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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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钧彦说这话的时候是带笑意的。是那种隐而不发的笑。你一眼望过去，表情是没有的。但眼睛里就生动得多，有促狭，也有善意的好奇。
陈柠听人说话习惯直视人的眼睛，这一下就猝不及防地看进了他的眼睛里，自然就感觉他是带着善意地微微笑了，忽略了他脸上的冷淡。
“谁跟着你。是你走路太慢，我才会迟到。”
话音刚落，两人都意识到脚下这条路的宽阔。齐钧彦没说什么，却愉悦地笑出声来。陈柠恨不得把刚刚说的话吞回去，飞速地错开他跑掉了。耳边还能听到风带过来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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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每周末的补课时间分配得非常紧促。周六上午考试两场，下午考试一场习题讲解两节，晚自习再上两节课，还能剩下四十分钟写作业对答案或者考试总结。周日上午四节课满满当当如工作日，下午放假，六点再回来上晚自习。
主任讲话时，大言不惭地称它为“科学的挤海绵式时间分配”：一开始你会不适应，觉得节奏紧张；时间长了习惯了，你就会觉得离不开它——万一有一天周末放假了，你自己就会开始觉得时间不够用了，浑身难受！
广大学生一致表示：并不会，您给我们放假吧。
然而课还是要上。大家还都签了所谓“自愿补课同意书”。天知道什么是自愿。
而同学们唯一表示自己还没有被沉重的生活磨平棱角的表示，就是每周末例行抱怨。抱怨当然没有用，但是有时候抱怨可以用于表达自己的态度：虽然我不得不补课，但是我心里是不愿意的。
周日下午是唯一的休息时间，好多学生丝毫不显疲态地抓住这一点时间出去玩。白南楠和迟姿几乎每周都分别邀陈柠一起，陈柠每次都毅然拒绝。她每周末必补眠，从下午一点多美美地睡到五点多。
这次好像有点拒绝不了。
迟姿说李程刚结束物理竞赛从北京回来，要请大家吃饭。
李程是谢依婷没有血缘的哥哥。谢依婷母亲走得早，三四岁的时候她爸再婚，继母带来一个比她大七个月的哥哥，就是李程。没有那种童话里电视里的“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狗血剧情。继母是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且事业有成的女人，而且偏爱女孩，对谢依婷比对李程还好。这么一来，谢依婷不仅没收获后爹，还多了个亲妈。
再加上当时年纪小什么都不懂，李程谢依婷也就亲兄妹一样长大；等长大了什么都懂了，亲兄妹已经成形了。
亲兄妹的意思是：和其他家兄妹没什么两样。小时候大院儿里的精彩节目之一就是看他兄妹俩互殴，然后争先恐后地告状，再一起被打一通，谢爸爸一碗水端平，打两个人都打得毫不留情。
可惜的是，远在他乡写生练画的谢依婷不能出席她哥唯一一次自掏腰包请的这一顿庆功宴。
刚刚拒绝白南楠，总不好自己转头去应了其他邀约。于是表达自己不得不去吃这一顿饭的原因，又诚挚地表示白南楠可以和自己一起去。
她以为白南楠不会去。毕竟这一去一桌子都是她不认识的，而白南楠是个绝对的爱躲在自己舒适区，不怎么擅长社交扩列的姑娘。
但她居然同意了，并且为此推掉了和小姐妹一起逛街。
***
李程请客在迪卡餐厅。在朝城从小长到大，陈柠还是第一回进这么高档的餐厅。
本来以为李程自掏腰包请客的地方应该比较接地气，看来陈柠是太久没见李程，忘了他的公子哥儿作风。
谢爸爸夫妻俩事业搞得都不错，李程和谢依婷还算得上是富二代。陈柠大概是穷惯了，没想到富二代自己的腰包也这么阔绰。
进包间之后就看见两张中间摆着鲜花的大圆桌，圆桌四周是餐椅。房间的四面摆了一圈皮质的奢华沙发，而很明显抹了发胶、穿得花里胡哨的李程坐在正中间的沙发上，正和几个男生忘我地聊着什么。
迟姿进了门就毫不见外地走近了去调侃他，李程也笑着还嘴，余光迅速往门口扫了一眼，没等陈柠感觉到就收了回来。
