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观玉轩吟》浪花浮蕊

76、玫瑰

　　过山车上，两人并排坐着，刚做好安全措施，周暮璟就一头扎进他肚子，左手死拽着侧腰裙子，右手还敬职敬业的牢牢贴在顾清玚脑后----防止假发飞出去。
　　顾清玚两手穿过周暮璟腋下，认命地实实搂着他，看他这幅黏人模样，一时起了逗弄之心，颇有闲心地拍两下背脊骨，像母亲哄小孩睡觉温柔地哼唱：“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宝~”
　　他微抬起脑袋从缝隙中望向顾清玚，笑意纵横的眼眸微眨：“哈哈，那你可得好好保护你的小宝宝~”
　　话音还未落地，轨道开始慢慢滑行，缓了没几秒迅速冲上半空，骤然而起的高差感引得前面两个女孩放声高喊，那直劈人心肺的声音把他激的一抖，想也没想就跟着一起吼。
　　也许是人骨子里不服输的劲儿，他释放全身的一顿大喊大叫直接把前面女孩的哭喊给淹没了，有个女生挎着脸却又倔强地侧头瞟了眼，顿时顾不上害怕，扒拉着女伴的肩膀让人往后转，待看清后面滑稽的场面，一时间也分不清是害怕或开心了，尖叫声夹杂着时不时冒出的笑声连成一片。
　　终于停下来时，顾清玚呆滞的坐在位置上，好半响才回神似的扯着耳垂，又反应过来的摸了把假发，微松背脊吁了口气。
　　“怎么样暮璟？难不......”话还没说完，怀里的人突然急急忙忙弄开安全带，一手死死捂着嘴直扑向栏边的垃圾桶。
　　他赶紧起身，边走边从袋子里掏卫生纸和矿泉水，结果低头没注意迎面撞了人，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
　　“啊，对不起对不起。”那女生连忙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略带歉意的递给他，挂着两道泪痕的白净脸蛋又因为看清他露出钦佩的表情。
　　顾清玚一脸莫名其妙。
　　“姐姐你好勇敢啊！”那女生和同伴都睁着一双亮闪闪的眼睛，连带着那点歉意也不翼而飞了。
　　“呃……”
　　其实这俩女孩看着和他差不多的年纪，估计是身高优势，想也没想就开口叫了姐姐。
　　顾清玚尴尬一笑。
　　可女生只当他害羞，指了指趴在垃圾桶痛呕的背影，雀跃道：“他是你男朋友？”
　　“哈哈哈哈哈，他也太胆小了吧，窝在姐姐怀里一动不敢动。”女生笑完发现没人理她也觉出了点不好意思，抹了抹脸颊：“姐姐再见啊。”就匆匆拽着同伴跑了。
　　“知道受不了还要坐。”顾清玚拍着他后背，拧开矿泉水：“漱口？”
　　又干呕了几下，吐无可吐了他才消停下来，勉强将嘴里的苦味涮干净，他觉得疲惫极了，惨白着脸，有气无力的靠在顾清玚肩膀上。
　　“擦擦嘴。”
　　“动不了。”声音都降了几个度，也哑的不成样子，眼角还淌着呕出的生理性泪水，眼眶也红红的。
　　顾清玚抽出纸，柔柔地擦着他嘴角的水渍，又半楼半抱地带着人去休息。
　　“还难不难受？”
　　“这会好多了。”他枕着顾清玚的腿，微微蹭了蹭，棉质布料很舒服，闭着眼睛道：“看来我老年一定不会痴呆。”
　　“我觉得是。”顾清玚煞有其事地跟着点头：“犯傻的事现在都做完了。”
　　“嘿~嘲讽我呢。”他翻身坐起，理了理蹭乱的头发，深沉着说：“我没想到我大脑反应这么快。”
　　“绝了，啧啧啧~”
　　“……”顾清玚被他这绝顶的逻辑给弄笑了，无奈摇头：“服。”
　　他嘚瑟地挑挑眉：“男性魅力，没办法。”
　　顾清玚抿着唇角，指指手机，装模作样道：“我刚录音了。”
　　“你大叫的全过程。”
　　“！！！”
　　“程峰应该会很喜欢吧。”
　　“……”
　　“哎~”顾清玚看他眼神就知道他要做什么，眼疾手快地挡住他手，先一步抢过手机。
　　周暮璟只得讪讪地缩回手，堆着笑：“不是，你录那玩意干啥？”
　　“你喜欢听我专门叫给你就是了。”
　　站了上风的人憋着笑，瞪了他一眼，“好好说话。”
