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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救援 ...

  •   “叮——”

      难以遏制的怒气携强横内劲,瞬间握碎了手中茶盏。碎片沾了掌心的血,哐啷坠落一地。

      整整一夜,大军竟毫无所动!

      如黑夜里一道惊雷,冰冷的寒意陡然自他身上散发开。零七声音阴仄至极:“为什么不下令撤军?”

      三万人……一夜之间能否全撤下来尚且难说。如今已耽误了时机,便再无可能。零七深吸口气,颓然闭上眼。黟山是郡内三处藏兵之所中,兵力最多的一处,约有十万之众。而其中这三万人,和那位主将,怕是要白白折在山里。

      淮南郡再如何丰饶富余,封地大小毕竟不足全国之十一。三万大军自招募到训练,机密行事,岂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

      他手掌滴着血,青筋暴起,似是看到了隐王无数个不眠之夜的灯下身影,费尽心力的安排决策。十几年心血,如何能这样随意折损!主人此时正在淮南城中斡旋处理京城事宜,若得知黟山之事,无疑是雪上加霜。

      厅中有人哼了一声:“你尚未验明身份,大军如何能听你指挥?”

      他本就心潮起伏,此时见副将还要争辩,更是怒极。右手在侧,结起一个手势,身后暗处突现几条鬼魅般的黑影。尚未看清动作,利刃便瞬间横死在几位军职较高之人颈脖上。

      军中将领练的大多是对阵打法,擅使长兵,近身功夫却未必比得过生死搏命的暗卫,一时全部受制。这一惊非同小可,厅中其他将士均纷纷拔出武器来,指着零七和那几名暗卫。双方对峙之下,一触即发。

      勉强镇定片刻,副将开口道:“你要挟持我等?”

      “挟持又如何?”零七眼神如箭,闪着寒意。

      “你身无军职,不能这样杀……”

      “我不能?”零七欺身上前盯死他,目光利刃般狠决,“我为何不能?”

      那副将大气不得出,死死盯着零七半张的手,仿佛那只手稍稍一捏,便能捏尽这一干将领的性命。

      便在此时,一声传报声打破了对峙僵局。

      “报——云门山出……”传信兵急急忙忙闯进来,一见屋中剑拔弩张之状,愕然一惊。脚步一滞,便要向屋外退去。

      “回来。”零七声音冰冷,道,“什么事?”

      那传信兵见己方高阶将领皆被控制,只得依言停了下来。他虽只是个传信兵,但淮南王大军训练有素,不是军职人员问话,他便绝不会开口。

      时间一点点流逝,参将终于忍不住大吼了一声:“快说!到底怎么了!”

      传信兵这才报道:“一炷香前,云门山上闯下一个士兵,浑身是血。说山上生了异变,到处是阵法,走错一步便会丧命,山上所有守军不敢妄动,全部被困。离山脚最近的百人突围,只余一人。”

      零七盯着他看了一晌,失望地出了口气,缓缓闭目。

      到底是来不及了。

      厅中气氛陡然紧张,那些贴在颈脉上的利刃似乎随时会悄无声息地隔开皮肤。

      那参将见零七睁开眼,扫视周遭一圈,向自己走来,以为他要拿自己开刀。正待闭目就死,却听对方沉声道:“参将可愿信我?”

      参将睁开眼。刚才乍听得报告,他便下意识地认为眼前这黑衣人要取他们性命。但若他真因大军被困而怒下杀手,岂不正说明他真正在为王爷担忧?自己本就不满副将此次事事拖延,生怕担责的态度,此时事态紧急不容再等,便郑重点头道:“我信。”

      “那就请参将带五百精兵,备好担架伤药,在云门山下接应。另调两千人,守于山脚三面,以防有人包围。不论发生何事,不可上山一步。”零七见他点头承诺,才对厅中黑衣人挥挥手,“其他人,看紧了。”

      说罢,他转头,对着身后暗处结出几个手势——即刻随我上山。

      * * *

      明月初升。

      千山势在延绵,皓月台便建在其最高峰上。因无其他高峰树影遮挡,不远处的淮南城一览无余。灯火点满内城,更显得千山阴霾冰冷。

      刘鸿隐自台上昂首望去,星河万里未遣层云,月华孤光洗练长空,落落清辉笼罩人间。虽是俯仰天地,令人胸中开阔,却也高处生寒,愈发孤单。

      “用暗卫控制了军中高层?军中有何反应?”

