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晴》希乌安

69、第 69 章

　　“哦。”陈柠客气地笑一下，点了点头又转了身，没什么攀谈的意思。

　　听见韩霖一声嗤笑，“听说丁小姐已经有男朋友了？”

　　他那语气，好像喊她“丁小姐”是对她的尊重甚至抬举。

　　是那天齐均彦接了他打来的电话。陈柠没转身，却不自觉停住脚步听他说话。

　　又一声嗤笑，她只得转过身来隔着一段距离看他那张怎么看都不顺眼的脸。

　　“有个男朋友也没什么……谁还没个偏爱。”他施施然开口，“只不过你得拿捏得住分寸——这只是善意的提醒。”
　　很让人不舒服的“提醒”。他说“偏爱”带些轻蔑，嘴上说着是规劝和提醒，脸上神情却是明晃晃的嘲讽，以及带些兴味的怂恿。

　　他抬腕看了看表，语速快了点：“我倒不是来给你警告。说实在的，你有几个男朋友都没什么，即便是婚后也算不得什么。只不过你要是学现在外边流行的那一套矫情的痴情——哦，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只不过你毕竟小时候流落在外，难免耳濡目染……我也不必多说，总之到最后害的还是你自己。”

　　“你这人是怎么回事？我根本不认识你，你跑来说这么一大通莫名其妙的话，”陈柠冷笑，“真是可笑。”

　　韩霖没再说什么，抱臂站着，意味不明地笑，带点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抛下一句难泄愤怒的话，陈柠快步离开，心里却哐哐地撞。

　　她想起梦里订婚宴，她伴着赵序，遥遥走过来，齐均彦微笑着给他们祝福。她记不清他说了些什么，自己自动把类似“百年好合”这样的话带入，心一抽一抽地疼，紧一下松一下，像刀子捅一下出来，又伸进去戳一下再出来。若真是丁家动真格的……又能怎么办？

　　这不是一个一意孤行的富家小姐的故事，她不是丁家小姐，没人会因为亲情而有片刻心软。

　　转念想，但同样的，她也不会因为亲情而绊住脚。

　　所以不过是陌生人之间的较量，谁也没法以感情为利器，怕什么？

　　她又昂首阔步起来。

　　***

　　齐均彦申请了T大的博士生。在他的专业研究领域，T大是国内最好的，况且T城与朝城相邻。

　　齐介和尹素素都支持，从小到大，他们从没干涉过他做决定。

　　递交过材料后从T大出来，东南门出去看见一家唇辣号，没怎么思考就朝那个方向走了。

　　他其实对火锅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和他对很多食物一样，既不讨厌也不喜欢。据说小孩子总讨厌吃青菜，尤其厌恶胡萝卜，这在他也是从未有过的。从小在吃饭上从没让尹素素操过心——好像别的也没让她操过心——向来是给什么吃什么，好养活得很。

　　好多人无辣不欢，辣在他却也是可有可无，只不过想到陈柠也是嗜辣者中的一员。固执的挑食者，对食物万般挑剔，唯爱火锅。

　　他抬步往敞开的门里走去，没留神带着笑意。

　　这处的装修不知怎么看起来有点“山匪营寨”的意味，每一座之间隔着栏，头顶上是茅草，楼梯角的墙上还挂着一串辣椒一串蒜的装饰。

　　其实一个人吃火锅多少有点奇怪，尤其其他人都是结伴成群。齐均彦却没什么感觉，点好了锅底，对着满目琳琅的小料台却有点无从下手。

　　他来得早，吃完饭不过十二点。接到奶奶电话，说让他回家——阔别的叔叔齐仑，也许是游荡够了突然回家了。

　　齐仑跟爷爷一样学了精神心理学，是将继承爷爷衣钵的人。

　　挂了电话，又有电话打进来，是陈柠。问他：“见过导师了吧，都处理好了吗？顺不顺利？吃过饭没？”

　　“嗯。都好。我吃了火锅，这家还不错，改天带你来。”

　　陈柠故作嫌弃：“我才不信你！你根本没有美食鉴别能力！上次连混了胡萝卜丁的玉米面糊糊你都说好喝！”

　　他笑，“那你要不要来？”

　　“我……我可以去吃别的。”她退步但不妥协。

　　他说因为有事要去一趟奶奶家。

　　“那你要晚一点回朝城了？”

　　“不会太晚。”

　　“不等你吃晚饭了？”

　　“可以留一点给当夜宵，我回去吃。”

　　“你还说不会太晚！”都到要吃夜宵的点了。

　　电话那端齐均彦只是笑，嘴角扬着。

　　站在学校东南门打车，有人自身后喊他：“齐均彦？”

　　转头看见的居然是李程。哦，也许他是T大的。齐均彦礼貌地笑一笑，没说什么。

　　李程穿着无袖黑背心，两臂肌肉线条突出，一条宽松的大短裤，一双配色夸张的AJ。他很自来熟地靠过来，胳膊肘搭在齐均彦肩上，“咱俩见过的，我叫李程，陈柠发小。”

