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商人种族异闻录》荒年

2、失业的魔法师

　　夏天的老旧居民区，晨光熹微，几位老人家正结伴拖着买菜小车走过街口。

　　转角一家没有招牌的小店外正排着长队。店门口垒得高高的蒸笼上方，白色的烟雾在阳光下漂浮，猪油混合着油泼辣子的香味一阵阵袭来，让正在排队的少年感觉更饿了。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连帽衫，宽大帽檐遮住了他眼睛，白皙的脸颊被太阳晒得有些泛红，正没精打采地站在人群里，跟着队伍移动。

　　“老板，麻烦来20笼鲜肉汤包，装一起打包。”少年开口对面前的汤包店老板说道，声音听起来晕陶陶的，尚带着点没睡醒的拖沓感。

　　“不好意思啊小伙子，我们店一个人最多只能买10笼。”正在忙着搬动蒸笼的老板歉意地说道，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告示牌。

　　‘每人限购10笼’，牌子上工工整整的写着。少年明显的怔了一下，他看了看告示牌，轻轻叹了口气，随即整个人更加没精打采了起来。

　　“那就来10笼吧。”他随即说道。

　　“好嘞，辣子和醋要不要？”老板又问。

　　“要，多放点辣，和醋分开装。”

　　“加打包一共210元，现金还是扫码？”

　　“扫码。”少年边回答，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看起来颇具为奇异的‘旧手机’，小巧的椭圆形形状，壳子上还刻着复杂的花纹。

　　顺利的付完款，看着刚出笼的汤包被一个个装进盒子里，阿来颇有些可惜地又叹了口气。其实这家鲜肉汤包，汤汁是皮冻加肉馅做的，刚出炉的时候才最好吃了。

　　但他再不回去，家里估计要被饿着肚子的‘某人’翻个底朝天。

　　这样想着，阿来随手把‘手机’揣回口袋，小心地拎起打包好的汤包，往居民区里一栋偏僻门栋走去。

　　周末的早晨，门栋里的大部分人都还在睡觉。

　　他拎着汤包，走进门栋，虽然心里想着要快点回去，但脚步却依旧慢慢悠悠地，几乎是爬一层歇三回的爬到了顶楼。

　　在花了好一会把气喘匀之后，才抬起手屈指敲了敲眼前不起眼的铁门。

　　门应声而开。阿来一脚踏了进去，门在身后自动合上，楼栋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

　　老旧的铁门后，是一座绝不可能出现在居民楼内的广阔庭院。

　　和门外的天光大亮不同，门里的世界看起来已近午夜，一红一篮两轮弯月高悬在天空之上。在庭院的中央，种着一棵挂满发光果实的高大乔木，巨大的树冠笼罩着远处屋檐一角，把院子照的透亮。

　　树旁放着一个不大的小圆木桌，桌上散落着几颗宝石，还有一壶尚冒着热气的奶茶，桌角的骨瓷杯里还盛着半杯清水。

　　桌旁摆放着两把白色的花园椅，其中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位高大的青年，他穿着黑色的工装长裤、黑色的夹克外套、黑色的鞋子……就连头发的颜色也是黑的，唯有一双金色的眼睛，在夜色下几乎要发出光来。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院子里‘门’的方向，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阿来刚跨出门，尼德就闻到了他身上带着的汤包香味。他收回脚，从椅子上猛地直起身，眼睛一眨不眨的跟着阿来手中的袋子移动。

　　灼热的视线，让阿来产生了面前有一只大型犬的错觉，而且还是吐着舌头、甩着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扑上来给人洗个口水脸那种。

　　被自己的想象惊到，阿来赶忙把手中的汤包放到了桌上。

　　随着汤包被放上桌，尼德果不其然也跟着移开了视线。他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刚出蒸笼没多久的汤包，带着鲜香扑了他满脸，透过晶莹剔透的面衣，还能隐约看到里面荡漾地汤汁。

　　尼德拿起旁边放着的筷子，不太熟练地夹起一只。汤包在半空中晃悠悠，薄薄的面衣里坠着沉甸甸的汤汁。他小心地蘸上加了辣子的陈醋，不怕烫似地一口吞了下去，舌尖破开汤包薄薄的外皮，汤汁——哗地倾泻下来，满口生香。

