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丁出川》浩然点苍

4、第三章

　　蒋志明和妹妹在大榕树下吃完午饭，休息片刻后，他起身拍了拍屁股，说道：妹妹，你先回家去吧，我下午把这块地锄完就回家；对了，把碗和篮子拿过来，蒋志明指着妹妹身边的篮子和烂碗说道。
　　妹妹疑惑的问道：哥哥，你拿来干什么？
　　蒋志明用手指放在嘴边，做着让妹妹不要大声说话的手势，说：先给我碗，一会你就知道了。
　　妹妹眨巴眨巴眼睛，乖乖地将碗递给了哥哥。
　　蒋志明拿着碗，来到榕树后面的一个草窝里，掀开面上的杂草，下面是一张芋荷叶（芋头的叶子），叶子里装着近大半碗的麦穗和麦粒。
　　蒋志明小心翼翼的将叶子里的麦子倒进碗里，然后招呼妹妹过来。
　　妹妹一看，高兴的围着哥哥打转，一边跳，一边问：哥哥，这些麦子是哪里来的？
　　蒋志明笑着说：这些粮食呀，是你哥哥一边锄地，一边捡的；怎么样？哥哥厉害吧？
　　妹妹的兴奋劲还没有过，笑着说：我哥最厉害了。。。咱们家今晚有新小麦汤吃了。。。。
　　别急，这里还有，蒋志明说完，便扒开旁边的草窝，里面有两只被弹弓打中了脑袋的红斑鸠（尾部呈暗红色的斑鸠）；蒋志明将斑鸠装进妹妹的篮子里，接着说道：再把这个带上，回去让妈把斑鸠打整干净，然后用盐给腌起来，再挂到灶沿上面利用柴火烟做成腊斑鸠，等哥哥凑够十来个了，我们就可以蒸来吃了。
　　妹妹看了看篮子里的鸟，然后拿在手里颠了颠，疑惑地问道：哥哥，这是什么雀雀，感觉还挺有肉的。。。。
　　当然了，土话说的：天上飞的斑鸠，地上跑的竹溜（竹鼠），那都是人间美味，这个雀雀，就是红斑鸠咯！蒋志明指着篮子里的红斑鸠说道。
　　行了，快回家，让妈把雀雀处理好，再将小麦给磨成浆，今晚我们吃红薯小麦汤。
　　要的哥哥，我就先回家喽！妹妹装好碗，起身离开。
　　蒋志明看着妹妹蹦蹦跳跳即将远去的背影，想着今晚一家人围在院子里一起喝稀汤的场景，他的脸上漏出了幸福的笑容。
　　蒋志明重新带上帽子，拿起锄头准备回到地里继续劳作，突然间，从地边的树林中，闪出了8个穿着单衣军服，斜背着枪的人，将他给团团围住了。
　　带头的军人很魁梧，面色黝黑，穿着一套黑旧的军服，敞着胸口，系着绑腿慢悠悠的向蒋志明走过来。
　　这鬼天气，好他妈发热，他右手拿帽子不停地在耳边扇风，左手拿着盒子炮对着蒋志明。
　　你们要干什么？不要过来！蒋志明一脸蒙圈，一边语无伦次的吼道，一边哆嗦着抡起锄头，与围过来的人对峙着。
　　8人围成一个大圈，将蒋志明围在了中间，带队的军人将军帽斜扣在头顶后，拿出一张揉的皱巴巴的纸，大声的念道：奉川军第一混成旅旅长柳文会长官令，为协助柳巷师长驻防重庆，现征招叙州（宜宾）15至45周岁男丁从军，凡叙州之符合男丁，应积极投身军队，为川蜀革命事业作贡献。
　　幺门儿（小伙子），你现在晓得老子们要做啥子了撒？说完，带队的军人咧着嘴，哈哈的笑了起来。。。。
　　其他几个军人，见带头的在笑，也都咧着嘴，吊儿郎当的跟着坏笑起来。
　　“咣当”一声响，众人急忙循声望去。
　　妹妹蒋志华刚走没多远，就看见几个人将哥哥围住，吓的她呆呆的在林边站着，手中的篮子也在不经意间滑落在了地上，碗里的麦粒和斑鸠也都掉在了地上。
　　带队的军人瞥了一眼小姑娘，接着对蒋志明说：幺门，放下锄头吧，跟你大爷我吃皇粮去。
　　蒋志明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没有经历过），顿时吓得脸色由血红变得惨白，嘴里哆哆嗦嗦的大声说道：我。。。我不去，我家中有老妈，有小妹，我走了他们。。他们就没法活了！
　　蒋志明手里的锄头和他说的话一样，都在不停的颤抖。。。。
