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宠小记》一只小青音

3、第 3 章

　　等牧云栖出了卧室关上了门，顾知之才小心翼翼的从水盆里探出头来，见四下彻底无人了，连忙从温水里爬出来，迫不及待的趁机检查自己这幅身躯的修炼天赋和根骨。

　　若是运气好的话，没准过不了多久就可以重新修得人身了。

　　她稍微甩了甩身上的水珠，在尝试盘膝失败后，只好俯下身子趴在桌面上，闭上了眸子。神识沉沉探入丹田之中，果然一丝真气与灵力都没有。

　　顾知之心底哀叹了一下，便运起了熟悉又复杂的心法，引导周遭浑浊的灵气，再由经脉淬洗为纯净的灵气汇入丹田。

　　这套心法便是她曾经所用，已不知运行了多少次，早已滚瓜烂熟。然而这次快速运行一遭之后，体内的灵气却并未淬洗，丹田也未能容纳灵气，辛苦吸纳而来的灵气在体内转悠了一圈之后，便如烟般散去。

　　怎么回事？

　　顾知之心里一惊，不信邪一般重新快速运行了一遍心法，仍旧是一无所获。

　　然而越运行下去，顾知之越是心惊。

　　这具身躯，不能修炼？！

　　不对，这幅身躯并非血肉之躯，只是画中之灵，奇经八脉虽然与血肉之躯无异，可到底还是不同的。

　　顾知之只觉得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不能修炼，难道她要以这种宠物的形态过一辈子吗？如果她生来就是一个动物，那也不会如此难受，可她生而为人，拥有人的尊严与记忆，这样过一辈子，太残忍了。

　　上天在耍她么，劫后余生难道只是为了这样的狼狈。

　　顾知之长长吸了一口气，有些颤抖的伸出双爪。

　　曾经这是一双莹白如玉的纤手，挥手之间天地变色，整个修真界都要在其威力下颤上一颤，如今，变成了一双动物幼崽的爪子，脆弱得普通人一根手指就能将之折断。

　　从修真界的顶峰跌落，没关系，她可以重新修炼从头开始。可如今，既没有痛快的死去，也失去了重新开始的可能，怎么办。

　　真狼狈啊，顾知之。

　　小白貂高扬起头，一颗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滚落。由于悲愤不甘至极，随着这滴泪水的滚落，它嘴角沁出了丝丝鲜红血色。

　　忽然之间，连顾知之自己都没有料到。一股无比浩渺强大的气势从小貂身上迸发，无声无气的弥漫而出，直冲上云霄，引得天地灵气都为之躁动，整个潭星山都被笼罩在这强大的气势之下，连潭星山脉周边的几个门派都有所感应。

　　一时之间，周边感应到的各个势力，惊惧有之，疑惑有之，谁也料想不到，潭星山内竟隐藏着这般厉害的强者。

　　本来，随着潭星掌门的突然宣布闭关修炼，有一小撮人是根本不信的。而这股气息的忽然爆发，被各个门派当做了潭星山的震慑，阴差阳错中，蠢蠢欲动的那一撮人也被恐吓住了，暂时按捺了下去，开始观望。

　　此为后话。

　　这股力量只散发了一小会儿，便顷刻间烟消云散，不见踪迹。随着它的消失，整个潭星山都在短暂的沉寂之后，陷入了小小的慌乱。

　　房间里，顾知之颤抖着小小身躯爬进水盆里清洗嘴边的血迹。

　　由于心情激荡，竟不小心引动了这样恐怖的灵魂威压。

　　那股力量，是她的灵魂力量。

　　虽然一身修为随着身躯的陨落而消失，但灵魂居然在雷劫之中成功的渡过了雷劫锻体，化而为仙魂。

　　这绝对是一个灵魂强度的质变，如果普通修仙者身躯死亡之后，灵魂会变得无比孱弱，最终会因为失去身躯的庇护而渐渐烟消云散。但顾知之此刻已经超脱了俗世对‘灵魂’的概念，她的灵魂力量变得强悍无比，哪怕身躯这样孱弱平凡。

