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上星》闻花落

18、18

　　拍完一套杂志封面后，楚见星年前就没有其它通告了，整天待在家里网上冲浪。
　　临近春节，林晚也依惯例住进了山海别苑。

　　据江秋所述，楚陌给林晚在京州三环内买了一套大平层，贷款还有一千多万，一直都是楚陌在还。平日里遇上一般的节假日，林晚都是回自己家，只有每年过年的这段时间，她才会住进山海别苑陪她哥哥。

　　林晚的性格偏内向，话很少，大多时间都呆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画画，俩兄妹的交流并不算多。
　　楚见星也乐得如此，不去打扰她。

　　除夕这天，晏临渊终于结束了繁忙的饭局，出现在了山海别苑。

　　楚见星猜测晏临渊在京州肯定还有别的房产，但并没有多问，只是在看到一身西装的晏临渊忽然出现在门口时愣了一下，阴阳怪气地打了个招呼。

　　“稀客啊，原来总裁也是会放春节的？”
　　“年前确实要忙一些。”晏临渊淡淡回道。
　　“你不用跟我解释。”楚见星扫了他一眼，接着又继续回厨房忙活年夜饭了。

　　呆在家里的这段时间，楚见星大多时候会自己做饭，偶尔叫餐厅外送。虽然只有他和林晚两个人在家，但楚见星还是会力求将每一餐都做得相对精致。如果只是随便吃点食物应付饥饿的话，那么他宁愿不吃。

　　所以当晏临渊洗完澡看到桌上卖相不错的几碟好菜时，顿时感觉有些饿了，略为惊讶地问楚见星：“都是你一个人做的？”
　　听见这话，林晚也愣了一下，垂眸柔声应道：“是啊，哥哥的厨艺比以前更好了。”

　　晏临渊本来就有些饿，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桌上的粉蒸羊肉后，整个人直接僵住了。
　　直勾勾地盯着楚见星看，神色复杂。

　　有惊讶，有不解，甚至还有……痛苦？

　　楚见星被盯得有些发毛，还以为是自己做的菜出了什么问题，夹了块羊肉尝了一小口后，莫名其妙道：“怎么了？是不是太辣了？”
　　“我调味的时候豆瓣酱好像放得是有点多。”

　　楚见星并不关心晏临渊吃得好不好，但他还挺关心自己做的菜好不好吃的。

　　晏临渊缓过神来，闷头吃了两口饭，轻声道：“没有，很好吃。”
　　然而动作依旧有些僵硬。

　　顿了顿，又想起今天刚刚得知的好消息，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对了，电影的选角定下来了，你演男二。”
　　对于这个结果，楚见星并没有太多意外，点了点头，随口八卦道：“那弟弟的角色呢？晏临安？”

　　听见这个名字，晏临渊疑惑地望向楚见星，问：“你怎么知道他叫晏临安？”
　　楚见星：“……”

　　还能怎么知道的，当然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楚见星心下一颤，故作镇定地解释道：“他自己告诉我的，我们在去试镜的路上意外提前遇见了，不是给你说过吗？”
　　在试镜那天晚上回家的车上，楚见星确实跟晏临渊简单提过这件事。

　　但晏临渊并不知道两人具体聊了什么，又问：“他还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了。”楚见星不敢多说，只怕越说越错。
　　好在晏临渊也没再多问。

　　晚饭后，林晚自觉地收拾厨房，楚见星则打开电视调到央视频道，准备看看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

　　往年除夕这天，楚见星必然是要推掉全部工作回老家陪父母的，一家人过年的必备节目之一就是聚在一起观看春晚。
　　虽然春晚的很多节目楚见星都没有很喜欢，但他极为享受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光，看到少数精品小品时，听见父母的爽朗笑声，他也会被逗得不自主地跟着一起笑。

　　然而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听见电视机里喜庆欢乐的背景音，楚见星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无比吵闹，绚丽的光影刺得他眼睛微微发酸。

　　但又跟自虐一般不肯关掉节目。

　　晏临渊下楼倒水，发现一楼并没有开灯，只从电视屏幕中反射出五彩光线，同时节目里传来熟悉的主持人声音。
　　晏临渊诧异地看了看电视屏幕，又看向楚见星，问：“你在看春晚？”

　　楚见星蜷起膝盖缩在沙发上，把头埋进臂弯中，只露出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没有回话。
　　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兔子，惹人怜爱。