　　尼德迫不及待地咽下嘴里的汤包，却被滚烫的汤汁烫得直哈气，在阿来眼里看起来更像一只大汪了。然而哈气显然没有效果，尼德吐着舌头，慌忙中端起了桌上的茶杯。

　　“等等……”

　　阿来赶忙伸出手去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随着尼德一口喝掉茶杯里的清水，花园里那扇阿来走出来的大门也发生了变化，旧旧的铁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刻着繁复魔法阵的深红色木门。

　　阿来看了一眼变化的大门，头疼地蹙起了眉。

　　阿来是个注册在籍的职业空间魔法师，可以利用自己的空间魔法——“门”，随时前往想去的位面。但施法是需要媒介的，而就在刚刚，他的‘魔法媒介’，也就是那杯清水，被尼德一口喝进了肚子里。

　　……

　　“刚才那个位面的空间坐标还没来得及保存，门关了我可找不回去。”阿来颇有些无奈的扶额抱怨道。

　　“没关系，坐标我基本上都背下来了，你到时候直接开门就行。”尼德毫无悔意的说道。他敲了敲刚刚喝空的茶杯，从小巧的杯子里拿出一大桶还冒着寒气的香草冰淇淋，配着汤包一起吃起来。

　　差点忘记这家伙是记忆超常的龙族了。阿来又叹了口气，顺手拉下了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双和他完全不搭的猫儿眼来，眼尾微微翘的弧度更显出几分俏皮，而此时眼睛的主人却一点精神没有的耷拉着眼皮，任由黑色的卷发乱蓬蓬地支棱在头上。

　　他放松地重新摊回椅子上，在月光下心情复杂地看着对面吃得正欢的尼德，汤包配冰淇淋……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个什么诡异搭配。

　　随后阿来又把视线移到了尼德的脚下，那里还堆放着各式各样还没来得及处理的，从不同世界打包而来的食物包装。

　　——这已经是尼德他今天吃得第6餐了。

　　人生未免太艰难了一点吧，阿来懒洋洋地眯着眼想到。本来就已经失业了，现在还养着一只只会吃的龙，再这样下去破产是迟早的事情吧？

　　正如刚刚提到的，阿来是个空间魔法师，这几年来一直安安稳稳地做着空间运输的工作，但在上周他却因为种种原因，惨遭‘黑心企业’辞退。

　　虽说现在三区超科技位面的发展飞快，已经严重影响了四区的传统空间魔法运输业，他的大部分工作其实早就被位面交易系统取代了，但是被迫淘汰和突然失业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好嘛。

　　本来他身为高等空间魔法师，拥有自己的空间，不用买房、不用还贷，存款应该足够生活的。但现在，他却被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金融大危机’！

　　归其原因，都是面前坐着大吃大喝的‘某龙’造成的。

　　阿来眼睁睁看着尼德一个接一个，眨眼间连灌掉5份汤包，外加一整大桶冰淇淋，是真的用灌的，张开嘴往里倒那种。然后没吃饱似的，开始从空间里拿出各种没营养的压缩食品和营养液来。

　　又来了，如果正餐没吃饱，就会随随便便乱吃那些没营养的东西，还把冰淇淋和汤包混着一起吃。太可怕了，每顿都这样胡吃海喝，每4小时就需要进食的龙族。

　　但是如果每顿都让他好好吃饭的话……这个食量到底谁养得起啊？他已经可以预见，存款被某人吃完后的凄惨生活了。

　　要不，还是想办法把这家伙扔出去吧？第101次产生这样的想法，阿来抬头看了一眼毫无自觉吃得头也不抬的尼德，不动声色地往面前的茶杯里倒了一杯奶茶，悄悄发动了空间魔法。

　　尼德脚下的草地上无声无息出现了一扇木门，阿来点点杯子，门突兀朝地面打开，尼德随之连椅子带人一起掉了进去。

　　阿来赶紧又敲了敲杯子，把门关上。他双手合十，冲着门消失的地方拜了拜，——‘拜托别再回来了’！

　　然而阿来的愿望注定是无法实现的，没过一会儿，木门又重新出现了，仿佛消化不良般把尼德吐了出来。

　　果不其然，魔法失败了，又一次。

　　尼德被‘门’粗暴地吐在了草坪上，黑色的衣服上瞬间沾满了白色的魔法粉尘和地上的草屑。

　　“都说你的魔法对我没用了，到底还要再来几次啊？”他习以为常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阿来说道。

