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晴》希乌安

31、第 31 章

　　常言留很有眼力见儿地没跟过去，远远地说：“我先把你车骑我家去了啊！”
　　没人理会他。

　　齐钧彦居然从那个看上去也不怎么大的书包里拿出来一件羽绒服，浅灰色的，叠得挺整齐。他抖了抖展开，罩在陈柠身上。

　　陈柠挣了几下没挣开，顺从地穿上了。羽绒服看上去小，穿陈柠身上却长了一截，配上小裙子不伦不类。
　　她试图缩到齐钧彦身后——可惜蓬蓬裙裙摆太大，还是引人注目。她低声抱怨：“都怪谢依婷……不对，都怪你！要不是你，我至于衣服都没换就偷跑出来嘛！”

　　“没关系，”齐钧彦带着她靠路边走，把她拢在里侧，多少离人群远了些，“这样挺好看的。”

　　陈柠翻白眼，又卷又长的浓密睫毛扬了一下，“你偷笑别让我发现成吗？”

　　陈柠一整个上午都在谢依婷家，正好据说李程和迟姿出去取蛋糕了，本来以为可以躺沙发上舒舒服服地看一上午电视，结果被谢依婷各种捣鼓。戴了假睫毛，也就算了，还戴了她以前从没带过的美瞳。就成了现在这样。

　　当然，多少还是因为她半推半就，反抗并不强烈才有这个结果。

　　谢依婷打了电话过来，“喂，让你买个火锅底料，都半小时了，你跑哪去了？”

　　“嗯……你们先吃……蛋糕给我留一口就行。”

　　谢依婷炸毛了，“你去找你那小男朋友去了？我特么……你个白眼狼！老娘给你化的妆你去给别的男人看！你还穿着我买的裙子呢！像话吗你！你给我滚回来！”

　　陈柠左手抓着齐钧彦衣角，手指绕啊绕，“哎，别这么激动嘛，弄得好像你老公卷了你的钱去养小三似的。”

　　齐钧彦在旁边忍不住笑了，陈柠看了看他，也跟着笑个不停。那边谢依婷听着隐隐是两个人的笑声，直接把电话挂了。陈柠还妄图挽留似的喂了好几声。

　　陈柠说：“看来得哄上几天了。”

　　“那你干嘛偷跑出来？”

　　“你说呢！”正好到了小区门口，陈柠佯装生气，撇开他往里走。

　　这时候风很大，迎面吹来，把她精致的卷发吹得乱七八糟飞了满脸，手怎么捋也捋不好。

　　齐钧彦在后边跟过来，想去拉她转头，“不回家，咱俩出去玩。”

　　陈柠专注地护自己的发型，胳膊一挥，没让他抓着。

　　“不会真生气了吧？”齐钧彦声音里带笑意，“据说女孩子就是一种动不动就发小脾气的生物。”

　　“谁生气啊！多大点事！”可能是风吹得太厉害，她又放大了声音，灌了口冷风进肚。头发乱的很，刘海也乱七八糟，不想回头看他。还有点冷。她穿得太少了。

　　齐钧彦绕到她面前来，正好给她挡了风。她低着头手忙脚乱地理着头发。

　　风实在太大。红领灰袖的校服外套虽然是肥大款，可穿在齐钧彦身上一向是肩袖都很合身。现在风从他身后吹过来，校服前面鼓起来，贴在陈柠身上。

　　一时冲动，她靠近了些，去挤压两人之间灌满了风鼓起来的校服，伸开手臂去拥抱他。两只胳膊拢住他的腰身，始发觉他竟然这样瘦。

　　齐钧彦也搂住她，低下头下巴贴着她笑。冷不防陈柠突然一把推开她，一手还记得压住风中飞舞的头发：“你爸妈在家呢？”

　　齐钧彦刚刚一下子被她推懵了，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还是笑，“没有，我爸这两天中午在公司吃，缠着我妈给他送饭去了。家里只有保姆阿姨和皓皓。”

　　陈柠这才放心，拉着他的手上楼。

　　“你怕我爸妈干嘛？”

　　陈柠拧他一把，“这还用问！你还未成年呢，尹老师要打死我。”

　　“才不会。”齐钧彦往台阶上上走了几阶，站在她高处，搂住她的腰，一下子提起来，提到和自己平高处，“你不也才刚刚成年。”

　　陈柠瞪他一眼，走回一楼去坐电梯，“我今天十九岁了！”

　　“那是虚岁。得按身份证户口本上来。”

　　电梯门开了，陈柠走进去，声音几不可闻，“反正身份证户口本上也是瞎写的。”

　　齐钧彦不笑了。他走进去拉紧了陈柠的手，不说话。

　　陈柠知道他听见了。她一向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什么都能想得开，有想不开的也从不在人前说。这回怎么顺嘴就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生来就是孤儿，注定以后也是孤儿。有些事既然是要带一辈子的，就没有常常记挂天天放在心上的道理。再难咽的苦痛也会时常被人遗忘，不会一直疼着。何况重活一世她自觉根本没有在意这种事。

　　孤儿又能怎么样？有家人的人是有亲情的温暖，干什么都有底气……但也有家的束缚。

　　28岁的女博士说少不少，说多也绝对不多。大多数未婚的年轻女孩子，家里都不会让她一直不停地搞研究，婚姻大事在前，相亲比上学重要多了。而28岁的陈柠就全然没有那些压力。