　　他当然知道他叫李程。面上没什么表情，“你好。”

　　相比之下齐均彦要更高一些，站得也直，李程胳膊肘要往上抬才能搭在他肩上，并不怎么舒服的姿势。

　　“来这边是有什么事？有什么要帮忙的就讲，都不是外人。”

　　他带着驾轻就熟的笑，恰到好处地介于男孩子间的“哥俩好”和陌生人的礼貌之间，既不过分热络让人心生反感也不过分礼貌让人感觉疏离。

　　“谢谢。”

　　“不用不好意思，我跟陈柠穿开裆裤长大的交情，比亲兄妹还近。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能帮的我一定帮！”他笑得敞亮，拍一下齐均彦的肩膀，把微信二维码亮出来。

　　齐均彦想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扫了，视线集中在手机上问他，“你有陈柠微信吗？”
　　话落有点懊恼：一起长大的，亲如一家，怎么会没有微信。蠢问题。

　　不想李程却莫名畅快地笑出来，“她把你拉黑了？嗐，她就是这样。只要是断了……我劝你还是别再去找她的好。”还带点“我家XXX就这样，你不要介意”的意味，让人想一拳打在那张欠揍的脸上。

　　不爽的下一瞬想到，李程不会以为他跟陈柠处于分开状态吧？

　　我靠，他这消息够古早的啊。

　　他一瞬间想到立刻给陈柠打个电话，把李程气个半死最好。下一秒随即想到陈柠现在也许是在午休，不舍得吵她。

　　没说什么，走远了几步拦了辆出租，绝尘而去。

　　***

　　这天是周五，虽然齐均彦去了P城，陈柠还是照例拒绝了同事们聚餐K歌的邀请回家。晚上顺路在便利店买了照烧脆骨丸和麻辣鸡串串，她已经吃了好多次了。绕了一圈看，饭团她不喜欢，盒饭她深恶痛绝，没什么别的能吃。

　　蓦地想到齐均彦说会回来吃夜宵——虽然，其实他俩都并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她犹豫了一小会儿，买了甜辣炒年糕、芝士条和辣白菜，无意中走过看见蟹柳肉，也加进来。

　　前几天刷到部队火锅，看起来毫不费事，就想做来试一试。

　　这些天和齐均彦一起住，家里的冰箱被塞得满当当，从蔬菜瓜果到鲜肉鱼虾一应俱全。可是等他走了，她自己怎么能解决这些东西？

　　找到辛拉面，韩式辣酱……小心翼翼地按网上的教程调酱汁，然后切洋葱、大葱……辣到眼了，揉也不是，不揉也不是。想到之前切菜都是齐均彦做的，有点小小的羞愧。

　　热油之前还在想，要不要等齐均彦回来再做，不然面会坨。

　　这时候门铃响了，她关上火，匆匆擦了把手上的水和葱末去开门。

　　齐均彦一反常态地脸有点沉，还是勉强冲她扯出个笑来。陈柠很莫名，明明中午通电话的时候还好好的。遇到什么不愉快吗？应该不是材料递交申请的事吧？

　　他很疲累的样子，好像在沙发上躺下就要睡，但又像是有心事睡不着，只能半睁着眼。

　　陈柠关好门走过来摸他的额头，明明摸起来正常体温呀。思忖着要不要去拿体温计。

　　他伸出双臂楼住她腰，有点撒娇似的蹭她：“我饿。”

　　“我……我去做饭……马上就好，你等一下好不好？”她有点忙乱，因为久不曾见他这样。

　　他却不松手。陈柠被搂着弯下腰来，脸颊相蹭，在他额头上亲一口，鼻尖上亲一口，最后落在嘴唇上。

　　她的声音自他唇上发出来：“不是说饿？我备好菜了，要做部队火锅。很好吃的。”

　　缠住她腰身的胳膊松开，陈柠又在齐均彦脸上吧唧一下，“累不累？你先去洗个澡，先睡一会儿我再叫你？”

　　“不要。”

　　脸被他用双手捧住，嘴唇对上，囿于习惯，不自觉张口放另一个舌进来。入侵的那个舌头灵活却很轻柔，细腻地挑逗，又像是在汲取甘霖。

　　暂时停下来的时候陈柠气息不稳，齐均彦却好整以暇，低笑着摩挲拈捏她通红的耳垂，贴过去讲话：“暂且先放你走。”

　　部队火锅毕竟简单，食材又准备得周全，所以虽然陈柠手有点发软，成果依然很不错。

　　时候恰好，面劲道，汤味鲜。味道和口感丰富，既有芝士的奶香，又有辣白菜的可口。

　　端着小锅出来，齐均彦已经洗过澡，穿一件宽松白T和浅灰运动短裤，短发湿漉漉地渗着点水。水不知怎么滴到他脖颈上，顺着喉结流下来，他不甚在意地抹掉，勾人心魄地朝陈柠笑。

　　还榨了西瓜汁，常温的，没放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