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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追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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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川!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尖利刺耳的女声从饭桌上传来。
被称作小川的少年,一手托腮,眼睛盯着另一只手里的银质叉子,面前的食物却是完完整整。
少年着一件淡青色中长袍,那衣服质地柔软,在灯光下泛着幽光,上面还有银线所绣的白龙图样,如此华贵的一件衣裳,他却穿出了高雅质朴的感觉。
被这样一闹,倒也没人说话了。
几个面若桃花的少女悄悄地观察着出神的云川,只一眼便红了脸,转过眼去盯着盘中的食物,心中的小鹿才不会那么噗通乱跳。
感受到来自餐桌上众人的眼神,飘远的思绪收了回来,看着向她拍桌发话的少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云川坐直身体,冲那少女礼貌一笑。
“啊,我刚才在想事情,怎么了祈白?”
“哼!”
祈白将手中的餐具摔在了桌上,汤汁溅了周围人一身,愤愤离去。
云川不好意思的朝众人致歉,大家并没有多么在意,祈白这个脾气,在北地飞白一族是出了名的臭,只当她是耍耍小孩子脾气,不予理会。
这里是妖界最北边的飞白一族,飞白一族在妖界是最接近神的一族,地位最高,威望最大。
云川回来已有两日,今日宴席专门是为他接风洗尘所设,这个刚出生就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云川,出去疯玩了这十几年,如今回来,举国上下都无不欢喜。
黑着脸的也只有上座的那几位长辈,其中就包括云川的父亲。
他的周围都坐着小时候的玩伴,属于那种干坏事也要一起的,背锅也要自己背的好兄弟。
“你小子,十几年不见,去哪儿了?什么东西这么有吸引力?是不是哪个小妖怪把你迷住了?嗯?”
此人一句话可以顶的上他人十句话,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好话坏话一股脑儿往出倒,也不管听见的人是开心还是难堪。
少年说完还贱贱的坏笑,云川扶额,真是令他头疼。
“行了,我这不都回来了。”
云川看着对面年龄相仿的少年,正喋喋不休的宣扬他的“光辉事迹”,脸一黑,好兄弟也不带这么卖的啊!
“你看我这一头红发,如何?去年好不容易才觉醒红凤的力量,快夸我快夸我!”
红发少年揪着自己头上一撮毛,就要给他看,眉眼之间很是俊朗,眼神坚毅,举手投足之间更显男子气概,将少年独有的青涩都覆盖的完完全全。
云川虽一脸嫌弃的推开他,但心下还是很为他高兴的。
每个飞白族人天生都自带一种飞鸟的象征,这种象征是力量也是地位的象征。
云川自己是白凤的,而这个红发少年就是红凤的,觉醒自己的力量之后,发色会变得和象征鸟类一样。
“嗯,还不错。”
“嘿嘿嘿,还是你夸人好听,来来来,喝!”
盛情难却,云川只好被一大帮小伙子拉到一边喝酒去了,再怎么样也不能扫了兄弟们的面子。
几杯酒下肚,云川的脸上开始有了颜色,招呼他的人将一杯一杯的酒送到他面前,他的耳边嗡嗡的,脑中却一直萦绕着他临走时,曦妹儿对他说的那些话。
“我不会跟你走的。”
“......我是人!你是妖!......你和他们没有分别!”
……
北地的气候虽然可以操纵妖力进行变换,但本就是极寒之地,夜晚的寒风从高大的落地窗肆虐而过。
玩得正嗨的小伙子们被吹的不停地打哆嗦,吵吵着要去关窗户,一个个喝的烂醉谁也不愿动,云川费劲的从人群中逃了出来,静静走到窗前。
过于刺白的雪不宜长时间欣赏,云川却失了魂一般直直盯着绵延不绝的雪山,满目忧伤,心事重重。
“曦......”
他轻轻的说出她的名字,合上窗户,独自离去。
曦还没有完全清醒,模模糊糊听有两个人在说话,两团黑影还没来得及看清,眼皮一重,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女子葱白细长的手指抚上她的额,转眼对上坐在床头的男子,柳叶眉一弯,轻轻一笑。
“列儿,她真可爱。”
女子说完凑近曦的睫毛,热热的呼吸让她睫毛一颤。
“母亲,身子还似前几日那样吗?”
长列将视线从床上移开,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略显衰老的容颜下,依稀可见女子当年动人的美貌。说话之时那灵动的眼神和朱红的薄唇,嫩的能滴出水来;浅淡的眉毛下是浅灰色的瞳仁,那双眼睛似乎能望穿一切,像水一样安静;本来就白皙的皮肤,因为疾病的原因更显灰白。
即便如此,女子不管往哪里一坐,哪里就是岁月静好,画中的美人走了出来,将这个世界也要变成一幅画。
“我知道你还惦记着母亲呢。”
“你摸摸看,是不是好多了。”
长列覆上女子干枯的没有血色的一双手,眼底是深潭一片,看不见颜色。
“是不是有温度了?母亲以前这手像冰块一样,怕吓着你,都不敢碰你。”
女子开心地笑着,使劲搓着双手,将那双手搓的通红,红的有点骇人。
长列微不可察皱了下眉头,看向正在熟睡的曦,起身就朝门口走去。
“母亲,我回去一趟,别担心,她会陪着你。”
“好,你放心吧。”
长列的身影即刻消失在了女子面前,只见远处几乎垂天而下的瀑布开了一个口,又恢复了原貌。
.......
天空之下是红色的阴霾,黑色的大地上流淌着黑红的血液,天地之间没有界线。风裹夹着腥气的味道肆虐着,死亡的气息充斥着,没有眼泪,没有叫喊。
“玫姨!你别动,我来,我来止住血,没事的。”
“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曦颤抖着双手,颤抖着身子,眼泪颤抖着流下,滴在玫姨血污的脖颈。
“伤口,伤口,伤口在哪儿?”
