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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晴天再见 ...

  •   第四章 晴天再见

      五月中旬不到六点的菜市场就已经人影攒动,七点多就熙熙攘攘了,孙婶挎着菜篮怒火朝天地挤进了人堆,见者纷纷退避,都不想惹了这个“炮仗”。只见她从篮里抽出一根白萝卜,指着眼前被吓了一跳的卖菜的老头骂道:“你个遭瘟的不要脸的老东西,短秤短了半斤你可太缺德了,”
      “咋会呢,我没...”老头皱着脸试图辩解。
      “你没个屁!我刚回家称的你还狡辩,真不害臊。”孙婶立刻炸道。
      攒动的人群卡顿了一下,分流出一些人抱着孩子,停了车子驻足围观,卖菜老头没由得分说便羞得将黝黑皲裂的脸埋进黑瘦的臂弯,只剩杂乱不齐的黑灰色短发受着教训,孙婶见人多了起来便冲着大家喊“大家伙评评理,你说我大清早赶集来他这儿买了几根萝卜,回家我一称就发现这个老东西就给我短秤,你说说连几分钱你都赚,下不下贱?我咒你八辈祖宗!”
      周围人听到如此深的咒怨,不禁赶紧捂住小孩子的耳朵,一位头发花白的大娘走到跟前连声劝道:“哎呀大妹子,你别这样,缺多少让他给你补多少不就行了,大清早的快别骂了啊。”
      “不骂他我出不了这口气!钱他必须得退,这萝卜我也不要了,我怕不干净,吃坏肚子!”孙婶依旧恶狠狠地盯着老头说道。
      大娘看着菜贩可怜,叹了口气离开了人堆。
      人群中有一个细小却又清晰声音传来,也许它本无意让人听见,但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那声音有多大:“知识分子家属怎么也这么粗俗,斤斤计较啊。”
      孙婶正在气头上一时辨不出声音的来向,便对着人群回骂:“咋了,知识分子家属又咋了,谁说知识分子就得吃哑巴亏,窝窝囊囊啊,谁说的你出来咱俩好好掰扯掰扯。别把知识分子当软柿子捏,告诉你,我们老孙是文化人好脾气,我可不是好惹的。少给我整啥虚的实的,老娘我见多了。”说毕,众人扭头散了不少,她剜了一眼便将菜篮翻转,将里面的萝卜一下倒了个空。白净剔透的萝卜七零八落地摔在老头脚边,“还我钱。”孙婶刀子般的声音在头顶传达命令,他颤抖着揭开变形了的铝饭盒盖,取出其中不多的几张纸票递给她,孙婶立即抽了过去,见分文不差便包在手帕子里塞进衣襟里装好,又瞪了他一眼便念念有词地往回走。
      老头心疼地拾起被磕破了的萝卜,什么也没说只是苦着脸小心放进萝筐里和其它白萝卜在一起码好。从另一个筐里掏出一个半新不旧的草帽罩在头上,拉低了帽檐始终没向四周瞅。
      正午的太阳照在人身上已经有些灼热了,微风送来的也是一波又一波的热浪,工地里黝黑的男人们身上的汗水发出钻石般的光芒。张明亮工作的地方就离工地的后院,他是工程师,每天从工地考量完回来都会染上一身土。这天路过时,他看见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推着一单轮车砖头蹒跚在黄土地上,身上的白色跨栏背心已经污渍斑斑,看不清是泥土还是什么,松垮垮的工服裤也都是凝固的土块,花白的头发长长的,被汗水和风拧得凌乱不堪,看着老人吃力的样子,张明亮心里顿生一阵酸楚,他父亲的年纪和那位老人也差不多,风烛残年,还要靠卖体力赚钱,他的家人呢?不想了,他整了整安全帽,低头前行,今天好晒!
