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白玉人》五环六幺

4、第四章

　　时南的房间，简陋得只有一张床榻和一套桌椅。

　　他躺在床上，不亚于姑娘家绝美的苍白小脸，就连男儿郎也心生怜惜。即使已经缓和了许多，但是还是疼得厉害。

　　倪雅跟在倪雅身后的小女孩，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中药进了时南的房间。

　　倪雅接过那碗中药，递给床榻上面色稍微缓和了点的时南：“赶紧喝了吧。”

　　“不用，我扛得住。”时南抗拒地偏过头。

　　他一看那碗深褐色的汤药，就觉得害怕。

　　倪雅看他坚持不喝解药，也就把那汤药重新放回小女孩手中的托盘上。

　　她替时南拉好被子，嘴里还念叨着：“你这倔脾气真像我年轻的时候。”

　　倪雅说完就转身走了，时南偏头见旁边的那小女孩还站在那里。屋内就只剩下他们俩个人。

　　“南公子，我是于皎。雅姐说我以后就跟着你了。”于皎见时南看向自己，向她解释。

　　时南挑了一下秀眉，眼角上扬的媚眼微微眯起，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小女孩，年纪虽然看起来才十一二岁，却容色清丽，而且还是生面孔。

　　时南冲于皎勾勾手指，戏谑的对说：“雅姐对我可真好，给我这么好看的小美人。”

　　“南公子真是说笑了。”于皎有些不好意思的捂着脸，走到时南的床边。

　　“既然你跟着我了，那麻烦这位小美人帮我把药端下去吧。”时南实在讨厌旁边飘过来的苦味，捏着鼻子偏过头，“我实在受不了了。”

　　“好的，南公子。”于皎灿烂的笑着，露出两个可爱的小梨涡。

　　时南看着于皎消失在门外的身影。思索着这是倪雅自己的意思，还是那蒋新烟的旨意。

　　倪雅不可能背着蒋新烟，给她派个侍女。而蒋新烟也不可能让她过得舒服，蒋新烟就等着他受不了这苦，哭着去求他。那也说明于皎是蒋新烟派来监视他的了。

　　蒋新烟看似对墨阁毫不关心，可他却对这墨阁了如指掌。偌大的宅子内，眼线遍布每一个角落。

　　向州刚准备进门，恰巧遇到于皎出去，两人擦肩而过。

　　“没事吧？”向州见床榻上的时南，已经面色正常。

　　“没事。”时南撑着脑袋，随口问自觉坐下倒茶的向州：“蒋新烟说什么了？”

　　“他盯上你了。”向州把刚到好的热茶递给时南，踟蹰了很久，却还是说了出来，“你要是想走，我可以帮你。”

　　时南听见这话，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八年间都还安稳，却突然派来于皎。

　　呵，那就是蒋新烟终于按耐不住，派人监视他了么。时南一直都知道蒋新烟对他有想法。

　　他可真是谨慎啊。

　　“你要和我一起私奔吗？”时南捧着茶，笑眯眯的问向州。

　　“我喜欢女儿家。”向州听见这话，眉毛紧皱。

　　时南收起了那副漫不经心的笑容，正了神色，“我没有退路，纵然前方是万丈深渊，我只能跳下去。”

　　“你别忘了，你还有半条命在我手里，我不会让你死的。”向州板着脸，认真的盯着时南。

　　时南受不住他的眼神，移开视线，有点心虚的开玩笑：“那以后要是有人想杀我，你可要记得帮我挡刀。”

　　时南是舍不得他挡刀子的。

　　向州没有听出他的心口不一，自顾自的想着自己的事情。

　　突然想到时南的生辰似乎快到了，他开口问他：“你生辰？”

　　“老规矩，陪我喝酒就行。”时南随口答。那张可以称之为美艳，缺不显女气的脸露出一丝嫌弃：“在我这里就别装了，我跟你一起呆了八年。要不然，哪位神仙知道，你想表达的意思。”

　　“你知道就行。”向州对他的嫌弃毫不在乎。

　　“我觉得不行。”时南拿过床边的发带，将头发束起，略微吃力的下床。

　　她见向州还稳稳当当的坐在那里出神，翻了个白眼，向他招招手：“向州……你能不能关心一下病患，过来搭把手。”

　　向州这才注意到时南下了床，连忙伸出双臂掺着他：“你干嘛？”

　　“接任务。”时南出了门，指向墨阁主楼的方向。

　　“疯了？”向州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下来，“你自己都身处泥潭！还想着救人？”

　　“我没有什么大义，只是不想看着不相干的人丧命。其他的人执行任务，不留一个活口。”时南抬头看着他，眼睛里是八年不变的坚定。

　　他们虽然一起同生共死八年，但各自的心里都有不可言说的秘密。这些秘密，同样也是横在他们中间的沟渠，不深却难以跨过。

　　就像，向州不明白，时南为什么要拼死留下那些毫不相干的人。就像，时南不明白，向州明明不属于这里，为什么还要留下。

　　向州拉着他，也不敢用太大的力气。时南一把推开他，自己缓慢的挪着脚步向主楼走去。向州直接俯身，想把他抱回去。

　　但是时南虽然虚弱，还是忍着疼痛，后退一步躲开，自己也摔倒在地上呲牙咧嘴。

　　向州向他伸出手时，时南见他没有继续强迫她回去的意思，撑着他的手臂借力站起。

　　时南起身后还想往主楼走去，向州拗不过他，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先回去，我去帮你接。”

