，里面的人定然是听得见的。只是他没有出声，文子归也没有想好该用何种姿态去面对他。是感激、同情、怜悯还是施舍。不管是哪一种，对于那个男人来说都是一种羞辱。

　　文子归默默的将牢房里那盏许久未用的油灯点上，淡黄色的灯光瞬间照得房内一片通淌。文子归这才看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遍地杂草，墙壁上渗出的水珠散发着丝丝腥臭，混合着尿味屎味无一不在刺激着文子归的神经。眼神扫过，停在了缩卷在墙角的人影身上。

　　背对着的身影头发杂乱的披散在四周，穿的发黄的囚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裸露在外的皮肤还能看出被鞭打的痕迹。文子归见后，心底一抽，酸涩味涌入胸腔，冰冷的眼眶中竟还生出了丝丝怜惜与愤怒。

　　文子归默默移开眸子，试探性的对着蜷缩在墙角的男人开口道：“你，可还好？”刚问完，文子归便觉不妥，看他的样子便知晓肯定受了不少的罪，如此问法，不是让他更难受吗？

　　蜷缩在墙角的男人没有回答，空气中凝聚着死一般的寂静。如不是男人那起起伏伏的颤动，文子归都不会确定他还活着。

　　见他没有回答，文子归踌躇了片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些，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听。”墙角的身影微微瑟缩了一下，“我想我们之间还有许多事需要弄清楚。我们以前认识吗？”

　　文子归总感觉这个男人与自己之间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事，不然第一次见面为何有那样浓郁的熟悉感，这次他又为何要替他认罪。但他却如何也记不得自己何时见过他。

　　“将军抬举了，罪奴怎会识得将军。”嘶哑艰涩的声音从墙角处响起，让文子归不由得眉头一皱。很难想象声音的主人经历怎样的折磨，才会使原本那莺雀般温柔的嗓子变成这样。

　　“你的声音……”

　　“肤浅之物罢了，念得几分。”

　　“对不起。”文子归羞愧的开口道，这诏狱的阴暗他是明白的，但这些事出现在男人身上却让他接受不了，不仅是愧疚，更是心疼。这位征战沙场，穷兵黩武的少年将军低下了头。

　　男人闻之，僵硬片刻，缓缓坐起身来。“将军并不曾对不起我，也不必对我说对不起，我是受不住的。”

　　文子归听此，抬头望去，男人的全貌便展露在他面前。文子归不得不承认，暮秋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即使在大庆国最残酷肮脏的地方，也难掩他周身的气质。不似狂野、不似阴柔，却能在举止投足间吸人眼球凸现贵气与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