      忙了一天工作后张明亮疲惫地回到家,进了大院空无一人,他和小玉的屋子的灯已经亮了,暖黄色的光晕在半掩的窗帘间透露一丝温柔,他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了,拍拍身上白天在工地着的土,进了门喊了句:“媳妇我回来了。”
      “你终于回来了呀,来快来吃饭,菜都要凉了。”小玉从厨房出来后小跑过来搂着他的脖子说。他身体往后缩了一下:“哎都是土。”
      “没事,你脱了,我待会给你洗。今天你又去工地了呀?”
      “是啊,天气暖和了工程进度也就快了,这几个月工作都会很忙。”他把上衣脱了下来,搭在了椅子上准备吃饭,小玉打他的手:“洗手,脏。”他便去洗手了。
      晚上熄了灯,张明亮仰面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想着白天的事情迟迟睡不着觉。小玉翻了个身问:“怎么啦,想什么呢?”
      “今天,我看见一个老头在工地里干活,他的背影有点…像我爸。”
      张明亮的父亲在他们结婚前几年就因为癌症去世了,查出来时已经是肝癌晚期,因为长年喝酒的原因,肝功能已经严重失调。父亲弥留之际的样子让他这辈子都忘不掉。后来他似乎落下了病根,喝酒,心情不好的时候也经常酗酒,像一滩烂泥瘫在天桥,床上,沙发上,不过幸好再后来他遇见了小玉,这个唯一一个让他戒了酒的女人。小玉挨他更近了些,左手臂环住他,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他也把手臂腾出来搂着她。小玉明白这个中缘由,但想不出什么有效的话来安慰,只这样静静地抱着他,直到他能安稳地睡去。
      回想起来,在小玉刚遇见张明亮的时候,他正喝得烂醉,半躺在天桥的椅子上面。那时是11月份的晚上七八点钟,小玉犹豫了很久要不要管这个人,但怕他冻坏了,还是把他叫醒,送他回家了。路上的那些醉语梦话听起来让人心疼,好像是在哭,但没有眼泪。她搀他的时候,张明亮把她搂得很紧,嘴里一直在说:“别走吧…“之类的话,小玉恼羞成怒还给了他一巴掌,只不过他醒了以后就不记得了,这还是后来他俩谈了恋爱的时候小玉告诉他的,张明亮这才告诉她:“什么呀,我说的是‘别走,爸。’是我爸,你呀…还打我。”小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那哪能赖我啊,谁叫你醉成那样了,吐字不清的。再说了,你那么搂一个姑娘不挨打才怪呢。”
      “可你分明是母老虎啊。”他笑着耍嘴。
      小玉佯装生气掐了他一把。嬉笑打闹过后,张明亮就和小玉谈起了他父亲的事,她这才明白,那时在天桥“捡”到的他是一个多么破碎多么痛苦的灵魂。
      酒精是他与父亲最后的联系,也是死亡的最后通牒。她事后感恩幸好让他戒了酒。张明亮也在庆幸,只有她能让他戒掉酒。
      翌日清晨醒来,张明亮看着像小猫一样的小玉在自己的怀里睡得香甜,情不自禁地笑着观察她,将她垂到额前的一缕头发拾到耳朵后面。她本能地皱了皱浓密的烟眉挪动了下脑袋,身体缩成一团,像个婴孩。此刻的画面安静且美妙,早晨六点的阳光温柔地从纱帘的缝隙中漏进来,披在她的左侧身体,静止的时间在秒针滴答滴答的步伐中继续,胳膊有些麻,他小心翼翼从她颈下抽出来,咧着嘴晃动了几下。这时候小玉睁开了睡眼,用懒洋洋的沙哑的嗓子问:“你起了呀?”
      “嗯,你要不再睡会,还早呢。”
      小玉半睁的眼皮合上了,过了几秒突然开口:“不睡了,起床!”随即掀开被子。
      “啊,我还没穿衣服呢。”张明亮喊道。
      小玉笑着说:“哈哈哈哈,让你清醒清醒。”张明亮睥睨着,忽然双手抓起被子往她头上盖,顺势一扑把她闷在了被子里。
      “怎么样,服不服?”
