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程车站》婉兮清扬

3、chapter 3

　　“啊，你真的选了理科？当初还说可能选文呢！”黎好趁我交表的时候瞅了一眼，然后拉着我说个没完。
　　我耸肩：“我那不是加了个‘说不定’吗？”
　　她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别过头不说话。
　　我拉拉她的手：“哎，别生气呀！”
　　她还是不说话。
　　我转转眼珠，计上心来：“下午徐成毅要和我一块吃饭哦！”
　　她果然迅速转过头，一脸的谄媚：“哎哎，我也一起好不好？”

　　我确实和明朝徐成毅约好了下午一块吃饭，不过我本来就准备带上黎好。
　　下课铃刚打完，她就迫不及待了：“林燃，我们快走吧！”
　　我瞥她一眼：“急什么急，看看窗外。”
　　她转过头，惊呼出声：“啊，他们已经来了！”接着，就是满面的娇羞。
　　这神情，看得我微微一愣。但马上回神，我拉着她出去，对着他们俩打招呼。
　　明朝看着我露出宠溺的笑，徐成毅却有些奇怪，不像平时会过来揉揉我的头发，只点了点头。
　　我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不明白他是怎么了。
　　在记忆中，我找不到他这样的表情。
　　就好象，我们是完全陌生的一样。

　　吃饭的时候，黎好一个劲地和徐成毅讲话，兴奋得不行。
　　徐成毅也似乎对她比以往多几分耐性，最后竟至于有说有笑，无比惬意。
　　我疑惑地望向明朝，他看懂我的目光，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然后把手伸过来敲敲我的额，柔声说：“快吃饭吧！凉了你胃又要疼了。”
　　我正要埋头开始吃饭，却感觉到凝聚在我脸上的目光。
　　转过头，我的视线正好与徐成毅的相撞。
　　他见我看向他，有些慌乱的低下头。
　　刚才，是他在看我吗？
　　我蹙起眉，为了他莫名其妙的举动，有些心烦。
　　同时，他和黎好说说笑笑的那幅画面，让我觉得莫名的刺眼，也有些心烦。
　　我不禁想，难道黎好对他的喜欢，并不是单方面的吗？

　　还没来得及理清楚我的想法，期末考试就到了。
　　我把全副精力都投入了进去，自然再没空闲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期末考试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周围的安静猛的炸开，像烧沸的水。到处是喜笑颜开欢呼雀跃的同学，对于即将到来的寒假，没有谁会不开心的。
　　黎好眉开眼笑地走到我座位边，“终于放假了！”
　　我边收拾东西边抱怨：“可我又摊上了帮老师批改卷子的事。”所以我中午已经对明朝他们说，下午不用等我。批改卷子是件吃力的活，我常常被老师抓去做这事，大概因为我实在看起来特别听话。
　　“真悲惨。”黎好的语气和她的话一点也不搭调，她明明就是在幸灾乐祸。
　　“是啊。”我有气无力地回应。
　　黎好随口问：“是哪门课啊？”
　　“物理。”
　　她的神色骤然变得奇怪起来，左右望望看四下无人，她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林燃，听说我们年级有个物理老师，会骚扰女生。”
　　我惊讶的抬头：“真的？谁啊？”
　　她摆摆手：“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我们班老师。”
　　“废话。”我嗤她一口，“我们班老师是女的好不好。”
　　“哎，我是说真的。”她看我满不在乎的样子，有些急了。
　　我笑着拍拍她：“好啦，我也是很认真的在听啊！”
　　黎好握住我的手，声音变得严肃：“你小心一点，千万别一个人和某个男老师待在一件屋子里。万一他就是那个人，那可就惨了！”
　　我点头：“知道了。”
　　背起书包，我正要往物理办公室那边走，黎好又把我叫住了。
　　“林燃，小心点，别让我担心。”
　　我背对着她再次点头，心里头暖暖的。
　　忽然有些内疚，我是不是应该去帮黎好问问徐成毅对她的看法？