　　向州见时南终于点了点头，也懒得扶他慢慢走，直接一把抱起。

　　他略带粗暴的把怀里的时南扔在床上，但又细心温柔的替他拉好被子，才转身去了听楼。

　　时南看着那一直就站在他前方，帮他挡着危险的背影。他有些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了。

　　当初可能是因为心里的愧疚吧……可是时南从来都没有怪过向州，也没有恨过他。纵使当初是向州发现了他，但是他这些年也一直在护着他。

　　他这么多年，身边就只有向州这一个知心的朋友。纵然倪雅对她的态度转变，但还是得防着。

　　他看着空落落的房间，觉得有些孤寂了。他一直都知道向州是不一样的。向州即使在墨阁中，也是孤傲的。他不会一直在他的身边，他们终将会分开。

　　时南没躺多久，向州就从听楼回来了。

　　“州啊～你说我是不是长得很丑。”时南捧着脸，佯装烦恼。

　　“好看。”向州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

　　这回轮到时南自己愣住了，他没料到向州会回答得如此直接。他的房间里没有镜子，他也从来没有照过镜子。

　　“你说……怎么没有人喜欢我呢？”时南口中喃喃。

　　“会有的。”向州随口应答。

　　“那肯定，像我这种人见人爱，根本不愁没有人喜欢。”时南的心里得到一点点的安慰，她轻抚着自己的面颊，仰头感叹。

　　“任务是杀陈念柏。”向州将两张纸递给他面前。

　　“那个柏渊阁阁主？”时南接过，那张纸上就只有一行字。

　　武器是鞭，后日出现在柏渊阁。另一张纸，是他的画像。

　　向州皱眉看着时南手中的纸张：“信息太少。”

　　“后天我一个人去。”时南将纸折叠好，收在枕头底下。他不等向州开口，直接缩进被子里，背对着他。

　　向州也不再自讨没趣，转身离开。

　　这么多年来，他接的杀人任务的信息，习惯性的都放在那里。

　　初时他怎么也不愿意杀人，蒋新烟就把他和他的刀一起扔进地牢。

　　那地牢里，尽是些亡命之徒，十几个人厮杀。若是天黑之前恰好只活下来一个，那个人就能出去。

　　阳光洒脱在牢房内。本是温暖的天气。时南看着持刀逼近的人，直觉得阴冷。

　　那些人，一见瘦小的时南进来，立马眼睛一样。那些令人作呕的眼神，扫过时南的全身。

　　“你没有退路了。你只有杀人才能在墨阁活下去。杀人吧……杀人吧……你手中的刀就是用来杀人的……”

　　不知是谁先动的身，一时间所有的人，向他扑了过来。

　　刃光一道又一道向他袭来。他不愿杀人，反击也避开了他们的要害。可是他们丝毫不领情，每一刀都是夺命的。

　　他想留他们的命，他们不想他活下去。

　　血姬自刀鞘拔出。刀光逐渐的凌厉，敌人逐渐的倒下，都是他对过去的埋葬。

　　在他走出牢门时，倪雅微笑的在一旁等候，仿若她知道他一定会活下来。他不知道若不是他，她是否还会笑着。

　　他想，应该是会的吧……

　　那天，是他最黑暗的一天。多年后回忆起那天，只记得满地的月光给了他少许安慰。

　　也是从那天起，他喜欢上了月亮。

　　他想……就算黑暗之中没有光，他也要让它明亮。

　　厨房负责做饭的厨子，见向州进门，热情的打招呼：“小州又来了？”

　　“周叔。”向州颔首。

　　周叔帮他准备好食材。向州熟练的走到灶台前，炖肉熬汤。一时间，清冷的厨房内，散发着菜肴的飘香。

　　“南公子，用膳了。”于皎端着托盘，敲响时南的房门。

　　时南看于皎将一盘青菜和一碗米饭放在桌上，但是不见向州的人影：“向州呢？”

　　“找我？”向州拎着一个食盒站在门外。

　　于皎见向州来了，实在不好继续呆在这里。他向他们点头示意，拿着托盘出了房门。

　　“给我带什么好吃了？”时南起身小跑到他面前，接过那个食盒，“幸亏有你给我投食。要不然我这些年，早就被蒋新烟给饿死了。”

　　向州跟着他一起坐在桌前，将食盒内的红烧肉和莲藕排骨汤摆在桌上。他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莲藕塞进嘴里。

　　“唔……好次。”时南一脸满足，仿佛尝到了人间最美味的食物。

　　“你身体怎么样了？”向州见他活蹦乱跳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来早上那副惨样。

　　“全好了，后天的任务肯定没事。”时南站起来蹦哒了两下。

　　向州夹了一块排骨，正往嘴里送。时南见状赶紧坐下，将那碗莲藕排骨汤，往自己这边拉，给他夹了点青菜“你多吃点这个，对身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