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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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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两个人之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都沉默着。这种沉默里没有那种分离所致的疏离,陈柠觉得更像是一种梳理心情,像是让自在轻松的氛围浸透身心的感觉。
陈柠率先出声打破沉默:“要不要去看电影?”
齐钧彦偏过头看她一眼,又把头转回去,目视前方:“好。”
走了几步又说:“那……我回家洗个澡换件衣服吧?”
“你爸妈在不在家?”
“哦,”齐钧彦像是才想起来,“他们来看运动会了,现在应该还在操场那边。”脚步还是朝着校门外走着,丝毫没有折返的意思。
“就这么走了?不用跟他们说一声吗?”
陈柠步频缓了下来,好像在等齐钧彦转身。齐钧彦却依然原速朝着前方走,“你回来不是不想让我妈知道么。”
“………”就这么被戳穿了,多少有点尴尬。还有事能瞒得过你吗?
陈柠加快脚步跟上他,想换个话题,扬声说,“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吗?”
“不知道。”他捏着自己后颈活动了一下脖子,“我专心学习,没有时间上网。”
“嗯,没关系,上了大学就会轻松点了,可以天天上网。”
听了这话,齐钧彦奇怪地撇头看她。
“啊,我不是……我没有……好吧,我就是天天上网。”陈柠自己觉得有点像以前偷看小说被爷爷逮住,一本正经地自以为羞惭,孰不知根本没跟齐钧彦在一个频道上。
“谁管你是不是天天上网啊。”齐钧彦莫名其妙地透出点恼羞成怒来,
快速往前走了几步,才含含糊糊地问,“……谈恋爱了没有?”
“当然没有!”陈柠那语气活像是在宣誓“我承诺将爱党爱国爱人民”。
陈柠换了一条新买的白色长裙子,款式是很简单素净的,衣料在灯光照射下会半隐半露地闪着彩光。头发本来是低低地扎着小马尾,这时候就散下来吧,再配一顶白色贝雷帽。
门铃响了,没有人喊她,但她知道齐钧彦在等她。
陈柠拉开门,没去看齐钧彦一时呆愣的表情,借着他怔愣的时间伸手去拉住了他的手,牢牢抓着就抬步向前走。
等人长大到底是太过漫长了,尤其是,谁也说不准期间会有多少变数。即使未来是一个既定的美好,她也不愿意浪费时间。
齐钧彦的手很快反握回来,把她的手包裹住。男孩子体温可能真的会更高一点,掌心干燥温暖,捂热了她手指的常年寒凉。
“宽厚肩膀,手指干净而修长,笑声像大海,眼神里有阳光。①”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这样一句歌词。其实齐钧彦很多时候并不是“眼神里有阳光”的少年。相反,他很多时候,在他什么都不想、只是愣愣发呆的时候,反而会有一种“心事重重”的感觉。令人心动的心事重重。
这个时候公交车上人不多也不少,正余他俩的空。陈柠拉着齐钧彦的手不松,自己先坐进靠窗的里座,齐钧彦紧跟着坐在她旁边。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好。心里是怦怦的,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跟自己一样怦怦,很想知道。于是拉着的手想往上移一点,想去摸他手上的脉搏。
手刚动一动,齐钧彦使了力气,把她紧紧攥住了。有点控诉似的,还拽着她拉了一下,侧着头看她时却带着笑意。陈柠也笑了。
两个人面对面,眼睛对着眼睛,各自笑着,笑到一处去。
在电影院下车,齐钧彦已经在app上买好了电影票,是个小众的科幻电影。陈柠看电影其实不挑,什么都看一点。
齐钧彦去取票口领了票,问陈柠要不要可乐和爆米花。
“我不喜欢可乐和爆米花。”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齐钧彦又去拉她的手,拿着票的另一只手给她指饮品单,“奶茶也不喜欢对不对?”
陈柠踮起脚尖也凑不到他耳边,还得靠齐钧彦微微低一低身子。她在他耳边悄声说,“这里的奶茶一点也不好喝。”
齐钧彦含着笑,低头瞥她一眼,拍了板,“那就要罐装的乌龙茶吧,再加一桶薯片。——吃薯片吗?”
陈柠问售货员,“姐姐,有没有桶装的薯片?”
这里售货台有点高,陈柠微微一低头下巴就正巧搁在了桌面上。售货员小姐姐看陈柠只能看见肩膀和一张幼态的脸,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还以为是个小孩,可爱得很。和声细语地说,“没有呢。把袋装的薯片放进爆米花桶里好不好?”