　　“试到成功那天，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能吃？”阿来崩溃般嘟囔道，索性一把趴在了桌上。

　　“所以我就说我吃营养液、压缩食品什么的就可以了，便宜又饱肚子。是你坚持说什么没有营养，跑去买这些的啊。”尼德耸了耸肩回复道。看起来已经完全习惯阿来这种，前一秒开开心心投喂，后一秒突然反悔想把他扔出空间的心理状态了。

　　“那总不能让你天天吃那些吧？而且如果我只买自己的份……你确定你不会抢过去吃掉吗？”阿来面色纠结地说道。

　　老实说，阿来他对自己最近这些莫名其妙地行为也感到无比困惑。明明想把尼德赶走，但用魔法的时候却会下意识失效，明明嫌弃他太能吃，但是给自己买吃的的时候，却还是会乖乖买上尼德的份。

　　摔！他自己到底是要怎样啊？！

　　“如果你只买一份的话，我大概会吃掉一半吧。哈哈哈，别纠结了。”尼德重新坐回原位，安慰般拍了拍阿来单薄的小身板。

　　“可是再这样吃下去，我们就要破产了……”阿来有气无力地抱怨。一天6餐，就打每餐100元，光吃一天就是600元，一个月18000元，这样下去不出一年存款就要被吃光了！

　　“所以我就说，让你卖掉我的收藏啊。”尼德霸气十足的一挥手。

　　在和阿来签订契约的第三天，他就已经把自己的全部家当都强行塞给了阿来。在龙族的概念里，向来是‘伙伴’负责动脑，他们负责动手，分工合理、理所当然。

　　阿来抬眼看了尼德一眼，回想起当初尼德给他看的那些‘收藏品’来，传说中的龙族宝藏，金币、宝石、魔法矿产……

　　这些统统都没有！

　　尼德身为一只龙族，却不喜欢收集亮晶晶的东西，对他来说，‘亮晶晶’远不如‘香喷喷’来得有吸引力。

　　“你是在说，你堆在空间的那堆没人要的魔法食物吗？吃了会变胖的猫罐头、让人失恋的巧克力、快过期的樱桃味可乐……除了你，根本没有任何生物会想要这些东西好嘛。”阿来撑起额头，双眼无神的看着尼德说道。

　　“那是因为我们没找到像我一样欣赏它们的生物，我们应该去其他区看看，把东西卖给他们。”尼德眼神游移了一下，一本正经的反驳道。

　　“……”

　　“我严重怀疑，你其实是想让我带你去其他界面，好大吃特吃当地特色美食。”阿来托着下巴审视了尼德一会儿，最后得出结论。

　　“当然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尼德用他的魔法消灭着地上堆积如山的外卖盒子，干脆大方的承认了阿来的猜测。

　　“反正你也失业了，我们不如去别的界面吃……不，走一走！说不定有人会对这些东感兴趣呢？”尼德他一边说，一边睁大了他那双耀眼的金色眼睛，试图用‘真诚’打动阿来。

　　此时此刻，对尼德还不够了解的阿来看着那双金灿灿的眼睛，不由真的认真想了想。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其实是个还不错的主意。

　　他的空间魔法是‘门’，可以抵达任意位面，所以去卖个东西成本基本上是‘0’。而且过去做运输工作时最难解决的安全问题……

　　阿来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尼德——现在也不用担心了。

　　这样看来，这只龙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嘛，最起码当个‘工具龙’还是可以的。

　　“怎么样？你要是觉得可行，我们明天就马上出发！听说五区有个‘妖怪集市’，里面的烤鱼超级好吃，错过的话得再等一整年。”尼德语气兴奋地对阿来说道，感觉对此早有预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阿来眼里，对面尼德的眼睛都开始发光了。

　　考虑了一会儿，他最后还是朝尼德点了点头：“可以，那我们明天早上10点，吃过早餐之后就出发。”——再不赚钱，他真的要养不起这条龙了。

　　“没问题，那我明天早上10点叫你。”尼德开心地答应道，身后无形的尾巴刷刷地晃动起来。

　　“先别急着高兴，在去之前，我们需要准备一些商品。”阿来拿起他那份已经快凉了的汤包，边打开盒子边慢条斯理地说道。

　　“嗯？不是说好了卖掉我的收藏吗？”尼德疑惑的问，朝阿来的方向歪了歪脑袋。

　　“都、说、了、你的收藏没人会买了。”阿来的语气逐渐了暴躁起来。还有，一米八的壮汉就不要歪脑袋卖萌了好嘛！阿来心累地吐槽道。

　　“哦。”面对突然暴躁起来的阿来，尼德只迷惑地眨了眨眼睛，他身后无形的尾巴渐渐停下了晃动，坐着不说话了。

　　花了一会儿振作精神，阿来开始重新思索起能卖的商品来。他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无意识地在桌上敲击着。

