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变奏曲》庄舟

38、南方北方

　　“赵嘉，你不是自称有一帮和你一样臭味相投的朋友吗？从你掉下来到现在已经七个多小时了，怎么也不见得你的朋友来找你？”谢岚一如既往用蔑视口吻，也不看赵嘉，只是看着海面，又或者并没有看着海面。
　　赵嘉右手里握着刚才从装着匕首的牛皮袋里掉出来的长条状物体，有些心不在焉：“你问问题都是这样不过脑子的吗？换成是你的话，你要是现在还有手机，你会向你的队员求助吗？”
　　谢岚自然是脱口而出：“当然不会了，我怕他们还没找到我就先给折在哪儿了，就算找到了，难不成我要一个一个把他们从这绝壁上背回去？就他们那小身板，除了坐在空调房里喝喝茶，不知道还能干什么，连跑个步都叫极限运动，我还指望他们来救我。”
　　赵嘉点了点头，那长条状的物体是一个比正常型号要短上许多的毛笔。提起毛笔，那自然就知道此杰作出自谁手了。眼下赵嘉之所以没有立刻拉上谢岚用这支可以构建出空间门的神器逃脱，其根源在于她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会把秦天暴露出来，而且她更加不能确定的是，秦天如果再见到谢岚，两个人会不会在她来不及阻止的情况下，直接开战引发一些不可收拾的后果。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衣服几乎已经干了，只是头发还没有从寒冷的湿润状态解放出来，好像除了冷，其他的一切都尚在可接受的范围内。毕竟这海，虽然看不见，但是可以想象它是如何如何在风起时波澜壮阔，在无风时平静如拷问人生的深渊；再看看对面的那个小岛上的树，可以想象它们是如何如何在无风的月色下勾人心魄，在寒风一来时，就秃成木桩子；再说这月亮，竟是如此如此——清冷和——还是清冷。
　　一切似乎都很美好的样子，只要等到黎明到来，一切就会更加美好。
　　“撑到天亮的话没问题吧？”
　　谢岚没有回答，但赵嘉当她是默认了，毕竟她的脸上的表情是如此骄傲，让人不忍心打击她坚持到底的决心。
　　一切都是如此完美，一直到一片安静的空气之中，传出越来越重的喘息声。
　　赵嘉回过头，发现谢岚的面色似乎很糟糕，仔细听那沉重的喘息，竟是吓了一跳，应该是从山崖边一路近乎自由落体的速度摔下来的途中，撞到了山石，以至于伤了肋骨。对上谢岚的眼睛，沉寂着一片死不吭声的决心。
　　现实的露骨，让赵嘉不得不搀着谢岚，走到山崖边。
　　赵嘉拿着笔在手上转了两圈，既然如此，就只能暂时先避开秦天和谢岚见面：“你家在哪儿呢？我先送你回去。”
　　谢岚将信将疑地瞥了眼赵嘉，就在赵嘉就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吐出了一串地址。
　　根据秦天所言，使用笔画出空间门的时候，心里默念着想去的地方，就可以将空间隧道打通。赵嘉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谢岚报出的地址，用毛笔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山岩上画了个门。
　　半晌，风呼呼地响，山岩岿然不动。
　　赵嘉：“？？？”
　　谢岚：“……”
　　赵嘉看着手里的笔，暗暗在心里发誓，要是再见到秦天，一定把这东西拍在他脸上。原本的感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永无尽头的嘲讽，这绝对是秦天的报复。
　　谢岚看着气得手抖，进而全身开抖的赵嘉，忍不住问：“这就是你藏着掖着的神器？”
　　赵嘉笑道：“不，这是挑衅。”
　　谢岚又问：“这毛笔能干什么？”
　　赵嘉还是笑，笑得比天上的清月更冷一点：“这毛笔是用来告诉我，钢笔可以直接写字画画，毛笔却不行。”
　　赵嘉笑得逐渐放肆：“你知道为什么吗？我也是才知道。”
　　“为什么？”
　　“因为毛笔得沾上墨，才能写字。”
　　谢岚：“……”这说的什么废话，八成是被气疯了。
　　赵嘉让谢岚靠着山岩，她则走到水边，将毛笔沾湿，拎着笔又回到了岩石边，在岩上画了一道门。
　　“这玩意儿不赖嘛，我受伤了它也没塌，命真大。”
　　“你本来就属于这个时间的人，自然不会紊乱了。”赵嘉回头扶了一把谢岚，“好了，要到了，我第一次用，也不知道门外会是个什么场景。”赵嘉想起之前的马桶上那刁钻的落地姿势，又道了句：“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赵嘉推开门，只觉得自己被一片柔软包围了，这感觉，像是飘在了棉花云的顶端，软软甜甜的，这——究竟是什么神仙享受？
　　眼睛终是适应了摆脱黑暗的光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画满了星空的天花板，这突然有一些莫名的熟悉，是天天见的那样一种熟悉。