      他身后几步外,严离躬身垂首:“据密报,士兵中已有流言。军心不稳,几位中层将领已打算……”

      刘鸿隐挥挥手打断他:“你怎么看?”

      “主人?”严离抬起头。他的主人沐在月华中,仍旧负手望月,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思索了片刻,他斟酌道:“零七身份的证明,今晨已经发出去了。千山不宜与军队种下矛盾,且救援之事仍需军中配合,主人是否要传令先撤开暗卫,稳住军心?”

      淮南王不置可否,稍侧过头:“千山和军队向来没多少联系,你不清楚也无妨。发信回去,本王即刻启程,亲自去一趟郡南。”

      千山首领一愣,提醒道:“王公公密使明日就到,主人……”

      “让他等着。”

      严离低头:“是,属下多嘴。”

      他领命退了几步,才转身离去。望月的人自始至终没有回过头来,语气中蕴满的信任与倚重却不容错认——这与六年前主人对他终付信任时,何其相似。

      千山规矩虽极严,人心却到底难以控制。他多多少少听过些风言风语。一经发现,无一例外皆被他下重手处以刑责,以儆效尤。主人要信谁,要用谁,他只需听命便是。若他做不到心如止水,如何统御千山。

      刘鸿隐听得身后脚步如常渐行渐远,终是未言一字,又去看那一轮圆月。他清楚零七的行事风格。无论请罪还是问罪,都应留在事情解决之后。夜里大军未动,对方却先行知晓撤兵计划,劫走司婵,立刻行动。这说明,高层将领中,有人将计划泄露给了敌方。他无暇核查叛徒,只能先将人全都控制起来。

      不论是受困的三万士兵,还是亟待核查的军中叛徒,都容不得他再耽误时间。刘鸿隐未做任何耽搁,即刻出发,星夜兼程,赶至黟山之南。

      云门山脚下情况虽糟,但仍守着秩序,有条不紊。不断有伤员自山上撤下来,立刻便能得到接应救治。伤不重的便留下来帮忙,伤重些的,由暗卫护着,一批批送回营地。

      淮南王日夜兼程,风尘仆仆而来,对于众将士而言无疑是极大的鼓舞。他甫一下马,参将便迎上来行礼。

      刘鸿隐将缰绳交于身旁下属,片刻不耽搁:“撤了多少人?”

      参将深深吸一口气,低头道:“已撤下一万多人,其他的还在陆续下山。这次的折损,估计至少在四成。”

      四成!目光中压着怒火,他再问:“救援如何?”

      “那位小兄弟昨日午前带了五十人上山,吩咐末将等在此接应,不得贸然进山。”

      刘鸿隐一皱眉,思索片刻,伸手拦住个正要向营地送的伤员。

      那伤员半身缠满了绷带,见了王爷便挣扎着要起来行礼。刘鸿隐附身按住他肩,摇头道:“不必多礼。山上情况如何?”

      那人似是回忆起了什么恐怖的事,目光不安。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眼神中情绪复杂:“山上……遍地阵法,我等不懂破解,伤亡惨重。幸好有那位小兄弟带人前去救援,破了阵,属下等才得以获救。”

      “他人呢?”

      “他吩咐属下等速速下山,说山脚有人接应,就往山上去了。”

      淮南王点点头,又安抚了几句,让他们安心休养,才蹙眉站起来。刚迈了半步,又回头问道:“他可有受伤?”

