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夜里的山间，有些风雨欲来的寂静。孤零零的立着一栋小屋，屋内依然灯火通明。
床边的妇人身着粗布衣裳。也掩盖不了那纵使芳华已逝，却依然岁月留香的面容。她低头就着灯火，替床榻上的小儿，一针一线的缝制衣裳。
“南儿，璧儿，快睡吧。”妇人低头对上那两双清澈的眼睛，俯身替他们拉了拉被褥。
妇人眼睛一眨不眨的低头看着床榻上的一对兄弟，似是想要深深的把他们映在自己的脑海中。
妇人的手突然抖了一下，缝衣针扎破指尖。她的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仔细听窗外愈来愈近的脚步声，连忙伸手将他们推醒。
“唔……娘亲，怎么了？”哥哥眼睛朦胧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脸不解的看着母亲不寻常的动作。
“南儿乖，拿着这个，里面有璧儿的玉佩。你带着他躲在床底下，等会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出来。”妇人看了眼窗外的黑影，将手中的包裹塞进时南的怀里，一起推进床底。
她最后一次柔声叮嘱自己的一双儿女：“去玄清门，找隐伯，他会照顾你们。南儿，我知晓你聪慧。但是仇人不止一个，你千万不要想着替爹娘报仇，过好你的日子就行。”
烛台之上的灯火骤然熄灭，房门“砰”的一声砸落在地。从屋外冲进来十几名黑衣男子，各个手持匕首。
“我等了你们五年，你们终于来了。”妇人握紧刀柄，从刀鞘中拔出。刀刃在月光下反射的光芒，照应出那双坚韧的眼睛。
黑衣人并没有答话，上前围住妇人。妇人双手持刀，毫不犹豫的划过一人的脖颈。
温热的血液喷洒在妇人白净的脸上。
她的身形宛若游龙，没有人看清她是如何出手，刀光剑影间数十名黑衣人已经倒地。妇人已经耗尽气力，撑着刀半跪在地。
“孔娘的功夫，果然名不虚传。只知晓你剑法厉害，如今看来孔娘的刀法也不俗。”腰间佩剑的红衣男子，鼓着掌信步走进房门。
“呵，蒋新烟，你终于出现了，你墨阁的人还是这么废物。”孔白梦轻蔑的看着满屋子的尸体。
“废物还不是杀了大名鼎鼎的时川时大侠。”蒋新烟毫不在意的看着强撑着的孔白梦。
脑海中自己曾经的家淹没火海的情景宛如昨日。目光一凌，愤恨的看着那名男子，“五年前杀了我时家十几口人，还不够吗？”
“青玉佩交出来，我就饶你一命。”男子刀尖抵在孔白梦的心脏处，眼睛扫视屋内。
“那玉佩根本没有江湖传闻的，有召集江湖中人的作用！”孔白梦嘲笑他空做了一场梦。
“撒谎，你就是想让我放弃青玉佩。”蒋新烟认定了他心中的想法，扫视着屋内。
孔梦白眼见蒋新烟就要看向床底。她握着胸膛的剑刃狠狠的刺进自己的胸膛。
血液顺着剑柄流下，染红了身上的粗布衣裳。她倒在地上，看着床底下的时南，眼中带着满足的笑，口喃喃：“阿川，我终于可以下去陪你了。”
地面上的泥土被鲜红的血染红，她用自己的尸身，挡住了床底。那案桌上还放着未做完的衣裳，永远完不成了。
时璧看着母亲倒在自己的面前，只有五岁的他刚想要发出声音，就被时南捂住了嘴。
他强撑着冷静下来，但是眼泪顺着脸庞，滴落在地上。
“啧……就这么死了。”蒋新烟低头嫌弃的看着地面上的血迹，往外走去。向后挥了挥手，对身后站着的人吩咐：“向州，帮我把时家儿子，给找出来。”
他接过一旁侍女递过来的手帕，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染红的手指。
床底下的时南听着那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后背的冷汗浸湿了单衣。
他把玉佩塞给身后的时璧。悄无声息的打开床榻下的暗格，把时璧推进那仅能容身一人的地方。
他看着暗格处合上的门，舒了一口气。从怀中拿出另一枚玉佩，紧紧的攥在手中。
突然，屋外的人耳朵似是动了一下，笔直走向时南所在的床榻。他伸手摸索着触碰到了时南的一片衣角，算不上轻柔的布料拂过手背。
那人骤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俯身望向床底。时南对上那双冷漠的眸子，只觉得绝望。那人却没有直接把他拉出，而是唤了其他人过来。
他是被另外的两个黑衣人从床榻下硬生生的拖出来的。他无论怎么挣扎，也逃脱不了那两人的桎梏。
“主人，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其中一个黑衣人掰开他的手，将青玉佩呈到蒋新烟的面前。
蒋新烟接过那枚玉佩，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刻着的花纹。那玉佩是他从小就带在身上的玉佩，时璧的那枚玉佩一模一样。
“主人，他怎么处理？”押着时南的黑衣人，把她摁在地上。