　　我说你怎么这么憨（傻）呢？你去吃皇粮，看见没有，这有五块大洋，是给你家做安家费的。。。带头的军人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五块大洋，然后，他使劲的在手里掂着大洋，使大洋发出银质的碰撞声。
　　大爷，我求你了，你放了我吧，我们家不要大洋，我们只想和我的家人在一起过平淡的日子！蒋志明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一点，但脸仍然惨白的吓人。
　　少废话，你这幺门脑壳怎么这么瓜呢？说完，带头的军人向站在蒋志明身后的人递了一个眼色。
　　蒋志明歇斯底里的吼道：我不去，我不吃。。。！他还没有喊完“皇粮”二字，身后围着的人一把就将它抱住，然后其他几人一拥而上，将蒋志明五花大绑的捆成了粽子。
　　你们不要抓我哥哥，你们让放开！你们不要抓我哥哥。。。。蒋志华一边哭，一边用手背搓着眼睛。。。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刚才吓傻的她，现在飞快的向哥哥跑过来。。。。蒋志华无助的推着几个陌生人，想让他们放开自己的哥哥，可凭她的力气，想救自己的哥哥，结局可想而知。
　　蒋志华见推不开围着哥哥的人，便跑上前，抓住带头军人的手，一口就咬了下去。
　　“哎呦”你这小丫头属狗的？带头的军人疼得一把将蒋志华推到在地上，恶狠狠的说：小丫头片子，回去告诉你家里的大人，让他们明天到柏树溪乡公署领抚恤金！。。。。
　　二娃，给这小子检查一下身体，检查完了，我们就出发。带头的军人说完便一屁股坐到了榕树下休息。
　　这时，叫二娃的军人便跳到了蒋志明的身边，在他身上来回的寻找着，费了半天劲，二娃就找到一个用树杈子做的破弹弓和几块小石子。
　　大哥，这小子穷的很，身上没长（藏）东西，只有这个破玩意和几颗小石子，二娃说完，便将蒋志明的弹弓和子弹给扔到了地上。
　　大爷，我们家真的很穷，您就放了我吧，我全家都会感激你们的，我们每天给你烧香拜佛，保你们平安，求你们放了我。。。蒋志明哀求着，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带头的给打断了。
　　行了，没有就算求了，咱们走咯！带头的军人说完，对着随从喊了一声，随即几人连拖带拽将蒋志明拉着往下山的路上走。
　　大爷，我求求你们了，你们放了我吧，我妈真的体弱多病，她身边没人照顾是不行的。。。闭嘴！再吵把你的嘴给堵起来，蒋志明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带头的军人给吼下去了。
　　蒋志明心里一片茫然，看着妹妹被摔在地上不停地哭，他心里的酸楚也瞬间涌上了心头，他一边挣扎，一边哭喊着：妹妹，回家去告诉妈，让妈找找人，想办法救我。。。。
　　你们放开我哥哥，你们放开。。。呜。。呜。。
　　妹妹的哭声，随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脚步，慢慢的消失了，慢慢恢复思维意识的蒋志明知道，他这一去，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他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人了。可他，还没尽孝，没来得及给养育自己的母亲告别；他不能当兵，当兵打仗随时都会死，他要想办法逃走；他的心在家里，家里有母亲，有妹妹，还有能勉强养活一家人的土地，那就是他人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