      被子里闷闷地传来小玉求饶笑声和断断续续的倔强反抗,没过多久她终究还是投降了。再次掀开被子的时候,小玉一副怨妇模样,擎着代表整洁和威严的鸡毛掸子,跃下床追讨狡猾的“敌人”。这对夫妻难得在大清早的有这精神头。
      孙婶侧耳听着,鄙夷地撇了撇嘴,回了屋。
      孙教授又出差了,还有三天才能回家呢,她在家无聊极了,除了一遍又一遍地做家务,将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外,就是找另外两个老姐妹聊天了,可是哪有那么多天可聊呢,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聊第十九遍的时候就忒没意思了。于是她坐下没一会就得站起来去干点什么,在完全属于她的时间。她的人生早在二十几年前就变成了孙教授妻子的人生了,而不是孙翠英。终于决定,她收拾包裹去乡下妹妹家了,过几天自己的日子。
      孙婶没多少行李,一件换洗衣服和刚从集市上买来的糕点水果,用网兜提着,把钱小心地塞到内衣口袋里便锁上门出去了。刚出门就看见对面的老赵推着三轮车去收破烂了,刘家的小子在门口教小闺女学步,孙婶笑着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老赵向西边骑远了,小女孩穿着奶奶缝的碎花秋衣秋裤蹦蹦跳跳,手含在嘴里扣着口水,嘴里不知道咿咿呀呀说些什么,她爸爸冲孙婶问好:“孙婶,您这大早上大包小裹的是要去哪儿啊?”
      孙婶回答:“去我妹妹家一趟,你们吃过饭没有啊?”
      “吃过了。”他把闺女抱起来放在腿上掂,说:“妮子,快叫奶奶。”小孩子专心吮手指,没有理会,他爸爸嗔怪道:“这孩子,呵呵还不太会说话呢。”孙婶也笑笑:“你妈身体还挺好的?”
      “嗯,都挺好的,您也挺好的?”
      “好,都好。那我就先走了啊,我得赶第一班车去。”
      “行,那您慢着点。”
      孙婶转身快走几步,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都三岁了还不会说话,怕不是个蠢的。”

      不知道从哪天起小芹特别喜欢上班,尤其是午饭和晚饭的时候,不住地地向门口张望,等那个人来了,就强忍住笑意接待却还是忍不住一眼一眼地望。周俊良大多时候是晚上来,最后一个吃完饭就送小芹回家,每次都带上一把黑色雨伞。小芹每天也用心思好好打扮了再出门,把头发梳得光滑,还偷偷涂了口红,她想象着周俊良看到她的表情,想象着他坐在办公室里认真办公的样子,想象着他穿着那身深蓝格子西装眼里只有她的神情…不知不觉,她就发现自己想要的越来越多了,她咧了咧嘴角,没工夫去琢磨就又对着镜子沉到另一个世界里去了。

      宝丽对着镜子戴上另一只耳环,陷入了沉思。母亲去世得早,去年无能又好赌的父亲又在外欠了一大笔赌债,恨不得天天有债主上门要债,每天都担惊受怕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过。逼迫之下父亲从立交桥上跳了下去一了百了,剩下的债务就全落到了她这个独生女身上。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能怎么还?无奈之下,她通过朋友找上了斌哥,借了十万还清了债款。可是,斌哥开出的条件与她而言更是加重了负担。
      她在纺织厂的工资就算不吃不喝还十年也还不上,斌哥之所以答应借她则是因为她不俗的容貌,宝丽不解,斌哥便将她带进一间酒吧,直接领到了力哥面前,力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得她局促不安地盯着脚尖。斌哥和力哥交换了下眼色便点点头冲宝丽说:“是这样的,照你的工资呢半辈子也还不上你得承认吧,我们倒有一个办法,你想不想听?”