　　“怎么不开灯？”说话间，晏临渊朝楚见星走来。
　　“别开。”楚见星以为晏临渊准备开灯，连忙叫住对方，声音微微沙哑，还有些沉闷。

　　晏临渊本来也没打算开灯，他察觉到楚见星的反常，走到对方身旁坐下，这才看清楚见星的模样。
　　眼眶湿润通红，面上泪痕未干，明显是哭过的样子。

　　“为什么哭了？”晏临渊的声音放得很轻，倒是难得显现出几分温柔。

　　楚见星本来还庆幸晏临渊和林晚都对春晚不感兴趣，早早回了各自的房间，没人看到他的狼狈样。
　　没想到晏临渊居然又下楼了！

　　楚见星拿起遥控器一通乱按，关掉电视屏幕，委屈抱怨道：“今年的春晚……难看哭了……”
　　晏临渊：“……”

　　屋内一片漆黑，晏临渊看不清楚见星的表情，只知道身边的人此时一定很难过。

　　片刻静默后，晏临渊打开电视重新点播了一部电影，说：“那不如陪我怀怀旧。”
　　“怀旧？”楚见星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疑惑回道。

　　晏临渊没有回答，但很快楚见星就明白了对方所说的怀旧是什么意思。
　　屏幕中央缓慢浮现出电影片头，带着几分年代感的水墨字体——清河小巷。

　　自从在医院醒来后，楚见星经常能听见晏临渊国际影帝的响亮名号，但他还真没专门去看过晏临渊在这些年中拍过的电影。
　　说不好奇是假的，楚见星也想看看，晏临渊的真实实力到底如何。

　　片子讲述的是一个发生在名叫清河的美丽小镇的故事，背景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

　　晏临渊饰演的主角叶鸣是一名警察，夏薇是他青梅竹马的好友，本来是极其平凡的一天，叶鸣跟夏薇约好下班后陪她一起去郊外采风，然而叶鸣因为工作上的一个小失误，耽搁了半小时才赶完两人约定的地点。

　　结果叶鸣到了地之后却发现，夏薇失踪不见了。
　　几天之后，警方找到夏薇的尸体，死状惨烈，经过鉴定后确定，夏薇生前遭到了严重的虐待。

　　叶鸣发誓要找到杀害夏薇的凶手，但在那个年代，刑侦技术并不发达，半年之后，这个案件仍然没有确定犯罪嫌疑人，有关部门不可能为了一个案件无限投入人力物力，案子便被搁置了下来。
　　于是叶鸣就辞职了，决定自己找凶手。

　　……

　　影片的结局，叶鸣还是没能找到凶手，多年之后，连夏薇的父母都已去世，叶鸣依旧没有放弃寻找。
　　算是个开放式的结局，片中小镇青山秀水，色调温暖清新，剧情却令人感到压抑。

　　是个好片子，但应该不会太受欢迎。

　　楚见星看得有些难受，也终于明白了晏临安在酒店里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轻轻开口道：“晏临安说得对，夏薇的死不是叶鸣的错，他太执着了。”
　　晏临渊平静回道：“所有看过片子的观众都说夏薇的死不是叶鸣的错，但夏薇会怎么想？夏薇的父母会怎么想？”

　　片子里有一段很难受的情节，因为找不到真正的凶手，夏薇的父母只能将怒气洒到叶鸣身上。叶鸣为了夏薇的案件已经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却还是要承受两位老人的不理解与谩骂。
　　但没人敢说两位老人的不是。

　　楚见星闭上双眼，轻声回道：“是啊，夏薇的死，最痛苦的人莫过于她父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怜天下父母心。”
　　“所以叶鸣更不可能放弃寻找真相了，如果连他都放弃了，就没人会在意了。”
　　“……”楚见星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说什么好。

　　他想到自己父母车祸案的肇事者也一直没有找到，警方确实不可能在一个案子中无限投入人力财力，本来应该由他来承担起这个责任，但他这个不孝子却因为懦弱选择了自杀。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恐怕也早已无人在意了吧。

　　楚见星的情绪正低迷，又听见晏临渊没来由地问了一句：“如果你是夏薇的父母，你会原谅叶鸣吗？”

　　闻言，楚见星愣了愣，这个假设是不存在的，但他却不可避免地代入了自己的经历。
　　明明他刚刚说完夏薇的死不是叶鸣的错，但一个简单的“会”字，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像曝光视频的人不是晏临渊，交通肇事的人不是晏临渊，他却没有办法原谅晏临渊所做的一切。
　　恍惚中，楚见星产生一丝错觉，晏临渊不是在问电影的事，而像是透过躯壳看穿了他的灵魂，在问他会不会原谅自己一般。

　　“不会……”沉默片刻，楚见星听见自己的低沉冷硬的声音响起，“我不会原谅。”
　　说完，他看向晏临渊。

　　只见晏临渊面朝窗外，神色难辨，昏暗中，他的侧面依旧完美无瑕，嘴唇嗫嚅了几下，声音很轻，像搁着一层雾，楚见星却听清了。
　　晏临渊说：“所以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