齐钧彦听到对方一口哄小孩的语气,更紧地拉了拉陈柠的手,别过头去不看她,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陈柠狠狠瞪了他一眼。觉得不够,又轻轻地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
电影还有一分钟开始,他俩是最早进去的,是正中间第三四列的座。电影片头开始的时候,其他陆陆续续成双成对进来的人在屏幕上投出一对一对的黑影子,全都往后排去了,他俩的前排空无一人。
陈柠在昏黑之中侧目看了齐钧彦一眼,他目视前方,十足的认真。偶尔皱一下眉头,陈柠往屏幕上看,果然,是去后排落座的人迟到了,又在屏幕上落下黑影。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对情侣来看电影是一心一意看电影的啊!合着没表白就不拿老娘当女朋友是吧?!
越想越气。
一气之下把放在两人中间的薯片桶抱到自己怀里。结果他还是目不斜视地看电影,好吧。陈柠也看了看屏幕。她以前每次看电影都是跟闺蜜一块儿,看爱情片搞笑片,看着看着就窃窃吐槽几句,有时候一激动声音大了点,能把隔壁座上已成一团的情侣惹毛。
跟男朋友看电影,前生她也有足够的经历,大多数时候她是那个安心看电影的人啊,还时不时误嫌男朋友打扰她看电影!!!一个原本安心看电影的她,怎么在齐钧彦这儿成了一门心思想着打扰别人的人了呢?
她自认为做了深刻的反思,坐直了身子,开始认真看电影。
陈柠一直认为,无论是多么无聊的电影,只要认真看进去,就能觉出好来。所以不知道是这电影好看,还是她的“认真看就不无聊”理论生效,还真让她从偏晦涩难懂的科幻片里看出点趣味来。
主要讲了一个女医生,意外流落荒岛——这是陈柠开始看的开头——误食了含有某类寄生虫的果实,开始无限分裂出克隆人——有点类似川上富江的设定,多少有点吓人。克隆人们对女主角不仅毫无感恩之心,还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以满足自己的口服之欲,极尽残忍之能事。幸好一只在水里生活的鲨鱼频频现身,救助女主角。影片的结尾倒很神奇地回归文艺深情,来自异星的男主角从一众被异星生物压榨后极度衰弱的克隆人中,准确分辨出了女主角的本体,抱着濒死的女主角进行了长篇的自我剖白,文过饰非。
影片结束了,英文的演职员列表一行行从眼前略过去,陈柠陷在片尾曲里久久不能抽身而出。她也讲不上来是为了什么。平心而论,即使对于电影她是个完完全全的行外人,对于科幻电影更是门外汉,也能分辨出这只不过是极普通甚至俗套的一个电影——如果它真有什么深刻的价值、高超的技术,那么陈柠也缺乏欣赏到那些价值的能力。
她几乎从没有为别人的故事流眼泪过。她向来是自私的人,对无关紧要的一切,欠奉真情。
可是此刻陷在一个莫名其妙,只是半路开始看的电影里,心里和眼睛里的涩意又是真实的。她呆呆坐在那儿,忘了一切。
但是齐钧彦显然不允许她连他一起忘了,即便她忘了她自己,也要她记得他。他凑过来,温柔地,自电影开始那刻起第一次把脸凑到陈柠脸前,然后——温柔地吻住了她。
如果硬要问眼泪是那一刻淌下来的,那么就是那一刻。他轻柔地含住她的唇瓣的那一刻。
她可能一生糊涂,颟顸无知。如果她这一生有那么一次接近了真相,那就是这一刻,她恍惚觉得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她的无助伶仃,知道她曾经的自我放纵,也知道上天降她以生机,她却没有为至亲之人把握住。
女主角最终被带回了男主角所在的异星,也许痊愈,带着对母星的怀念聊度余生;也许积重难返,就此殒命。无论如何她没有看到那条大鲨鱼,原来是她的年少时的爱人,同样被异星人走私过来的寄生虫所害才变成鱼。
陈柠没有哭出声,只是悄悄地流了些眼泪下来,蹭到齐钧彦的鼻梁上。
他移了移嘴唇的位置,把她脸上的泪水尝进嘴里,温柔得不像话。谁的泪水不是又苦又涩的呢?可他非要说是甜的。
他说,不要紧,以后的泪都是甜的了。
他从来不是她的浮木,他是大树。树是有生命力的,一棵伟岸的树可以千百次撑起荫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