      宝丽迟疑地点点头,她是任人宰割的鱼肉,没有别的。
      “给我们做舞女,工资是你的十倍,怎么样?”
      宝丽惊惧地抱住胸前的包,连连摇头:“不要,我不要做舞女,我不做。”
      斌哥抓住她的手腕,威胁道:“你还有的选么,要么你就去卖肾卖眼角膜,这样来得最快。”
      宝丽用力挣扎着,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听见力哥笑着说:“小姑娘,你也别害怕。当舞女也没你想象的那么难堪,就只是陪客人喝喝酒,把客人哄开心了,再趁机卖上几瓶好酒敲他们一笔!”
      听了力哥的笑谈,宝丽心里倒是轻松了不少,斌哥接着说:“是啊,你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唱唱歌跳跳舞把他们哄高兴了就行了,不需要卖身,别听外面的瞎说。”
      宝丽听完立刻害羞地低下头,她好看的脸颊就瞬间染上了红晕。力哥宽慰地说:“不要想得太复杂,其实就是那么回事。你看外边那些漂亮的女孩们有的和你一样,打工抵债,有的是自愿来的,每一个刚来的时候都不适应,后来慢慢地,慢慢地,都喜欢上这里的生活了,她们每一个人心里都憋着一股劲,想要搏出一个天地。不信你可以问她们。”
      见宝丽仍在犹豫,斌哥推推她催促道:“快答应啊,这么好的条件你怕是满世界都找不到了。”
      “哦对了,除了这里的工资,你还能得到客人的小费,干得好的话,小费有时比工资还要高,这样,你可以更早还清债务了。”
      力哥见她的态度有些缓和,便笑着说:“你是叫...宝丽对吧,多好听的名字,连艺名都不用取了。”
      “池宝丽。”宝丽昂起头,有些骄傲地说。
      她盯着镜子里装扮鲜亮的自己,感到有些陌生。

      1990年7月的一个周五,晚上周俊良如常送小芹回家,他清清嗓子问:“周日要不要出去玩啊?”
      “嗯?出去玩?”
      “对啊,周日你不要去上班了,就我和你出去转转。”
      小芹全身像是被过了电一样,心有一些颤抖,她微微低下头,舔了舔嘴唇。
      “怎么样?”周俊良见她犹豫又问道。
      小芹见他还在等答案,于是鼓起勇气看着他的眼睛说:“好啊。”他释然地笑了,像打赢了一个赌。
      具体要做些什么周俊良卖了个关子没告诉她,剩下小芹回去之后一直到见面以前都在猜想一切可能。小芹周六一上班就请了假,理由是探病。
      为了这次约会,小芹早早地起床穿上了她最爱的连衣裙,拿出平常舍不得用的化妆品精心打扮了一番,算好了时间早早地赶去了约定地点。远远地就看见了周俊良不自然地在原地踱来踱去。她暗自欢喜地放慢了脚步,再整理一遍披在肩上的黑亮长发,款款地走过去,周俊良一回头便看见了她,脸上是掩饰不了的惊喜。
      “你等了多长时间?”避免尴尬,小芹先开了口。
      周俊良脸上的光芒还在绽放着:“没多久,而且显然是值得的。我们走吧。”小芹听了莞尔一笑,心生一阵得意。
      “去哪儿啊?”
