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川》籍野

14、第十四章 晚烛（一）

　　段念之躺了两天，骨头都躺疼了，磨了思思好久，才得到她的准许去廊下坐坐。

　　段念之看着院前的那一小片紫竹林发呆，她想起了蜀南竹海。幼时祖父祖母带着她过去玩过，如今脑海仍留着那一片翠色。记忆里的云山竹海，古刹飞瀑，还有陪着她的人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模糊不清，反倒是愈发清晰起来。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秋思看外面起风了，忙找出披风来给她披在肩上。

　　“发发呆，没想什么。”段念之看着给自己搭披风的秋思，因着距离近，她长长的睫毛在段念之眼底也根根分明，“思思，你在潋阁的这两年，过得开心吗？”

　　段念之见她忽地抬眼，那睫毛也如蝴蝶振翅般一动，而后对她眨眨眼笑道：“嗯——一开始我被阁主安排去和出任务的人交接，和他们接触得多了我就有点羡慕他们了，可以出远门，可以遇见陌生人，可以为潋阁做实在的事……虽然也会面临很多突发的问题，有时候甚至身家性命受到威胁，但我还是很羡慕。因为您当初毅然决然地走了出去，我也有点想走出去，去看看您想看的那些。

　　“交接也是为潋阁做事，可那是和出任务不一样的——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于是我在三个月后求了阁主，说我也想出去。他同意了，安排我跟着祝大哥和王嫂子出任务。如今一年半过去了，有些小事，我也能自己独自处理了。这次来安州，就是阁主安排我带着两个人来的。”

　　秋思以前是唤林秋和为林少爷的，现在改口叫了阁主，再次可见她是真的融入了潋阁的。

　　“所以——你过得开心吗？”段念之嘴角含笑，又问了她一遍。

　　秋思则是看着段念之的眼睛，郑重地点了一下头，然后面色无比认真地说：“开心。以前，我的任务是跟着你、照顾好你，可是两年前你告诉我，你不再需要我跟着了。现在，我找到了新的任务，并且愿意为了完成它而一直努力，所以我很开心。”

　　段念之抬手抱住了秋思，然后在她耳边轻声说：“这样的话，我也会为你感到开心的，思思。”

　　留云馆里，颜恪听完下面的人从济云山庄带来的消息，稍微理了理，觉得头好痛，抬手扶额，而后不可思议地问道：“我娘她真是这么说的？你确定？”

　　刚从济云山庄赶来的下属桦烛看见自家主子满脸的不可置信，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得到纪夫人的指示后也是心下骇然，“回主子的话，夫人确实是这样说的。她还提了一句，说她不介意你带上段姑娘。”

　　“嗯？”颜恪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烨烛心想你娘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没头没尾地提了一嘴段姑娘，我也很懵的好不，却还是面上恭敬地回答：“夫人余下的什么也没说了，属下也参悟不了她地意思。”

　　“那好吧。松涛和桦烛跟我一起出门，竹影还是留在家里打理这边的日常事务。先把东西收拾好了，明日一早出发，都下去吧。”

　　松涛和桦烛听完了就老老实实走了，竹影却还是站着在原地一动不动。

　　颜恪瞥他一眼，见他杵在那，眉头一皱，说：“你怎么不走啊？”

　　“少爷不是，我不跟您走不用收拾东西。而且您明天才走啊，我留着给您端个茶研个墨什么的，再怎么说身边也要留个人伺候啊。再说了您明天又要走，桦烛是个粗心的，松涛也没我贴心，我得好好守着您，让您在家舒心些。”

　　颜恪听完了起了一手膀子的鸡皮疙瘩，连忙让竹影滚了。

　　等竹影走远了，他才自己一个人出了院子，朝紫竹院走去。

　　松涛竹影桦烛三个人，躲在耳房门口看见颜恪出了留云馆的门。

　　“二两银子，我赌少爷找段姑娘去了。”松涛右手比个“二”，说。

　　桦烛一巴掌把松涛的收拍下去，“要你说，很明显是去找段姑娘去了，不过主子为什么把我们仨都支开了才自己去啊。”

　　“我就知道！”竹影突然激动起来，“怪不得他不让我陪着他，从前我是他最贴心的小棉袄，刚刚却让我赶紧滚。”

　　竹影想到刚才颜恪那又奇怪又别扭的样子，“他肯定对人家段姑娘有意思，害羞呢不想让我们发现，才自己一个人去的。”竹影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

　　“就是欸，你们没看见少爷前两天刚醒了就急着跑去找段姑娘，那积极的，我可没见过他这么关心过别人。”松涛附和道。

　　桦烛冷不防插了一句：“主子以前也没怎么遇到过其他女孩子啊，更别说带回家了。”