　　这几天早上都起了很大的雾，浓得连近在咫尺的人影都见不着。这时候的天空更是被一层厚厚的灰白阴霾笼罩着，从这迹象看来，似乎是要下雪了。
　　物理办公室正好在风口上，北风呼呼的从门窗的缝隙倒灌进来，直让人觉得室内温度比外面还要低。而且还开着日光灯，是森冷森冷的白光。
　　“好冷。”我搓搓手。
　　坐在对面的女生附和着点头：“是啊，你还剩多少？”我和她只见过几次，却记得她是隔壁班的物理科代表。
　　我翻翻手里的卷子，“快完了。”
　　“啊，你速度真快。”她羡慕的说，“我还有两个班的。”
　　我一直见她不停地看表，像有什么急事。
　　“你有什么事吗？”
　　她羞赧地笑笑：“我和同学约好了……”
　　她的说法隐晦，但我还是从她脸上羞涩的表情看出她大概是和自己喜欢的人有约。
　　一时心软，我笑着拿过她手里的卷子：“如果急的话，你先走吧，这些要不了多少时间。”反正，批完卷子我也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她的眼睛迸出惊喜的光来，抓住我的手：“那太谢谢了！太谢谢了！”
　　我不着痕迹的把手抽出来：“快去吧。”
　　她忙不迭的边道谢，边跑了出去。
　　本来只剩几张卷子的桌面上，又多了两叠。
　　偌大的办公室只我一人，本来就暗的天色已经全黑了。
　　哎，冬天的夜晚比白天长得多。

　　我把参考卷摊在旁边，认真的改着手里的卷子。忽然门轻轻一响，被人推开来。随着更猛烈的一阵冷风，走进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也是我们年级的物理老师，我曾经在哪个班见过他。
　　他看见我似乎愣了一下，抬手把眼镜扶正，然后露出笑容，走到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的那个笑容明明就极其和蔼，可是却让我突然之间，毛骨悚然。
　　心里冒出些不好的预感，我想起了黎好下午对我说的话。
　　我瞅了那老师几眼，难道就是这个人？
　　可是不像，这老师的样子挺正常的，而且他此刻正低着头做着自己的事，是我想多了吧！
　　还是加快速度才对，这堆卷子总要改完。
　　我飞快的在面前的那叠卷子上打着勾和叉，右手的手腕越来越酸。
　　呼，终于完了。
　　我松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笔，揉了揉手腕。
　　桌面上的阴影让我的心猛的漏跳一拍，我抬起头，那时候进来的老师正站在桌前。
　　他的脸上依然是那样和蔼的笑容，却因为灯光的缘故，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怎么他何时走到我附近，我一点也没有察觉？
　　我望了眼不远处的门，插销推在卡口里，关得严实。
　　心里毛毛的，背后窜上一阵寒意。
　　冷汗涔涔。
　　连向来不怎么出汗的手心，在这大冬天，也湿湿搭搭的。
　　我往后退了一点距离，佯做什么事也没有，问：“老师您是哪个班的？有什么事吗？”尽量让语气显得正常，甚至含着几分天真。
　　他居然若无其事的回答我：“我是4班的赵老师，同学，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他极力温柔的声音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神色如常，心里却想着如何摆脱。
　　我站起来，“好啊，老师要我帮忙做什么？”
　　正要再往旁边退一步，他却刚好一步跨过来把我的路给堵死了。
　　这姓赵的老师个子高高大大的，就这样站在我面前。
　　我眼睛的余光不停的在办公室逡巡着，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出一条路。
　　桌子，椅子，人，把我围成一个死角。
　　难道，天要亡我？
　　他的一只手已经伸了过来，从我的脸上擦过去。
　　然后我听见他说：“同学，坐下来，不用站着。”那只手在我肩上使力，我不得不再次坐回椅子里。
　　他接着把那只手伸进了我的衣领，并用手摩挲着我脖子上的皮肤。
　　一下一下，指腹贴着我的皮肤。
　　我想我现在的脸色一定像死灰那样，我咬住嘴唇，才让自己没有尖叫出来。
　　因为我知道，尖叫是没有用的。
　　还可能会更刺激到眼前这变态的人。
　　但这感觉，真真恶心。
　　胃里开始翻江倒海，下午我根本没吃过东西，我都不知道那空空的胃是如何能让我有这样的感觉。
　　我的手，悄悄握成拳，青筋绽露。
　　他的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正好抓住我握成拳的手。
　　性别差异真的很明显，尤其是力气。他很轻易的就把我握紧的手展开，还在我耳边说：“放松点……同学……”
　　我皱紧了眉，努力的控制着我翻腾的胃。
　　他的手指在我的手心抚摩着，却只会加深我本来就想吐的感觉。
　　我抬起眼看向他，镜片的反光让我根本看不清他的眼睛。
　　但我可以想象，那双眼睛会是怎样的丑恶！
　　他的嘴角正上扬着，带着笑。
　　这样的人，何以为人师表？
　　那十足道貌岸然的典型！
　　我该怎么脱身呢？
　　一般来说袭击下身是最有效的，可是——
　　我们之间刚好隔着椅子的扶手，我又没有那么快的速度，只怕会徒劳。
　　我的视线再次从他脸上的眼镜上掠过。
　　镜片！
　　我心里一个激灵，如果使足了力气，朝他的眼睛打去的话，不知道那眼镜会不会碎？至少，可以为自己争取到一点时间，最好是能够在哪张桌子上找到裁纸刀一类的东西。我曾经数次不小心划破手的经验告诉我，一般来说，裁纸刀是很锋利的。
　　啊，有了。
　　我瞟见离这里几步之遥的桌子上的笔筒里，插着把裁纸刀。
　　我默默在心里祈祷着，边把空出的那只手更紧地握成拳。
　　我酝酿着力量。