　　但是话都这么说出去了，收也收不回来。她任齐钧彦紧抓着手，别别扭扭地说要去换衣服，穿这样的裙子一点也不方便。

　　齐钧彦就“嗯”。这回带了微笑，又回到原先那副心事重重，深深地看她。

　　陈柠去揉开他的眉头，故意说，“小破孩天天愁什么呐，没什么过不去的。”

　　陈柠先出电梯，留给他背影，“记得给尹老师打电话说下午是跟常言留出去玩，记得跟常言留串好口供！”

　　没有人应。

　　她折回来，电梯门正缓缓合上。她喊：“听见没？！”

　　“哦。”不明情绪不高不低的声音。

　　换衣服的时候，迟姿打过来电话，指责里带着调侃的笑意，“小柠儿，你真不回来啦？我就说过你肯定是咱四个里最见色忘友的！对了，你男朋友长得怎么样？这可是初……”

　　应该是手机被人抢了，她的话只施展开一半，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沉默，隐隐还听见迟姿说“你倒是说话呀，你不说就让我说啊”
　　陈柠就知道是李程了。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明明在电话里沉默不是他的风格——可以说沉默就根本不是他的风格。

　　她只好先说话，“你帮我跟依婷说点好话吧！唉，她准生气了。是我不对～～你跟她说，我明天翘一天的课陪她……”

　　“你好好上课。”

　　“那我晚上过去跟她一块儿睡……啊，晚上你爸妈是不是在家？唉，在家就在家吧！虽然你爸是有点吓人，但是李阿姨好得很……”

　　李程没拿手机的那只手在茶几上画着圈圈，“嗯。”

　　寡言的李程让人不习惯，陈柠想挂电话，“那就先这样吧……”

　　他冷不丁来一句：“你保护好自己。”

　　他要是在眼前，陈柠肯定一个枕头就砸过去了，“你想什么呢！又不是去会魔鬼！”

　　挂了电话想到谢依婷，又愣愣地想到她前男友……她不会是因为刚和前男友分手，看不得别的小情侣湊一块儿吧？

　　她也去问了谢依婷，问她和丁岩谷是怎么回事。她说得含含糊糊的，清楚的只有一句：“反正你离他远点。”

　　陈柠很奇怪，“我本来也不怎么认识他啊？就算他没当过你男朋友我也跟他不熟。”想了想，谢依婷之前的男朋友全都不让自己见。难不成还怕她撬墙角？

　　她在沙发上坐正了，“谢依婷，我觉得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怎么着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你还信不过我的人品？别说是你前男友，就算是你前前前前前男友，我也不会多看一眼的好吗？！”

　　谢依婷无奈地把她拉下来，“不是这个意思！他跟别人还不一样，唉……”

　　陈柠没注意她说了什么，扯开她继续说，“还有，你那些前任也不符合我的审美啊！——诶，不对，我连你那些前任都有谁都不知道……反正没关系，我肯定不会跟你前任们有什么特别的联系，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反正齐钧彦不是你前男友……”

　　陈柠突然停下了，又换一个姿势靠谢依婷近了些，“你也得跟我保证，不能对齐钧彦动心思……”
　　又坐回去，像模像样地叹气，“在这种事上，你根本没有人品这种东西，唉……虽然我们彦彦……”她被自己恶心了一下，缓了缓继续从容地说，“……能靠得住，但是你要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我也是没法割舍我们彦彦的，只能牺牲我们的友情了……”

　　谢依婷站起来甩下她走了。

　　*****

　　齐钧彦看见陈柠拉开门出来，穿一件短款大衣，里面是看上去挺薄的毛衣。把她转了个个儿往门里推，“继续换，穿羽绒服。”

　　“不！”陈柠穿了紧身裤配高筒靴，配大衣刚好，嫌羽绒服臃肿。

　　“十二月份是冬天了姐姐。快去换！”他把她推进去。

　　“中午都不冷嘛！”

　　齐钧彦冷笑，“你穿那么薄在那儿站了多久？脑袋都冻僵了吧？晚上和中午能是一个温度？”

　　换好羽绒服出来，陈柠说，“你变了，齐钧彦。”

　　齐钧彦没应。她又说，“你再也不是那个纵容我的齐钧彦了！”

　　“我什么时候纵容过你？”齐钧彦向前走，手背在身后拉着她的手，声音又低下来，“你生病了在学校我又没法去看你。”

　　陈柠的手在被他包在手心里，伸展了去攥住他，十指相扣。

　　吃过饭，陈柠本来没想让齐钧彦陪自己逛街，男孩子总是不耐烦这种优中选优、挑来拣去的事，他们的脑袋也难以理解女孩子的纠结。陈柠让他去商场附近电玩城，等她逛完去找他。

　　齐钧彦赞同她的“男孩子大多不喜欢逛街”理论，但是坚持要和她一起去，“不然不知道你要耗到什么时候——

　　“我妈去给我买一条裤子——只是一条裤子而已，裤子不都长得一样？她逛了一整天；我爸去给我买衣服，三十分钟买了全身里外上下一整套，包括鞋。”

　　陈柠笑倒在他身上：“你是不是还觉得你妈买的那件和你爸买的没什么不同？”

　　齐钧彦笑着揽住她，低头瞧着她点头。

　　这时候陈柠突然遥遥听见有人喊某个名字，听上去是“齐钧彦”。她站直了在人群里张望，侧耳听着声音。

　　“怎么了？”齐钧彦又想伸胳膊去搂她。

　　“好像听见有人喊你。”

　　“听错了吧，类似发音也很多啊。”他俩提了包结了账，走出餐厅迎面看见一个女生，齐刘海，戴着圆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