      “到了就知道了。”
      到了电影院门口,周俊良停了下来对她说:“哝,就是这儿。”这是小芹第一次看电影,也是印象最深刻的一部电影——《倩女幽魂2》,原来他早在前天就已经买好了票,小芹感知到了他的“蓄谋已久”,心里不由得有些满意和自得。进了电影院才发现,来看电影的大多都是情侣,她还是有些尴尬。电影开始了,灯光一个个地熄灭,光线变得很暗,四下安静得很。周俊良身体倾过来小声对她讲:“这部还是张国荣和王祖贤演的,你有没有看过第一部?”小芹摇头说没有。她虽然没看过电影但倒是听说过这两个人,饭店的同事聊,三儿也喜欢王祖贤,多多少少也知道些,这不会让她很丢脸。
      “很好看的。”说完他坐直了身子,目光又回到了荧幕上。
      不时地周俊良会偷偷地用余光看小芹,看她睁大的眼睛里闪过无数光点,电影的影像在她脸上五颜六色地交替,在昏暗的环境下,小芹聚精会神的样子像是看隔着毛玻璃的朦胧美人,长长的黑发自然地散落在肩膀,以及由于沉迷其中而不自觉的咬大拇指的陋习都让他觉得可爱。一场电影结束,他的心里五味杂陈,剧情没记得多少,却盘算了很多事情。
      这也是小芹第一次见到张国荣和王祖贤以及其他影视明星,那些眼花缭乱的镜头以及才子佳偶令她神往,电影仿佛是与现实世界隔离开的梦幻空间,将她的灵魂一下子抽空了,慰藉在宁采臣的书篓里,小倩的洗澡水里还有燕赤霞的刀光剑影之中,这一切对于她来说简直太奇妙了,痴迷到以至于周俊良看她的时候都没有察觉。看到小倩和宁采臣骑马远去的背影,以及小倩穿着那一袭白衣最后对着她微笑舞动她才缓过神来,最后张学友的《人间道》响起来,在场的好多人都在小声欢呼,小芹也跟着忍不住笑起来,周俊良凑在她耳边问:“好看吧?”小芹回过头,两个人的脸离得太近,近到眼里只能看到彼此,她立刻将脸错了过去,说:“好…好看。我们出去吧。”她慌乱地捋了把头发,幸好黑着灯,不然他定能看见她不争气的脸红。
      出了电影院周俊良给她讲了好多香港电影以及中国电影的走势,说的大多是小芹从未听过的词和见解。见她茫然地应和着,他就笑了出来,小芹以为他在嘲笑自己的无知,从来没有过的羞愧和自卑感让她无地自容,就连春秋和玲子嘲笑她穿得土气她也不在意,可偏偏这个男人跟她说的“好话”让她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就像是一道光照进了这片阴霾地,第一次让她想要自己变聪慧。周俊良看出了她的不自然就换了个话题,用刚学来的恰如其分的俏皮话一点点消散小芹脸上的阴云和他看不出来的懊恼。
      这一天的约会总体来说还算顺利,对于小芹来说已经算是约会了,20岁了,头一次跟男人单独出去,她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隐瞒了姥姥才出来的,但她不能表现出自己内心的挣扎和犹豫,这样会让对方觉得自己首鼠两端,小家子气。姥姥经常告诉她,女孩子不可以主动,要矜持大方,她也做到了,没有刻意地接近任何人,别人的好意也不会照单全收,而周俊良无疑是个例外,这个让她一点点卸下防备的人。但如何将两个人的距离和关系控制得恰到好处,没有人教她,她也不清楚,她更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听从心的感觉给周俊良回应还是继续保持姿态等待关系进一步发展。在两个自己作斗争的时候,周俊良的声音打断了她:“小芹,我喜欢你。你可不可以和我处对象?”
      小芹如梦中惊醒睁大眼睛看着他,脑子一片空白。他接着说:“我没开玩笑。自从那天你挡在伟光前面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特别,经过后来的相处,更加坚信了我的选择。是因为想见你才总去你那儿吃饭,是因为放心不下才送你回家,想有和你单独相处的机会才约你出来玩。我喜欢你,小芹。”他信心十足地一口气念完了这句独白,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她,而她的眼神却一直在躲避,她不知道该怎样做,怎么回答,在教养和感情之间徘徊,但最后那句话还是点燃了她萌动的热情。终于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望向很深很深的地方,说出那句藏了很久的话:“我…也喜欢你…”消弭了两人之间看不见的深深的界限。
      两个人相视一笑,然后并肩向前走,靠得很近,周俊良的手慢慢地碰到她的手,再慢慢地把它握在手里,刚触碰的那一刹那,小芹的手颤栗地往回缩了一下,但很快就又被握住了,她害羞地抿着嘴微笑把头偏到一边,在心里哼起了歌。
      “对了,伟光是谁啊?”
