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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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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治做了个梦。
梦里没有夕阳霞照下的秋水长天，没有乌云密布时如期而至的大雨倾盆，也没有最寻常不过的、斑驳不定的光怪陆离；只有满身的大汗淋漓、以及若有似无的、轻飘飘穿梭环绕的呼吸和喘息。
青春期会做这种梦或多或少的都会有些羞耻，更何况对象不是哪个姑娘。但他的意识却正饶有兴趣地观看着这场荒唐，好像在里面抵死缠绵的不是他一样。
而且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那个木头竟然有如此生动的表情和如此熟稔的动作，像是平时被正经的条条框框束缚得太久，一朝解放便开始山洪倾泻，要这当真是现实里的穆司阳，那他真该慨叹一句好男儿深藏不露。
然而事实却是，他们好似永远在并肩前行，身前也永远隔着一条河流，彼岸是被若有若无的暧昧浇灌的花田，但谁都永远不会先踏出那一步，谁都不会终止永远保持远望的眼神，只会一如既往默契而心知肚明地保持亲密无间又仅仅到此为止的关系。
因为进一步的前面尽是未知，等到时候没有达到自己的期待，想再退一步，怕是也来不及了。
最后结束的时候，他听到他伏在自己耳边说：
“我爱你。”
而后他听见自己自嘲地笑了一声。
但这自嘲的一笑非但没有得到回应，还把他自己给笑醒了。
早晨的日头透过窗帘在房间里浮聚而成了一汪光团，光团里蕴藏的光线在睁开的瞬间刺到了眼睛，他颇为不适应地用手臂挡了挡。
等到完全清醒的时候，他起身掀开被子看了一下。
果然，梦里是假的，但反应都是真的。
奇怪的是他的内心很平静，甚至一点都没有惊讶，除了颇有新鲜感之外，还确认了一些事情。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古人诚不欺我，当真是有道理的。
正在发呆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哥，你醒了吗？”
卓治回过神来：“醒了，进来吧小宇。”
卓宇听闻把门打开，卓治却来不及把被子翻过来，于是他便在这个空档刚好看到被子下面的痕迹，当即语塞。
“哥，你……”
他又看到卓治脸上因为皮肤白皙而反衬得特别明显的、不太自然的潮红，像是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手足无措好一会儿才颇为尴尬的抹了抹鼻子道：
“那个，早餐好了。你，你收拾一下，我先上学去了。”
卓治温和地笑笑：“好。”
卓宇半个身子已经踏了出门，走到一半又忽然转回身一本正经的道：
“哥你下次记得克制一点，伤身。”
然后迅速收拾东西一溜烟跑了。
卓治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一下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
他的弟弟，也果真的是单纯得可爱。
·
卓治没有早起冲澡的习惯，但拜梦里的某人所赐，他只好放弃赖床的时间起身迅速洗了个澡。又因为怕这一耽搁赶不上早读早课，平素被严智明训练出来的十秒一碗饭的速度便派上了用场——甚至还不用十秒，一个鸡蛋三文治三口并作两口塞嘴里，他只用了五秒的时间。
而后他端起一杯牛奶一边顺气一边刷着手机，没过几分钟，就又接到了穆司阳的电话。
其实两个人天天在学校低头不见抬头见，走路吃饭基本上都在一起，完全不需要打电话，在这种时刻打电话，要么他就在这附近，要么就是真有正事，不存在没事找事的说法。
毕竟这个木头不懂什么叫找你没事但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的情趣。
他按下接听键：
“喂。”
那头：“卓治。”
“嗯，怎么了。”
“你回学校了么，我在你家附近。”
果然。
卓治： “你怎么在我家附近？”
“顺道。”
“顺……”
卓治无语地眨眨眼，哪里顺道了？
“司阳，如果不是太了解你，我怀疑你在拐着弯儿追我。”
对面的穆司阳瞬间愣住，分不清自己是被套路了还是自己无意识地想套路他结果被反套路了一波，一下子什么都答不上来。
卓治听到对面没有了声音，心里忍不住觉得好笑，他知道队里很多队员都或多或少的怕他这个队长，觉得他冷面，觉得他严厉，觉得他不好惹，觉得他不近人情。其实这着实很没有道理，穆司阳只是对除网球以外的事情都不太敏锐，或者说，他不知道应该摆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反应也总是慢一拍，显得有些木呆呆的。久而久之，就很容易给人造成一种他不好相处的错觉。
抛开一些微妙的私心，作为挚友，他觉得这样的属性其实还蛮可爱。
最后他觉得还是需要安抚一下他的队长，于是便轻笑着往椅子上抱臂一靠，道：
“承认自己就是特地过来找我的就那么难吗我的队长？”
穆司阳紧绷的脸皮终于松懈下来，连语气都不自觉变得柔和：
“ 玉兰花，开的很好。”
“我在外边隔着墙的那条路闻到花香了，于是就绕了个弯来看看，顺道来找你。”