　　这是真真正正的仙人之力，与修仙者完全不在一个阶层。

　　可惜的是，她的灵魂力量虽然强悍，却和身躯极其不嵌合，而且很不稳定。灵魂力量再强大，也改变不了她如今身无半点灵力的事实。

　　没有强大躯壳的保护，灵魂体再强大也是很脆弱的，光凭借威压吓吓人还可以，真要打起来，顾知之并无把握。

　　顾知之刚洗干净嘴上的血迹，牧云栖卧室的房门就被人推开，一道红衣身影朝屋里走过来。

　　秦子淮紧锁着眉头，一边大踏步走进来一边喊：“阿栖，你睡了吗？”

　　走进来才看到空空的卧室，牧云栖并不在房间，而小貂正坐在水盆里傻乎乎的望着他，显然被吓了一跳。

　　顾知之小心翼翼的一边看着他一边从水盆里爬出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秦子淮扫了它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微皱着眉头搜寻牧云栖在哪里。

　　“子淮。”

　　一道白衣身影从秦子淮身后悠悠响起，顾知之和秦子淮一起看了过去，正是牧云栖。

　　牧云栖黑发披散着，湿淋淋搭在后背，发梢上还滴着水珠。

　　宽大的白衣披在修长的身躯上，衣襟之中隐隐露出一片光裸的胸膛，衣摆缱绻绮丽的微微拖到了地上，他神情带着点点沉思之色，显然是在沐浴之中被惊动了，就这样随意披了层外袍便走回了卧室。

　　秦子淮凤眸微眯，轻咬着薄唇：“刚才那股气息是从潭星山内部散发的，父亲还未醒来，我很担心。阿栖，你能感觉到它从哪里冒出来的吗？”

　　牧云栖沉吟了一下，微微摇摇头：“没察觉到方向。那股气息很强大，很可能是破虚后期的修为，不知为何没有破碎虚空飞升而去。我认为，也不需太担忧，若他有恶意，可能早就下手了，毕竟现在潭星山没有掌门和各大长老镇守，是很难得的最佳下手时机。”

　　他的星眸微闪：“那股气息中并无杀意，似乎是不小心发出的，或许并非敌人。”

　　秦子淮伸出修长指尖有些烦闷得揉了揉眉心，妖异双眸闪过一丝寒意：“嗯…说的也是。如果相安无事倒也还好，我也不愿招惹。但要是危害了我山门安全，我也绝不会放过。”

　　并非他自负和不知天高地厚。尽管得道仙人修为高强，有以一敌百之力，但潭星山的实力，可不只是表面上看起来这样，哪怕是得道仙人，都能搏上一搏。

　　说罢，他微微呼了一口气，潋滟凤眸中含了一抹笑意，摇着折扇道：“阿栖，我还有要事处理，就不多打扰了。”

　　这段时间本就事多繁杂，掌门又深陷生死未卜之境地，大堆的事物便猝不及防之下齐齐压在了身为少掌门的秦子淮身上。

　　秦子淮平日也不是冒失之人，但老掌门中毒的事还没查清，山门里却忽然出现了这样一股气息，忙乱之下，竟让秦子淮一时失了方寸来找牧云栖。这番谈话下来，秦子淮已经从急躁之中沉静了下来，变很快恢复了平日的冷静自持。

　　他知道现在不是可以急躁的时候，山门中还有大把的事情需要他的决断，若是现在出了疏漏，反而会给暗中做怪之人可乘之机，因此他当即便向牧云栖道了声告辞。

　　牧云栖随意点点头，坐在了桌前。
　　秦子淮笑了笑，转身退了出去，关好了门。

　　幸好没被察觉到方向。

　　顾知之浑身湿漉漉的，一声也不敢吭。牧云栖拿了手帕给它擦拭毛发上的水珠，她这才如梦初醒，乖乖的任由他伺候。

　　天无绝人之路，她的灵魂力量是极为强悍的。就算这具身躯不能修炼，她也有了一线生机。幸好她还活着，虽然如今只是一只小貂。

　　顾知之此刻心中充满了对命运的感激，哪怕前方的希望细微如蜘蛛丝，她也一会紧紧抓住。

　　擦洗干净之后，顾知之见桌上放着面镜子，连忙跑过去瞧自己的模样。

　　小貂的模样玲珑可爱，浑身银白色柔软的皮毛，黑乌乌的水润眼睛，尽管因为小而有些奶里奶气的，确实分外灵秀讨喜，也就潭星山那个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能说出‘臭鼬’这种话。