      “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光头啊。”他声情并茂地用另外一只手在脑袋上比划着。

      三儿总能敏锐地觉察出小芹的不对劲儿,从她踏进这个院子门的时候他就看见她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神情,是由内而外的愉悦,上升到头发上,散发出迷人的香味来,不知道怎么,三儿就有这种感觉。他被她的笑感染了,也情不自禁笑了起来,趴在窗口用夸张的语气远远地问:“小芹妹子,怎么这么高兴啊?”小芹收敛了些,站在原地还是微笑着说:“哦,没什么,就是…遇到了一件好事。”
      “哦?什么好事啊?捡着钱了?”三儿好奇心驱使着追问道,小芹歪着头迟疑了一会儿说:“不告诉你嘿嘿。走了!”然后就轻快地走开了。
      三儿从窗户缩了回来,被这不愿分享的喜悦吊起了好奇心,人已经进屋不见,可她留下的疑问还是困扰着三儿,他总感觉她的好事有某种威胁性,是隐匿在幸福背后潜在的危险,可是这种毫无根据的第六感无法说出口,百般纠结不得其解。但转念又一想,这本与自己无关,又何必操这份心呢。于是又继续在本子上写下一首《深爱》的歌词:“纵花般美丽难逃陨灭,虽爱你之深不忍…”不忍什么呢?抓耳挠腮,想不出来。
      想不明白的不必执着,某刻总会懂得。

      过了两天,孙婶从乡下妹妹家回来了,三儿他妈在窗户打一进院门就看见她带着允悲又怜悯的模样拎着一网兜鸡蛋进了门,也就没打招呼,心里只犯嘀咕这是咋了,偏房的丫头这几天一直出奇地欢活,孙嫂子怎么也反常呢?目送着她进屋,兀自把不相关的人的事前前后后捋了个遍,没太往心里去,忽而想起了还没做完的中午饭,一时找不到昨天刚买的蒜,就冲里屋喊:“三儿啊。”
      “来了来了,妈,你看我这鞋还没穿上呢…”三儿踢踏着鞋小跑了出来,他妈走路一拐一拐的,早年的风湿和体虚的毛病让她常年腿脚不利索,冬天尤其难过,她扶着门框往里挪说:“帮我择菜,我去找颗蒜,刚买的咋就找不着了呢?”
      “今儿我做吧,你这两天总出虚汗,就好好歇着吧。”三儿把她搀了进去。转身回了厨房。

      “我们三儿会照顾人了啊。”他妈越来越觉得新鲜了,眼前人的变化令她不安,突然又涌起一股心酸,是不好的预感,“今年发生了太多怪事,是不祥的征兆,后天是十五,得好好拜拜菩萨。千万别出事啊。”三儿妈双手合十在心里求神拜佛了一遭,等到暂且心安,她便一手撑在炕沿屁股一抬就坐在了炕上,拿起手边的针线活做了起来。
      三儿妈活了大半辈子,到了颐养天年的岁数还是没办法让自己闲下来,大儿子的孩子不用自己看,小儿子还没有定数,还指望什么呢,只要他好好的陪在自己身边就行了,还用指望什么呢?她无奈地摇摇头,将针抵着顶针从下面穿过来,缝制着密密麻麻地针脚。
      三儿高兴是因为又完成了这首歌的曲子,虽然那句歌词还差两个字,但总会想出来的,只要灵感一出现,他就能填上这惊天动地,让人们为之震撼雀跃的词来。三儿傻乐着按着黄瓜切成薄厚不一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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