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变奏曲》庄舟

31、鸿门宴否

　　满树的花儿红得像火，等风轻轻一吹的时候，那些花儿和叶儿都动了起来，这火趁着盛夏的天儿，越烧越旺，旺得能烧光回忆，让人把周围的很多事都忘记，只记得那一天。
　　廖雪拉着赵嘉站在院长办公室门口，赵嘉大大的眼睛透着门边细细的缝往里看。廖雪还在一旁说着什么，但是赵嘉只听到风声，这风声之中，带着夏天的燥，带着沙沙的树叶声。
　　那个男人坐在院长的对面，院长毕恭毕敬地为他倒了一杯水，甚至还微微鞠了一躬，像是说了句请慢用。不过赵嘉没有看清。这简直是破天荒的事，要知道，院长是个中年女子，平日里素来以待人无礼闻名，虽然这荒山野岭之地，几乎没有往来的客人，但从她对待孩子们的态度，就可查一二。要知道，一个能因为地上有一根头发没有扫干净，就把负责打扫卫生的孩子揍得第二天下不来床，此刻还客客气气地给别人端茶递水，这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是个值得让人震惊很久的事。
　　小小的赵嘉见了这一幕，只觉得心里大快，想不到这个女魔头也会有这一天。她顿时觉得那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的形象十分高大，应该是个很善良的人，还把廖雪送了回来，她想。由此，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个男人正好回过头，他对上赵嘉的眼睛，还冲赵嘉笑了笑。
　　这是一个长着一对杏花眼的大叔，他的眉毛也被修得细长细长，正好悬在那对招人的眼睛上，如月上清辉一般，并不给人以妖娆之感，反而有一种清冷神秘之感，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悄悄挂上几抹鱼尾纹，却是装点得那眼睛更加生动，如至凡间。
　　仅仅只是匆匆一瞥，赵嘉已经被这一抹笑感染了。
　　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
　　现在是上午十点钟整，突然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床上有一团东西动了动，之后又没了动静。可那电话铃是何等的百折不挠，丝毫不在意空气里安静的尴尬，自顾自地响啊响，终于那个床上的团子按耐不住，有了大动静，一支白皙的手从团成球的被子里破壳而出，快速而准确摸到了床头桌上震动的手机，按了接听键，又把手缩回了团子里。
　　“老大，你到哪儿了？”电话那头被风那个吹，当事者的声音还是十分欢快。
　　赵嘉缩在被子里没有说话，努力使自己从飘渺不定的梦境里清醒过来。
　　“老大，莫非你……”于胜明本想说，莫非你还在睡觉，可转念一想，如果真是如此，那赵嘉的起床气可不是他担待得起的，于是改口道，“莫非你高贵的大脑还没有从昨日的疲惫中恢复过来？”
　　赵嘉动了动她高贵的大脑，觉得于胜明所言极是，正准备再次进入休眠状态。
　　“老大，你高贵的大脑仔细想想，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赵嘉左想右想，愣是没想起来，为了不失面子，还是对着电话里说：“我怎么可能会忘，不就是那个什么……什么来着？”
　　于胜明非常识相地为赵嘉铺好了台阶：“是崔莹莹说的在她家的聚会。我知道老大你记性这么好，肯定没忘，是我多此一举，忍不住嘴贱想提醒你一下。”
　　床上的团子直接炸了起来，赵嘉蓬头垢面，双眼无神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她一把拉开抽屉，把那个红底镶金边的邀请函仔细一瞅，中午十二点到晚上十二点？这世上怎么会有大中午的聚会？
　　她挂了电话，匆忙洗漱了一番，就赶去于胜明他们所在的商场。
　　于胜明远远地就看到了赵嘉，冲她热情洋溢地挥着手，就差手舞足蹈了：“老大，这里这里。”
　　于胜明仔细打量了一番赵嘉的装束，一件棕色的打底衫，一条毫不起眼的牛仔裤，脚下踩着焦糖色的马丁靴，外套是一件长款的米色风衣，不禁疑惑道：“老大，你就穿这样去啊？”
　　赵嘉看了看廖雪，只见她身着一袭深蓝色的长裙，将长发盘起，鬓角处散落的几缕秀发，将闪闪发亮的耳钉微微遮掩。又看了看于胜明，也是一身礼服，甚至还特地打了个黑色的蝴蝶结。
　　赵嘉心下无奈：这些人真当去参加聚会？
　　还好，还是有正常人的，江小帆身着一件深褐色的外穿毛衣和牛仔裤：“我们本来就不是时尚界的，不是非要争这个风头。”