　　赵嘉一个激灵：等等，这不是我家吗？那我现在是——
　　有人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赵嘉的左耳和右耳，同时受到了声波攻击。
　　秦天：“你在干嘛？”
　　谢岚：“把手松开。”
　　赵嘉从床上的被窝里坐了起来，一阵无言。
　　她转头看了看秦天插着兜，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以及她旁边的人，又转头看了看还躺在床上，撑不起身子的谢岚。这确实是，十分隐蔽的地方。
　　无言的尴尬，压倒了赵嘉想要把那支笔拍到秦天脸上的想法。兵荒马乱的氛围笼罩着这个小小的房间，三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异的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崩溃，先发制人才是制胜的关键。
　　赵嘉淡定地看着两人道：“这空间门很有觉悟，自觉开在了如此隐蔽的地方，一般人还真发现不了这藏身之所。怪不得自古以来，这奸盗之事，都发生在床上。”
　　此语一出，确实是震慑到了二人。不在床上，更在何方？
　　谢岚终于是从床上下来了，她看了眼秦天，又看了眼赵嘉，推开门。秦天却伸手拦下了她。
　　赵嘉心道不妙，这是硝烟的味道啊。她正想上前，却被秦天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不过她并没有被这眼神吓倒！倒是秦天接下来的话，让她止住了脚步。
　　“把伤口包扎一下再走吧，不然太引人注目了。”
　　谢岚除了肋骨的伤，还有小腿处的伤，伤口从腿肚延伸到腿根，把布料染成了暗红色。
　　“又来一个多管闲事的。”
　　谢岚走后，空气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赵嘉只得没话找话：“我以为你们俩一见面就会打起来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那种。”
　　“那你还敢带她来我面前？你这是盼着谁死呢？”
　　“这就是你误会了，我明明心里想的是她家的地址，可是不知怎么的就到了我家了。”
　　赵嘉看了眼身旁默不作声的秦天，恍然大悟，“你事先设置好的轨迹，然后在我家等着我吧。”
　　“知道还问。”
　　“为什么非得是我家？”
　　“这样我就能第一时间找到你。”
　　“想来我家可以明说。”
　　“也有这么一层原因。”
　　赵嘉心下一阵疑惑，自己应该从来没有跟秦天提起过住在哪儿才对。那么问题来了，秦天究竟是如何得知她的住所的？她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秦天依旧插着兜：“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我想着想着，这脚就知道了你住在哪。这充分显示了我们之间剪不断的缘分。”
　　好一个缘字了得。
　　“铭铭还好吧？”
　　“嗯。他们呢，八成都已经吓哭了。”
　　秦天在山上目送他们回家的时候，从他们脸上交替的忧愁、笑意，一时之间，也猜不准他们的心思，不过也没有理由驳回赵嘉的一脸热切，就应和道：“是啊。受惊得像刚经历了一场海啸，回去的时候蓬头垢面，在路上遇到树就要抱着哭上一阵，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哭着回去了。”
　　赵嘉望着窗外，叹了一口气，又笑着摇了摇头。
　　街上的雪慢慢地化了，只剩下树下只只点点的白。长夜就快要结束了，晨曦逐渐从云后显露出来，将那只只点点的雪白映成了暖暖洋洋的淡红色，像极了落了一地繁花，那是独属于夏季的繁华。
　　记忆中也曾见过那风吹过，落下的一地鲜红，比夏阳还要火热的鲜红。
　　“秦天，你见过凤凰花开吗？”
　　“我从小就在北方，怎么会有凤凰树。那是南方的南方，才会有的树，据说那花开的时候，红得灼人。”
　　“我见过。我不仅见过它开花，我还见过它凋谢，最后沦为一块毫无意义的床板，供着一群人睡觉。”
　　“M市可是号称北方之中的北方。你怎么会见过？”
　　“因为我曾经生活在那里。”
　　太阳又升高了些，已经露了脸，天边的霞红色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朦胧的金色。
　　“在南方的日子总是好长，可是别人告诉我，那只有5年，我不信。”
　　明明那里的天空都是正方形的，在高墙之下，白天也如黑夜，黑夜也如白天，时间仿佛永远停滞不前，每一分钟，都如此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