　　就在他的手要往衣服里更深的地方伸的时候，我的拳头嘭的一下，正好打在了他的左眼上。
　　趁着他缩回手捂住眼睛的机会，我跳了出去，抽出那把被我看中的刀。
　　然后冲到门边，想要开门。
　　“嘿嘿，没想到同学你这么泼辣啊……”声音竟然越来越近，但我却还是没有打开门。
　　果然是越急就越乱吗？
　　要冷静，林燃！
　　我顾不上回头去看他已经到什么地方了，只一心一意的开着门。
　　原来拔出插销时需要用力把门往里带一带！
　　拔出来了，只要开门就可以了！
　　可是回转身，他就站在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一只眼睛还被他用手捂着。
　　指缝间，隐约有红色的血迹。
　　我才感觉到打中他的那只手也隐隐泛起疼痛的感觉，大概被碎玻璃划伤了。
　　他剩下的那只眼睛里闪着光，像野兽看着猎物那般看着我。
　　“你逃不掉的。”
　　他说得很笃定，而后得意地笑了起来，“听老师的话，不是很好吗？难道，老师长得不够帅吗？”
　　他的确算得上英俊，白色的衬衫领子整齐的翻在深蓝毛衣的外面，整个人的感觉都是儒雅的。
　　真他妈的人模狗样！
　　这世界上，果真充满了人面兽心的人！
　　我不屑地瞪他一眼，举起手里的刀：“难道你还想流血？”
　　他果然向后退了一步，眼神里多了丝恐惧。
　　我手里的刀在白色的灯光下，刀刃泛着幽幽的光，很锋利。
　　我哼了一声，拉开门跑出去。
　　刚到外面，就听见他的声音传出来：“你会再回来的！如果我说有女学生勾引我，你想想会怎么样！……”
　　是那样的嚣张而得意！
　　我的心剧烈的跳着，他的声音渐渐被风掩盖。
　　可是，是啊，他如果那样歪曲事实，我不敢担保学校会选择相信我，而不是他！

　　我木然地在校园里走着，道路两边的夹竹桃被风吹得沙沙沙响，不时有梧桐的枯枝落到地上。萧索的冬天，比冬天更萧索的是我的心情。
　　我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听黎好的话，不和任何男老师单独待在一间办公室里。
　　我也开始后悔那时候，为什么要一时心软做了好人，把那女孩的卷子揽到自己头上。
　　不然，有这遭遇的就不会是我，而是她了！
　　我猛的站住了脚，睁大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茫然。
　　天啊，我刚才想了什么？
　　我竟然会有那样恶毒的想法！
　　但是万一那人真的诬陷我，我该怎么办？
　　我不由的蹲下来，靠在旁边的墙上，神思渐渐恍惚起来。

　　“林燃？”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那么远，又那么近。
　　我猛的清醒过来，正对上站在我身旁居高临下看着我的季寒的眼睛。
　　他皱着眉也蹲了下来：“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他的目光落到我的手上，我才发现我还握着那把裁纸刀，“怎么还拿着刀？”
　　我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是低下头。
　　“你的手怎么有血？”他忽然握住我的手，“被玻璃划伤了？”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一把抓住我的肩，我吃痛的抬起头，他逼视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林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深沉的夜色里，他的眼眸那么深那么亮。桀骜的神情看不见一丝，有的只是关切。
　　寒冷似乎在这瞬间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