　　言下之意就是，于胜明这厮自己打扮不说，非要拉着他和廖雪来商场，这不，刚刚收拾好了廖雪的行头。
　　赵嘉心下了然，正想叫他们把行头换掉，就对上于胜明哀求的目光。于胜明可怜巴巴道：“老大，你之前也见过崔莹莹所谓的时尚，我今天这是为了向他们证明，我才是高贵的时尚的眼光代言人。你不会不给我这个机会吧？”
　　这话说得，赵嘉差点接不上，不过冷静了半晌，还是道：“你想要孔雀开屏我没什么意见，不过小雪姐这行头我有意见。”
　　于胜明几欲流泪：“老大，我记得咱们在反对崔莹莹的时尚这一战线上，可是当之无愧的友军。”
　　赵嘉想起了反时尚联盟成立的那一天，也就是她诱导于胜明跟着她一起闯了崔莹莹房间那一天，有些于心不忍，于是放轻了声音道：“怎么会呢？小雪姐的行头没问题，只不过是小雪姐她……她穿不惯高跟鞋。”
　　然后赵嘉对上了廖雪一脸无措的表情和于胜明一脸震惊的表情。
　　于胜明疑惑道：“怎么会呢？刚才廖姐还夸这鞋子好看来着。”
　　赵嘉捏了捏廖雪的手，又冲廖雪使了个眼色，廖雪这才极不情愿道：“啊，对对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刚才一时被这鞋子无与伦比的美丽冲昏了头，其实平时我也是穿平底鞋穿惯了。”
　　赵嘉又道：“还有这个衣服，小雪姐……她平时经常出任务，也不怎么穿得惯裙子。”
　　于胜明又疑惑道：“怎么会呢？刚才廖姐还说这个裙子的面料又舒服又保暖。”
　　廖雪尴尬地笑了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是胡乱地说：“可能是我腿太长了，这个走起路来，总是胯下生风，我怕别人把我这千年美腿给看了去。为了我这腿着想，也为了不突破世人井底之蛙般的审美认知，我觉得——我还是穿裤子就好了。”
　　于胜明被廖雪的一席话震得云里雾里的，迷迷糊糊地就被赵嘉拉着，去给廖雪退了衣服。廖雪的目光一直就恋恋不舍地粘在那套裙子上没有移开过，忍不住狠狠地拧了一把赵嘉的胳膊。赵嘉吃痛，倒吸了一口凉气，被廖雪借口上厕所，拉到了远离于胜明和江小帆的扶梯拐角。
　　赵嘉看了看廖雪不悦的神色，弱弱地说：“姐，要不你先把我的手放开，它快被你拧断了。”
　　廖雪看着赵嘉一脸可怜相，这才松了手：“你搞什么名堂？”
　　赵嘉怯怯地瞟了眼廖雪，觉得眼下告诉廖雪真相，于她而言，也能够有所警觉，更能够降低意外发生的概率。于是赵嘉在脑子里迅速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前我们出任务的时候，屡屡遭到追杀，我怀疑和莹莹有关系，我担心她会趁着这次聚会再下手，所以才让你换上便于行动的衣服。”
　　廖雪显然没有料到是这个原因，她自然明白赵嘉不是会无理取闹的人，否则刚才也不会很好地配合赵嘉。但这个事实却带来了些许的冲击感，她张了张嘴，眼神里略带怀疑。
　　赵嘉自然读懂了她的眼神：“你的鞋底被藏了追踪器，还有我贴身的□□保险被破坏了。她在我们身边，又是新人，所以我才有所怀疑。”
　　廖雪仍是不想相信，追问道：“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从来没跟我们说过你的枪的事儿。你的枪会不会是在别的地方被动了手脚，不一定是莹莹吧？还有那个追踪器，也有可能是在别处被放上去的，只是我没有发觉。”
　　赵嘉正想再说什么，廖雪已经别过头去，不再看她。拐角处不远，就是商场大楼的转角，那里是一扇圆弧形的一大块透明玻璃，可以看到窗子外面参差不齐的楼房和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廖雪转身朝着转角处走去，赵嘉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并没有跟上去。
　　外面的天是灰的，今天并不是晴朗的一天。
　　良久，廖雪终是回过身来，走到了赵嘉面前：“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赵嘉点了点头，搀上廖雪的手：“我也会保护好你的。”
　　廖雪想甩开赵嘉的手，却怎么样都甩不开，赵嘉的手不知为何就像口香糖一样，摆不脱，挣不开。不过，廖雪是谁，她还治不了赵嘉，只见她缓缓道：“不过，今天那样的衣服，你要补偿我十件。”
　　赵嘉来不及掐指一算，已经开始觉得肉痛，这得多少钱啊。她瞬间就蔫了，手也不自觉的松开了，无精打采地答应了一句，就垂头丧气地默默跟在廖雪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