蒋新烟收起玉佩，低头捏住被人押着的时南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蒋新烟对上那双充满恨意的眸子，轻笑了一声：“小脸长得不错，杀了可惜了。先关进暗牢吧。”
突如其来的大火，让寂静无声的夜嘈杂起来。
“梦白！你趁着大火还未烧到这来，赶紧带着南儿璧儿走！”
“那你去哪？”
“我去救人，若是我死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时川！”
“爹爹！”
大火吞灭了整座宅院，时家的十几条人命，全部葬身火海。
“娘亲，这朵小花送给你。”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举着朵野花，跑向正坐在院中缝着衣裳的妇人。
“璧儿真乖。”妇人看着孩童手中不知名的黄色小花，眼眸中满是温柔，她低下头柔声说，“璧儿帮我带上好不好？”
小孩踮起脚尖，将野花别在妇人的发间：“娘亲真好看。”
“你哥哥呢？”妇人看着孩童开心的样子，嘴角也带着一丝笑意。
“哼！娘亲就知道关心哥哥，哥哥躲在外面看书呢。”孩童偏头扬起下巴，小嘴撅的老高。
“娘亲～”十岁大的小男孩从墙头一跃而下，稳稳的立在地上，他小跑着扑进妇人的怀里，控诉璧儿的恶行，“璧儿把我的书给撕了一页！”
“略略略。”璧儿冲她做了个鬼脸。
“你这有门不走，非要翻墙的习惯怎么还是改不了？”妇人用食指点了点男孩的额头，语气中满是温柔。
“这不是有娘亲吗？我都记住爹爹留下的刀法了，而且我练了这么多年武了摔不了的。”男孩抬头看着妇人，眼中满是期待的光芒，“娘亲，我想去私塾读书。”
“南儿，我们自己在家学好不好？有璧儿陪你一起习武。”妇人不忍心的偏过头，她不敢看着孩子失望的脸。
小男孩听见这话，满脸的艳羡，抱着妇人的手臂撒娇：“娘亲~我想要习武，我不想要读书，我要成为和爹爹一样的大英雄！”
“好好好。”妇人看着自己怀中正在撒娇的孩子，眼中尽是温柔，“真是拿你没办法。”
突然，妇人“噗”的一下，吐出一口血水。她倒落在地时，胸口处插着剑，嘴角还挂着一抹殷红。
娘亲！
时南眼睁睁的看着爹爹和娘亲慢慢的从自己面前化为泡影，他想扑过去拉住他们，却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他伸出手欲抓住什么，刹那间浑身上下铺面而来的痛楚，让他忍不住发出闷哼。
痛楚也让他混沌的思绪，瞬间清醒过来。他缓慢的睁开眼睛，想挣扎着坐起，只是他一动，就牵扯到全身上下被鞭挞出的伤口。
他用唯一完好的手肘撑着地面，慢慢的爬到角落。
这……这是哪？
他只记得被人抓走后，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那个杀了娘亲的仇人，拿着鞭子，一下一下的抽在他的身上，发出的令人不寒而栗。
昏暗潮湿的暗牢，没有任何光亮，没有任何声响。只有老鼠发出的“吱吱”声和蟑螂爬过的响动。
时南蜷缩在角落，也不哭，也不闹。他不敢昏睡过去，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娘亲倒在血泊中的样子。他永远忘不了娘亲最后的一抹微笑。这世间，在无人为时南做衣裳了。
幸好，幸好阿弟还在；幸好他们不知道阿弟的存在；幸好他在世上还有一个亲人。
“喝吧，这是有人让我给你送过来的。”守卫打开门，端着一碗浑浊的水放在他的面前。
碗中的水溅出一两滴，和他流出来的温热的血，混合在一起。
“等等。”时南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一把拉住守卫的衣摆。
守卫不耐烦的回头：“你还有什么事？”
“可……可不可以请那位好心人，替我埋了我娘亲。我一定以命相报。”时南的头磕在地上。
这是时南长这么大，第一次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
“我只能替你传话。他答不答应，我可不敢保证。”守卫看眼前才十岁的小孩，已是遍体鳞伤，一时心生怜悯。
守卫站在那位好心人的面前，恭敬的说：“向公子，暗牢里的那小孩让我传话。说请您替他埋葬她的娘亲，她愿意以命相报。”
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蒋新烟突然开口：“我墨阁何时生了这等好心肠的人。”
“请主人宽宏大量，饶我一命。”守卫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着响头。
蒋新烟看着守卫已经磕破了的额头，只是淡淡的说：“自行去领罚吧。”
“谢主人恩典。”守卫摇晃着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的行远。
守卫走后，再也没有回来。
他忘了，在墨阁中的怜悯，是要用命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