　　“就是啊，所以看上人家了也不无道理——我清纯无知的少爷啊——”竹影哀嚎道。

　　松涛还挺喜欢段念之的，心下就盘算起来，“段姑娘挺好的，长得好看功夫不错，和咱们少爷挺配。就是不知道她喜欢不喜欢我们少爷，肯不肯当我们少奶奶。”

　　桦烛是在济云山庄见过段念之的，不知为何出于直觉地说：“我感觉悬，段姑娘好想更愿意走遍山川湖海，而不是嫁人当少奶奶。”

　　“唉，”松涛顿时愁眉苦脸，想转瞬间又想通了，“没事少爷要是真的喜欢的话可以跟着段姑娘一起走，反正老爷也不会强制要求少爷继承家产打理家业留在安州的。”

　　“也是哈。”竹影赞同。

　　段念之正在廊下晒太阳，突然间一只白色的鸽子飞入她的眼帘。段念之看它停在自己旁边，脑袋一歪，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

　　段念之注意到白鸽翅膀尖上有带一点点棕色，“阿咕？”段念之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白鸽听见后激动地左右跳动，还咕咕地叫。

　　段念之试探性地伸出手掌，阿咕瞬时跳了上来，“阿咕真的是你吗？”

　　“思思——你快出来看，谁来了。”段念之朝屋内喊正在给潋阁写信地秋思，然后一只手托起阿咕，一只手去薅它的小脑袋。

　　阿咕也不怕，很温顺地被段念之摸脑袋，自己还主动去蹭。

　　段念之看见它脚上绑的小圆筒，里面装的应该是信。不过她现在不想看，只想好好摸摸这个小可爱。

　　“阿咕！”秋思看见了段念之手上的白鸽，“是小王他们叫你来这里找我的吗？”

　　阿咕又咕咕叫了两声回答她。

　　段念之把阿咕递给秋思，秋思熟练地取下信筒，又将阿咕还给段念之。

　　“待会给你找点小米吃好不好？”阿咕又用头去去蹭段念之，会撒娇的鸽子最好命。

　　阿咕是五年前段念之在大街上买的，当时小小一只，特别可爱，段念之看见就走不动路了，然后她和沈愈还有林秋和一起喂大的。她离开蜀中后就交给他俩照看了，林秋和有跟她提过训练阿咕送信的事，段念之也同意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阿咕，没想到那只小小的关在笼子里的鸽子都这么能干了，而且依旧认识她，段念之别提有多高兴了。

　　秋思取出信来，上面只有两个字，“西成”，而且是林秋和的笔迹。

　　秋思拿给段念之看，“西成？我记得隔壁县就叫这个名字来着，是不是啊？”

　　秋思回道：“是的。阁主吩咐我解决完落落的事情后就要回潋阁去，而且这信也没写具体的事，就写了个地名，应该不是给我的，是给您的。”

　　“嗯，我知道了。你别担心，说不定过一会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段念之回道，又逗了逗阿咕，“你去厨房要点小米，我带它进屋喝口水去。”

　　秋思应下后就去厨房要小米了，段念之带着它进了屋，给他倒了一杯白水，阿咕也是渴了，连忙低头喝起来。

　　颜恪在紫竹院门口刚巧碰到了秋思，便问她去哪。

　　“见过颜少爷，我们家地鸽子送信来了，我去给它找点小米吃。我家小姐正在给它喂水喝呢。您有什么事吗？”

　　颜恪听完点了点头，有觉得有些不对，“这样啊，不过……你们家鸽子怎么找到我们府上的啊？”

　　秋思心想着颜少爷也没那么好糊弄啊，便实话实说：“我们在安州这边也有人，许是他们带过来让后放了让它自己找我们的。”

　　“哦这样啊，我找你们家小姐有点事，你先忙吧，不用管我。”
　　“是。”

　　颜恪走到门口，就看见段念之坐在桌边盯着白鸽喝水，手还时不时摸一把它的脑袋。

　　突然吹来一阵风，颜恪的头上高高扎起来的马尾并着黑金发带随风而起，他敲了两下打开着的门，然后咳了声，说：“段念之，我可以进来吗？有点事想跟你说。”

　　段念之这才偏头看见他，高马尾的少年站在门口，头发随风肆意飘扬，还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颜恪看见段念之脸上有点好奇，许是在想他有什么事情找自己。

　　“进来坐着说吧，我在给鸽子喂水呢。”段念之说完就把桌下的凳子拖出来摆在自己的左边。

　　颜恪坐下后，看见段念之还是盯着自己的鸽子喝水，右手还在给它顺毛，似乎是在等他先开口说话。

　　颜恪发现，段念之的眼角长得很好，尖尖细细的，眼角处还有一颗较浅的痣，若非离得近，否则很难注意到。

　　颜恪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我想问你，能不能跟我去一趟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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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祝大家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