她发了疯拼命的用手捂住那一大片黑红的血迹,嘴里念念有词,不敢去看玫姨的脸。
“不会的,不会的。”
“玫姨你看,我回来了,我们重新开始比赛好不好!”
曦一把扯下半截袖口,就要给玫姨肿胀黑焦的脖颈包扎,喉咙里被东西堵的生疼,极力克制汹涌的泪水,她要为玫姨止血,看不清动作就糟了。
可是不论她怎么努力,白色的布条还是被血液染黑,她换了一条又一条,直到衣服被撕的破败不堪,再也没有可以用来包扎的东西了,她停了下来,呆呆看着这个早已死去的人。
身后细碎的脚步声哒哒哒的传来。
“曦姐姐,你坐在地上干什么?脚又崴了吗?”
“我扶姐姐起来吧,姐姐还能像上次一样自己走吗?”
曦木然的转过头,男孩天真的朝着她咧嘴笑,只不过,嘴角的血迹一直顺着下巴滴下来,牙齿血红血红的,她有点害怕。
“曦姐姐别怕,除夕在呢。”
男孩将自己的一只手递了过来,曦拉住了他冰凉还有点黏糊的小手。
“哎哟!疼!”
男孩弓着腰,想要蹲下,但知道自己要带曦姐姐回家,握着她的手不敢松开。
曦下意识的顺着血液缓慢流下的地方看去,男孩的腹部被开了一个大洞,她甚至可以通过那个洞口,看到对面山坡上昏黄的灯光,那是村子的几盏夜灯。
曦的眼泪流干了,她没有哭,只是痛苦的有点麻木了,机械又僵硬。
她伸出手,想要查看男孩的伤口,又怕碰疼他,手悬在空中,上上下下摇摇晃晃。
豆大的汗珠滴在她的手上,男孩的表情很痛苦,扭曲的表情,快要支撑不住的身子,她只觉得另一只手被他捏的很痛很痛。
“曦姐姐,我肚子好疼啊!”
“我想回家,我要离开这儿!”
曦木讷的站起身,嘴唇干裂,双目无神,任由男孩牵着她的手,朝着昏黄的地方走去。
玫姨不知道何时站在了昏黄的灯下,她穿着平日里的外衫,只不过脖子上多了几圈白色的布条,那些布条很柔软,在风中飘的很长很长。
除夕看见微笑着的玫姨,扑进了她的怀里,手里还拿着玫姨给他的兔子包。
“曦曦,我们到了,你回去吧。”
“我们会想你的。”
曦茫然。
“回去,回哪去?”
除夕塞了满嘴的兔子包,腮帮子鼓了起来,像只花栗鼠,嘴里含含糊糊的。
“当然是,是回,回你该去的地方啊。”
顿时,血红的天地开始撕裂,周围的一切都在扭曲,变形,分裂。
玫姨和除夕所在的地方,一片洁白,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楚,人却相隔的越来越远。
曦恐慌着,害怕着,她伸出手,空气从她的指缝中溜走,没有人的气息。
“玫姨,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周围的天地颠倒旋转,灵魂被剥离般的难受,身上有千斤重的铁块压制住她,动弹不得。
曦猛地起身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嗓子干的冒烟,胸腔里的东西急速跳动快要冲破她的身体。
“你醒了!没事吧?”
“是不是做噩梦了?来,先喝杯水。”
身侧传来一女子水一样绵软的声音,曦接过那杯水,咕嘟嘟喝了下去。
“列儿说让你安心待在这里,不用害怕。”
女子接过空杯,用毛巾细细擦拭着曦额上的汗珠。
“列儿?”
“那是谁?”
曦有点迷糊,脑瓜子还在嗡嗡嗡的叫,一脸懵逼的看着女子。
“我是列儿的母亲,我叫郁熙。是他昨晚带你回来的,你受了点伤,需要好好休息一阵。”
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发昏,身上也没什么流血的地方,怎么就受伤了?
“我,受伤了?”
“你被列儿发现的时候,晕倒在山路上,受了点蹭破刮扯的轻伤,不碍事的。”
一大波回忆侵袭,她才想起玫姨昨晚让她下山的事,也不知道玫姨现在在哪儿。
而且,陨刀也不见了。
曦看向周围,房间陈设很是简单,四面是白色的墙壁,一张白色的桌子,一张鹅黄色的床,一席酒红色的地毯,一个白色的瓷瓶,瓷瓶里是一株白色的玫瑰。
简约又不失大方,可以看得出,这些陈列的家具都是上好的木材。
“我这是在哪儿……嗯……熙姨?”
曦觉得直呼一个长辈的名字不太好,思来想去,还是这样叫着比较妥当。
“熙姨?这个称呼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蛮好听的。”
“没人这样叫您吗?”
曦意识到自己口误的太严重,她哪里会想到眼前女子,曾是古森城万妖朝拜的王后。
“没有,他们都会叫我熙王后。”
“王后!?”
“嗯。不过那都是以前了,现在我只是个普通猫妖罢了。”
郁熙说这些的话的时候,语气云淡风轻,眼底却流露着悲伤。
“你这样叫我,我感到很亲切,我很喜欢。”
说罢,上前摸了摸曦的脸颊,眼眉弯弯的,笑的很好看。
“这里是一个远离烦恼的极乐之地,曦,你可以出去看看。”
曦恍惚间觉得,玫姨仿佛就在她的眼前,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好像都不存在了,好像玫姨还活着。
就像郁熙说的,这里是一个极乐之地,至少对于他人而言是这样的。
人往往只有失去了,才知道过去的温柔与美好。
“好,谢谢熙姨。”
“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