      那伤员犹豫了下,道:“属下不知。山上机关复杂,实难……”

      “知道了,去吧。”刘鸿隐转身闭了闭眼,他当然知道山上机关复杂。他也知道,遇到实在难以破解的机关,需要有人用血肉去试的时候,必定是暗卫先往里填。这本就是暗卫存在的意义。但若零七带的人全部折损,下一个拿命去填的是谁,不言而喻。

      挥手让担架队重新启程,他回身望向那未知的山路,和跌跌撞撞下山来的伤兵。一路上的焦虑和担忧,一时间全化作了满腔怒火。

      见隐王铁青着脸,望着上山的路,参将心中也是一痛。万余条活生生的人命,不战而损。日夜操练的少年儿郎,不能战死沙场,却要如此埋骨青山。他重重跪下,沉痛道:“末将等失察,以致三万大军死伤过半,司婵姑娘身陷险境。末将失职,请王爷降罪。”

      淮南王任其跪地,冷冷的目光威严地注视着他,良久才道:“起来,先全力救人。问罪之事,待回去了,你们一个也躲不了。”

      参将答了声“是”,默默退下。

      主上既到,自然开始调度安排,安抚鼓励。天色不知不觉阴沉下来,却偏不落雨,只压得人透不过气。刘鸿隐一刻不歇,却时不时回望那山路一眼,眼神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

      自午后至中宵,人员一批批撤下来。若问,则皆答零七每到一处,必全力救人。安排他们下山后,又带人向山顶而去。

      只是他身边所带的人,一次比一次少了。

      参将手中捧着件外套,走到淮南王身边,劝道:“夜里风凉,王爷身体为重,还是先进帐休息吧。末将守在这里。”

      他说了半天,却只见王爷负手定定看着黢黑的山路,目光一动不动。又唤了几声,刘鸿隐才回过神来,答非所问道:“去上山的路上点几盏灯。”

      参将担心地道:“王爷若不放心,末将可点些人山上驰援。”

      刘鸿隐凌厉地扫他一眼:“人都撤下来了?”

      犹豫了一瞬,他照实答道:“尚未。”

      对方的声音毫无温度:“此时该做什么,还需要本王提醒你么?”

      那声音愈是平静,愈是能听出山雨欲来的危险。参将告了声罪,摇头叹了口气,继续安排伤员治疗转移。

      死一般沉默的上山口,点了两排灯,照着漆黑的山路。点点灯火在夜风中晃动摇曳,远远望去,好似城中家家户户门口的挑灯,给夜归之人指着前路。

      少顷,云破月出,万籁俱寂。

      临时搭建的大帐亮了一夜。不知何时,晨光熹微,鸟鸣渐起。山顶上最后一批人也撤了下来了。山脚气氛不见丝毫轻松,反而愈发沉重。所有人都知道,此时还未下来的,便再也下不来了。

      “清点人数。留人善后,其余全部回营。”

      参将垂首领命,抬头时却一愣。不知何时,刘鸿隐身后竟站了一排人,皆是黑衣蒙面,无声无息。他见过零七带上山的人,甚至连零七本人的穿着气质,都与这些人极为相似。他下意识问了声:“王爷不回去?”

      刘鸿隐“嗯”了一声,回头示意身后的黑衣人出发。

      参将一惊,冲口而出喊道:“王爷不可!”

      刘鸿隐眉心一蹙:“如何?”

      参将向地上一跪。他如何不知王爷一夜未眠,仅在案边闭目养神了片刻,怕是心中忧焚,尤胜于己。他急急劝道:“山上危险重重,王爷怎能亲身犯险?如今伤员均已得到安置,末将愿带人上山,救援司婵姑娘和小兄弟。”

      刘鸿隐挑眉,居高临下看着他,一字一字道:“你救的下来?”

      参将一时语塞,看着眼前那一片衣角,左右找不出把握,只好坚持道:“末将一定尽力而为!”

      “回去。”不容违背地下了命令,刘鸿隐手在对方肩上郑重按了一按,绕过跪地请命的人,一刻不停向山上而去。

      参将只觉眼前一花,几条黑影风一般跟出门外,瞬间不见了踪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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