　　这么干净可爱又灵秀的貂儿特别罕见，她对这幅样貌极其满意。

　　牧云栖收拾好了小貂，自己发梢却仍旧滴着水珠。他站起身来，轻轻拉开了腰间的封带，宽大的衣袍白色羽毛一般飘落，露出衣袍下未着寸缕的修长四肢。

　　年轻男子的身躯在灯光中散发着莹润如玉的光泽，修长却不瘦弱，有着恰到好处的比例和生命力。细小的水珠水晶一样映着烛光，从发梢一点点顺着肌肉向下滑落……

　　一览无余。

　　“吱！”

　　猝不及防之下，顾知之惊叫了一声，脚一抖，差点从桌子边缘跌落下去。她羞极了，有些狼狈得四脚并用，慌里慌张钻进牧云栖扔在桌上的白袍里，肉爪爪捂住了眼睛。

　　好尴尬！虽然是他自己当着她的面脱的，但他又不知道自己有着灵智不是？

　　顾知之陷入了偷窥和耍流氓的自责里，深觉得自己对不起牧云栖。人家解开画卷的封印唤醒了自己，自己却，却偷偷瞧光了他。

　　整个小脑瓜热腾腾得似乎要灼伤人，要是她现在没有毛皮掩盖，整张脸肯定已经红透了。

　　牧云栖不觉有异，他拿起帕子，将身上和发稍没来得及擦干的水珠整理干净，又换上了一层薄薄中衣。小貂整个埋在桌上放着的外袍内，只露出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牧云栖伸手将它拿了出来，走到了床边，把小貂放到了枕边。
　　随着他轻一挥手，烛光纷纷灭掉，卧室里陷入了一片安静的黑暗中。

　　顾知之卧在柔软干净的枕边，贼眉鼠眼的偷偷打量着牧云栖。他懒洋洋的扯过薄被，整个人没骨头一般陷入柔软的床榻中，闭上了眼睛。顾知之听得到他清浅的呼吸声和萦绕鼻尖的淡淡冷香，混合着微微湿润的水汽，悄无声息散开。

　　等那呼吸声趋于平稳之后，顾知之踮着脚尖悄咪咪顺着床腿滑了下来，无声无息的顺着桌柜到了窗户边儿，拱开了一条缝儿。

　　窗外是一片园林庭园，石板路旁的灯柱里点着烛火，照得小院煞是好看。

　　她观察了一会儿，院墙外频繁有灯光走过，应当是潭星山的巡查弟子提着灯笼走了过去。或许是由于顾知之刚才爆发的气息，整个潭星山的守卫都是森严了起来。

　　莫说是她一直貂儿，便是一只苍蝇，都很难神不知鬼不觉的飞出去。

　　顾知之抬抓刚要踏出窗棂试一试，又忽然想起画卷还在牧云栖这里，只好暂时放弃了溜走的想法，缩回了爪爪，顺着原路爬上了牧云栖的床。

　　画卷之中还冰封着她的尸体。

　　如今自己这个身躯不能修炼，可她也不能一直以一只貂儿的形态活着呀！也不知道自己的身躯是否还有可能修复，总不能丢下自己的尸体。

　　最为棘手的是，她需要一个庇护。

　　齐明归，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是最熟悉她的气息的.若被他察觉自己没死，齐明归忌惮之下必定还会来杀她以绝后患。潭星山好歹是修仙界第一山，齐明归的手伸不到这里来，也绝不会想到自己还活着，而且还能潜进来，这里无疑是最适合隐藏的场所。

　　顾知之悄声叹了一口气，见牧云栖睡熟了，小心翼翼扯过来了一点床幔盖好了自己的肚皮。

　　过了一会儿，顾知之又睁开眼，怕他夜里翻身会把自己压死，又叼着那一截儿床幔扯到了最边缘的角落里，确认安全之后，便盖着床幔沉沉睡去。

　　顾知之睡着后，本来早就睡熟的牧云栖修长睫毛微微颤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星眸微转，分毫没有睡醒的混沌迷糊，反而眸底一片清明，似乎并未睡着。

　　牧云栖轻轻侧头看了盖着肚皮熟睡的小貂一眼，乌黑眸中闪过些许诧异。

　　小动物也是仰面朝上、盖着被子躺着睡觉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