卓治闻言扭头看向外面，格子窗外的景色被垂下来的玉兰花树一侧晃得明明暗暗，像是要故意给他看到似的，在微微的风中摇曳着几朵白色的玉兰花。
他说：“好，我这就来。”
说完火速喝完手里的牛奶，放下擦头发的毛巾，拿起书包和钥匙就想往外跑。
坐在对面的妈妈也终于坐不住了，一把拉住他：
“哎小治今天怎么了，又是洗澡又是几秒一个三文治的，什么事这么赶？”
卓治回头，一手指竖在唇间，抿嘴歪头神秘兮兮地笑，口中慢悠悠地蹦出俩字：
“约会。”
说完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他便立刻开门跑了。
妈妈式呆滞.jpg
等到门发出“哐”的一声巨响，妈妈的神智和刚刚破碎了又重组的三观才被唤了回来，想到自家宝贝儿子可能要被哪只猪拱了，她立刻叉着锅铲冲到门边：
“约……约会，小小年纪别早恋啊喂！！听到没有？小治，小治——！！”
·
卓治家外沿着两边的路确实种满了玉兰花树，郁郁葱葱大片大片的绿叶彼此交叉延伸覆盖一层叠着一层；小小的麻雀在这错综复杂的枝节间反复跳跃，鸟鸣啾啾，绕树嬉戏，清脆的歌声甚是嘹亮；而在它们自由翻飞的、湛蓝碧澈的天空和树叶掩映的间隙里，偶尔也会漏进春夏之际的光明。
穆司阳确实说的没错，玉兰花开了，它们成片成片的像白玉一般缀在树中，空气里到处都飘散着若有若无的馨香。
他和卓治并排走在路上，从他这边看过去的时候，卓治低垂着眼睫，嘴边轻轻抿着笑意，视线在一棵又一棵花树间来回逡巡，安安静静的，好像真的在欣赏玉兰花一样。
卓治生的清秀，皮肤偏白，脸颊温润，嘴唇略薄，像现在这样抿嘴笑的时候会略略鼓起那么一丢丢的婴儿肥，身材对比起队里力量型选手来说也偏小巧。所以单靠外表来说，绝对想不到他是一个网球选手，而且比起网球，他也许更适合艺术或者音乐这样富有美感的业余爱好。但天才即是天才，他在体育竞技方面拥有着超乎常人的感悟力，并且凭借这个一边创造奇迹一边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然后与他相遇，与他并肩。
他本身的魅力不输穆司阳，如果说穆司阳是肆意释放着炽热的太阳，那他卓治就是一颗闪耀璀璨、精致玲珑的星星，他有着华丽的球感、强大的球技、无限的潜力，以及身后一众的崇拜者，但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小性子，会跟不喜欢或者不熟悉的人保持距离，会跟他撒娇但并不矫情，也会一点一点地戳着试探着从他身上讨着好。但他们俩唯一最大的不同是，他有着至高无上的责任感，而卓治虽为天才，在很多事情上却不及他专注也不及他上心，不到绝对的时候，也总是不肯全力以赴。
可除却这点之外，他在穆司阳心里就是不可思议的集合体，是无暇的璞玉，也是这一树一树盛开的玉兰花。
他又看着他发间跳跃的光点，隐隐约约也闻到了他身上的沐浴香，于是便开口问道：
“你洗澡了？”
“嗯。”
“我记得你没有早上洗澡的习惯。”
卓治稍稍仰头看他，说出的话却答非所问：
“因为昨晚做梦了。”
穆司阳一愣： “梦到什么了？”
“梦到你欺负我。”
“……？”
穆司阳一脸你仿佛在逗我的表情：你不欺负别人算不错了。
“所以我洗澡了。”
卓治实话实说，但穆司阳慢了不止半个拍的脑筋还是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欺负他，以及要怎么欺负才把人欺负到醒了之后要去洗澡，于是还是一脸怀疑的看着他。
卓治看他没有反应过来，不再说话，只是低着头闭了闭眼睛，掩了掩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没事，开玩笑的，这是刚才喝牛奶的时候手抖洒到身上衣服弄脏了，只好冲个澡。”
脸上突然传来一股凉意，卓治惊愕地抬眼，穆司阳正用手指轻轻揩着他的面部线条，掠过脸上细细的绒毛的时候泛起阵阵的痒意，连带着心也开始蠢蠢欲动，他的目光专注，好像即将离别的情侣想要借此深刻地描绘记住情人的容貌，但对于他们两个男生来说，这举动无疑过分亲昵。
移到他头上的时候他往外拂了一下，再往下看，他的手里捻着一朵玉兰花。
卓治还在回味刚才似有情似无意的触摸，却听到他下一句说：
“这花跟你，很相配。”
很简单朴素也毫无任何夸张修饰的一句话，也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但是却有着满满的真挚和坦诚，并且剥开了像别人那般的不怀好意，他的话都不是假话，仅仅只是纯粹的赞美，竟然也有着别样的动人。
卓治的脸上还是保持着云淡风轻的笑容，但还是止不住地脸热，耳朵尖也悄悄地红了。
风带着早晨的雾气萦绕而过，无声无息，像是害怕打扰到这一刻的气氛一般，只停留了一阵，便悄悄地烟消云散。
连同着卓治刚才的失落一起。
穆司阳，无论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其实还是有点本事的。
卓治低头笑了笑，目光看向了别处：
“说什么呢，我又不是花仙子。”
说完便掩下暗暗的欢喜开始抬步往前走：
“下次到我家附近的时候直接敲我家门，我妈做的鸡蛋三文治很好吃，你应该会喜欢。”
穆司阳看着他的背影，眼睛也变得明亮起来。
“好。”
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你不是花仙子，但是你跟花仙子一样的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