　　“我记得……五区一年一度的‘妖怪集市’我原先是去过几次的，最受欢迎的商品应该是各种稀有生物，比如你刚刚讲到的超美味烤鱼，其实是一种叫做‘横公鱼’的妖怪。还有诸如火蜥蜴的皮啊、独角兽的鬃毛啊等等，都能卖出很高的价格来。所以想去那里交易，最好的商品就是高等生物的身体部件。”阿来对尼德解释道。

　　“嗯嗯，这样啊，那你打算准备什么高等生物的部件？需要我帮忙吗？”尼德举起手问道，尾巴悄悄地晃动了一下。

　　“当然需要，因为你就是我说的高等生物啊。”阿来边说，边评估般的上下打量了尼德一番，对他露出了一个‘充满善意’的微笑。

　　“——！”

　　“等等！你是打算把我切了卖掉吗？不行，我不同意！”终于反应过来阿来在说些什么的尼德惊慌地叫道，整只龙都炸了起来。

　　“谁说要把你切件了？我只需要一些你的鳞片之类的就可以了，当然，要是你愿意再来几滴血就更好了。”阿来摸了摸下巴，明显的不怀好意。

　　“鳞片啊……可是拔鳞很痛的。”尼德语气迟疑地说。

　　但是阿来确实很烦恼地样子，而且没有商品的话，就去不了集市了，嗯……要是只是一两片的话……他纠结的望着因为受到惊吓而浮起鳞片的手臂，眉头拧成了疙瘩。

　　“不用拔，你蜕下的旧鳞片就行。难道说你们族有什么规定吗？像是换掉的鳞片要好好保存之类？”阿来谨慎地问。对已经在认真思考要不要拔掉自己鳞片的尼德，彻底没了脾气。

　　“那倒没有，不过真的有人愿意买吗？”尼德疑惑的问，他把眼神从自己的手臂上移开，转而看向阿来。

　　“什么意思？据我所知龙鳞可是非常值钱的！”这下轮到阿来疑惑了。

　　“嗯，怎么说呢。你知道我们龙族之所以会蜕鳞，是因为鳞片老化的关系吧，所以掉落的鳞片里既没有魔法属性，本身的坚硬度也会渐渐消失……”尼德解释道。

　　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他边说还边伸出手，在茶杯上方画了个圈，倒扣杯子，从里面倒出一大堆自己的鳞片来。

　　足足有两个巴掌那么大的黑色鳞片瞬间堆满了庭院的一角，正如尼德所说的，每一片都仿佛被氧化了般，从边缘开始泛白。

　　“总之，买下来一点用处都没有。”尼德语气肯定的说。

　　阿来望着堆在脚下失去光泽的鳞片，更加疑惑了。“谁说是拿来用的了？你没听说过吗？你们龙族的鳞片可是被称为四区十大美食特产之一。”阿来抬头对尼德说道。

　　“——哈？！龙鳞是能吃的吗？” 尼德发出了来自灵魂地问号。

　　“嗯。”阿来顶着尼德震惊的眼神，肯定的点了点头。

　　“虽然我自己没吃过，但是听五区的妖怪们说，晒干的龙鳞吃起来非常不错哦！味道有点像炸酥的鱼骨，又脆又鲜，磨成粉的话更是非常受欢迎的调味品。”阿来用一种广告般的语气介绍到。

　　“真的这么好吃吗？”尼德小声问。他看着满院子自己的鳞片，咽了咽口水。

　　“我想……”

　　“不，你不想！”阿来拍了拍桌子。

　　“这是我们珍贵的商品，而且我是绝对、绝对不会让你吃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的！把它们收起来，我们明天就出发。”阿来扭过头无视尼德的眼神，干脆确定了行程。

　　“好吧，你是‘伙伴’你说了算。”尼德语气遗憾地说道。他颇为可惜的看了一眼地上的鳞片，乖乖敲了敲杯沿，把它们收回了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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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指路→旅行的第一个世界从第16章开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