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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三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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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蓁蓁醒了。
在半夜。
被自己一脚蹬醒的。
听说睡觉的时候不受控制蹬一脚是你的神经系统发现你很长时间没有活动,以为你已经死掉了,所以发送了一条窗口抖动来试探你是不是真的已经死掉了。
显然,她现在还没有死掉。
睁开眼睛,在床的边沿,正处于一种要滚不滚的临界状态。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睡衣,被子已经完全不见了,开到24℃的空调冻得她瑟瑟发抖。
昨晚她是跟弗朗茨一块儿睡的。
她特别不喜欢跟弗朗茨一块睡觉,因为他太喜欢飙车了,他不飙车他浑身不舒服,说他祖籍秋名山都算是在侮辱他,他简直是F1一级方程式世界锦标赛终生荣誉冠军。
她赶不走他,又怕他半夜又起了兴致,特意抱了另一床被子过来。这样一来,他盖他的,她盖她的,她可以把自己裹成茧子离他远远的。
但是……她的被子呢???
白蓁蓁撑起身子一看,2.2米的大床,能睡下四个成年人,此刻睡了三个人:她,弗朗茨,和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来的沃尔纳。
她,占据着床的最左边,没有被子;
弗朗茨和沃尔纳,占据着床的右边,一人抢走一条被子。两人神奇地靠在了一起,如同一对打娘胎起就里一脉相承的双胞胎,和白蓁蓁中间隔着一条冰冷的大江大河。
人生三大错觉也许会迟到,但一定不会缺席:
今天的弗朗茨想跟我睡。
今天的沃尔纳也想跟我睡。
今天的我依旧带着姓名深陷于这场水深火热的三角恋修罗场里——我是他们冥思苦想的来源,我决定他们喜怒哀乐的未来,男孩们为我争抢到头破血流,就连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太感人了。
我哭了,我装的。
抢被子的混蛋都该去西伯利亚挖土豆。
第二天的早餐是土豆,国内菜市场买的,个头较小,淀粉较多,捣成泥份量变得很少,白蓁蓁吃的很慢,脸上没有表情。弗朗茨就坐在她身旁,明显感觉到她情绪不怎么高。
不方不方,他非常冷静,以5g网速迅速在脑中过滤了一下自己这几天做过的所有事情。女人一旦生起气就一定会同男人翻旧账,如果他没有及时意识到自己出错的地方,那么接下来这几天,冷战期间白蓁蓁一定不准他爬床。
他回想了大半天也没有找到自己犯错的地方,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完美到无可挑剔。他没有咬她的口红,也没有摔她的香水,昨天晚上他很温柔的,三套睡衣都是他亲手洗的,烘干后耐心十足地熨烫好给她挂回衣柜,完全没有扯坏,就连她脖子上的草莓都被他精心地打造成了漂亮的爱心形状。他很聪明,他很优秀,他颜好腿长身材棒,床上的技巧也比别人好,他是个平平无奇小天才!
今日份自我倾慕1/1完成。
既然他没有做错事,那么惹她生气的一定不是自己。瞧,他今天早上刷碗的时间都比昨天早上少花了十五秒。
白蓁蓁突然出现在水槽前,露出和善的微笑,“我想吃西伯利亚的土豆。”
“好啊,我去给你……”沉浸在自恋中的弗朗茨没有立即反应过来,下一秒听清内容以后完全窒息了,“你说什么?”
西什么伯?
利什么亚?
土什么豆?
流水的德国军官,铁打的西伯利亚,西伯利亚的土豆也许会迟到,但一定不会缺席。
*
十分钟后,在客厅,白蓁蓁敛着眼睫,把玩着手心里一朵四月新开的牡丹花。
弗朗茨看着那朵颜色姝丽的牡丹在她手里滚来滚去,打心眼里觉得四月一定是她的谎言。
“我的宝,产土豆的地方又不止俄罗斯一个,你非得去西伯利亚吗?”
其实他已经劝很久了,可白蓁蓁坚持要去。沃尔纳也是有亿点点疯,他已经开始看机票了。
据说每趟旅行都会有这么一个负责定路线买机票查酒店找餐厅拍照片收拾东西的人,而另一个人负责当白痴。这话放在他们三个身上,沃尔纳就是那个十项全能的人,而剩下两个,全是白痴。
弗朗茨不死心地说,“西伯利亚只有两个季节,冬天跟夏天。现在那里是冬天,你那么怕冷,不适合去那里旅行的。”
“不是去旅行,”白蓁蓁纠正道,“是去挖土豆。”
“西伯利亚的土豆能有什么魅力?你图它什么?图它皮厚?图它长毛?”
“唉,”白蓁蓁叹了口气,把摧残了大半天的牡丹别在了他胸前的口袋里。蔫蔫的花儿衬着蔫蔫的他,蔫蔫的他像一只没精打采的小狗,她吧唧亲了一口,“去了你就知道了,我的宝。”
弗朗茨是真的不喜欢俄罗斯,那里太大太冷了,一场雪总要拼了命得下,下起来要好久好久,积雪能堆到小腿那么高。他长这么大只去过一次俄罗斯,那时候他还是个半大少年,和朋友一块儿去的。他的方向感本来是这几个人里最好的,但是一进入雪山就跟失灵了似的,不小心跟同伴们走散了以后再也没能走回去。
记忆里那片白茫茫看不到尽头的雪地,四处都矗立着挺拔的白杨,它们高度一样,长相一样,人站在中间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他身上没有食物,也没有御寒的衣物,兜兜转转很多天,体力和温度都得不到足够的补充,还要避着时不时冒出来的野兽。
若不是救援出现的及时,他想他一定会死在那儿的。
也是自那时起,他对雪山产生出了莫大的抗拒,其中又以西伯利亚为甚。
西伯利亚在雅库特人的语言里,是沉眠之地的意思。
他厌极了这片沉眠之地。
*
弗朗茨生气了。
他自己去订了票,挑了一个离他们最远的地方。
白蓁蓁知道他不愿意来,可他越是抗拒,就说明问题越大,这趟西伯利亚本就是为他一个人来的。
但他现在处于气头上,冷冰冰的样子比沃尔纳还不好接近。头等舱的客人都有独立的小空间,那套间门一关什么也看不见,她只知道一个超漂亮的空姐进了他的套间好久没出来。虽然她很想向空乘组举报这个空姐玩忽职守,但总觉得这么做显得她太幼稚了,眼巴巴探出头看了大半天,最后一生气,把他们这边的套间门也关上了,歪在椅子上不想说话。躺了半天,她觉得不大舒服,左顾右盼的,身子拱着拱着就拱进了沃尔纳怀里。
他在看《围城》。
她的语气很是讶异,“你居然会看这个?”
“看这个很奇怪吗?”沃尔纳翻开了下一页。
“我从没见过外国人看这个。”
“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白蓁蓁也看过《围城》,高中看的,没有看懂。
《围城》里说,婚姻就像一座围城,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
她没有结过婚,谈的恋爱根本连婚期都走不到,哪里搞得清楚爱情跟婚姻到底是相互依存的关系还是相互吞噬的关系。
她仰起脸问沃尔纳,“你觉得这本书好看吗?”
沃尔纳说:“讲婚姻的书不可能好看。”
“那你为什么要看这个?”
“我只是喜欢里面的一句话。”
她追问,“什么话?”
沃尔纳低下头,淡淡看她一眼,目光再次回到书页上,“他所说的,让她三分,不是‘三分流水七分尘’的三分,而是‘天下只有三分月’的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