小时候的大院儿后来改造了，变成了现在陈柠和爷爷住的小区。谢依婷一家早就从这个小区搬出去了，为了孩子上学方便，房子倒还留着，之前兄妹俩也一直跟陈柠一起上下学。
结果过去这么一个月多的集训和竞赛，李程这个傻瓜蛋儿看上去是把她忘了？
虽然有点气愤，但陈柠很体谅他们这些理科奥赛班的学神，天天做题，能努力地保住头发就不错了，那还有精力记她这么一号无关紧要的普通人？
这种悲愤的心情，有点像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飞黄腾达了就忘了老父亲。怀着这种直冲天灵盖的悲愤之情，陈柠只顾着吃喝，活像是憋着口气想把他吃穷似的，丝毫没注意到白南楠紧紧贴住李程的眼神。当然也没注意到白南楠抛给自己的眼神暗示。
直到白南楠实在忍不了了，伸手去戳她，陈柠才转过脸来，笑着问她：“怎么了？”
她支支吾吾，哼哼唧唧。
陈柠这个人吧，表面上对谁都很和善，见人就一张和煦的笑脸，极具亲和力。再加上圆脸，个子不高，面相也极显小，有时甚至难免让人觉得软弱。实际上却是个极冷淡的脾气，对别人的耐心非常有限。于是也不管白南楠是说还是不说，想说是什么，当即转回头去继续自己的吃喝。
白南楠就也转回头去盯着自己的餐盘，这时候眼里就已经积起一泡泪了。
到这顿饭结束，她仿佛是冷静下来了。大家打算撤席的时候，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毫无芥蒂似的凑到陈柠耳边说：“你帮我去要李程的□□号呗。”
“我有他的□□号啊，我给你就行啊。”陈柠觉得奇怪。
“那……那他不知道……”
“没事，他不在意把□□号给别人的，我们问过的。”
“不是这个意思……”白南楠又开始扭扭捏捏。
陈柠心里开始烦躁。她也知道白南楠也没什么错，估计就只是害羞。可知道是一回事，不喜又是另一回事。
陈柠面上笑不改半分，开始讲别的话题，打算把这页翻篇儿了。白南楠却不想让她翻篇，紧张激动中把想站起来的陈柠硬扯下来。说话倒是利索多了：“我的意思是，那样他就不知道我了……你去跟他说我……”
陈柠震惊地看她——还真是是头一回见这样的。
白南楠却沉浸在自己的羞涩中，没看到陈柠的表情，自顾自说着：“你光顾着吃了，没注意到……他……他……他也看了我好几次……”
其实这么个忙虽然实在让人震惊，但也没什么的。但是一来，今天晚上李程居然装不认识自己，陈柠有点赌气，不想主动开口找他；二来，白南楠刚刚硬扯她那么一下，她也多少也有点气不顺。本来嘛，她也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活雷锋，甚至觉得自己比普通人更自私一点。
她只委婉地拒绝了白南楠的求助。
白南楠有点急：“你不跟李程是发小吗？”
“多年不见的小时候的好朋友而已。你见我俩说一句话了吗？”
白南楠不说话，转过身去。心觉得是陈柠不肯帮自己。
陈柠也不怕她这么觉得。
因为她本来就是不愿意帮她。
李程是个高调的人，从小到大最会干的是就是招蜂引蝶。陈柠迟姿谢依婷睡没帮别人给他递过几封情书，或者往外传传他的联系方式。
虽然和同桌之间关系闹得不好看不但没有必要，还很是麻烦。但陈柠向来不为这个委屈自己。
***
再怎么不搭腔，迟姿到了家，本来和迟姿李程的三人行也要变成陈柠李程的双人行。谁让迟姿提前到站了呢。
陈柠是一种赌气的成分在，不肯开口，而李程则完全是一种“近乡情却怯”。他是纯正的理科生，可以说是那种一点文学细胞都没有的。但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诗词自有其妙处。比如现在的情况，他所学的、所精通的任何方程式和公理定理都没法表达现在的情景，此刻的心情。想了一圈，还是觉得“近乡情却怯”不能更贴切了。
他和陈柠是实打实的、从小一块长大。就这么一天天地在一块儿，天天见天天见，再怎么生疏的人也渐渐磨合成了熟稔的人。但明明是这样熟悉的人，经过一段时间分离竟会有仿若实质的陌生感搁在两人之间。这种隔膜感让他觉得惶恐，惶恐之下是无措。
他竟然想起一个之前看到的，在谢依婷文艺少女期记在那种华而不实的笔记本上的句子——他一向认为那里面全是些矫情、泛着酸气的句子——“你走了，此座城市就是拔掉牙齿的牙床，舔时痛，不舔时空荡。你归来时，又如新镶的假牙，忐忑陌生，好久才能亲近。总之你记得，离别是不对的。”
总之你记得，离别是不对的。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