　　“哦。老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他挨着顾清玚，手慢慢摸过去，“这家丑也不带外扬的，对不对？”
　　“也对。”顾清玚趁着视角划了两下屏幕，迅速把手伸的直直的，叫他够不到，眼里闪过狡黠，问：“那以后还叫不叫我穿女装了？”
　　“？？怎么扯这了？”虽然一脑门问号，但在威胁下，他一抹脸，从善如流地改口：“我穿，以后我包了。”
　　“大丈夫说话算话。”
　　“那是，千万匹马都难追。”
　　“给。”手机甩他怀里，顾清玚悠哉悠哉地喝着小水欣赏着假山后的大瀑布。
　　周暮璟点开录音机，里面只有一条--时间显示一分钟前。
　　“……”哀怨地盯着顾清玚，他抚着心口：“欺骗我。”
　　“良心何在啊！”
　　又唱道：“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
　　“噗，好难听。”
　　顾清玚掐着他下巴，左右晃了晃，“走不走？”
　　“走，不过我要先去个厕所。”
　　“那起来，我也去。”
　　两人穿过一片竹林顺着指标往厕所去。暑假来游乐园的人还不少，卫生间进进出出的人也蛮多。
　　顾清玚和周暮璟并排走着，刚踏上通往男厕所门的台阶时，一只骨瘦如柴的大手拦在他面前。
　　“小姑娘，这是男厕所，进不得进不得，女娃娃得到女厕所去啊。”老大爷手上还沾着点水，眯着眼睛指了指另一边：“那边才是咧。”
　　卧槽，竟然忘了这茬。周暮璟小心地嘘着他的脸色。
　　果然，脸顿时黑了，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包青天，顾清玚嘴唇张张合合数下愣是没说出话来，僵硬地站在原地。
　　“这是厕所啊？”周暮璟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那顿悟的模样搞不好要立地成佛：“嚯，我俩还以为小卖铺呢。”
　　“不好意思啊大爷。”边说边拽着黑脸的顾清玚溜了。
　　老大爷纳闷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干枯的手指绕绕皱瘪的侧脸，稀罕的嘀咕着：这么大标示也能看错？年轻人还是要少玩手机啊。这眼神和他们真是比不了哟！
　　“失误失误。”周暮璟心虚地咳了两声，解释道： “我没想起来，怪我。”
　　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噗噗笑出声：“不过那大爷小眼睛瞪的真好玩~”
　　顾清玚面无表情地瞅了他一眼，“可以闭嘴了。”
　　“好好好，我闭嘴，我不开口说话。”他两指一捏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没走两步又担心道：“还上不上厕所了？”
　　他忧心忡忡：“毕竟人有三急不可忽略，别憋坏了。”
　　一如既往，换来的是顾清玚的冷眼，整个语气像在冰柜冷藏过，冷冷道：“闭嘴。”
　　“哦好吧。”他乖乖点头，“那我们去吃火锅吧。”
　　顾清玚：“……”
　　“这附近有家火锅超级好吃。”他推着人，“别垮着脸了，绝对好吃。”
　　“不好吃怎么办？”看着某人信誓旦旦的样子他顺嘴问道。
　　周暮璟脱口而出：“不好吃我给你吃。”
　　“……”
　　流氓。
　　周暮璟别的说不上靠谱，但在吃食上还是很有水准的。这家火锅店风味很是醇厚，辣锅掺着花椒、够劲儿中混着叫人欲罢不能的椒麻，而清汤和番茄又以浓厚为主，入口满满的骨汤和番茄味，精准地抓住各位食客的味蕾。
　　直到天蒙蒙暗下来，他们才恋恋不舍地从火锅店走出来，想着坐公交可以消食，两人就依着来时的方式回家。
　　这个点大多都是从郊区回市区的，车上人还蛮多，接近主城区的时候才留出空座。
　　周暮璟拉着顾清场坐下后，一手习惯性地把玩着他的手，一手划拉着手机。
　　整整出来了一天，玩着的时候还没感觉怎么样，此时一沾座位，疲备感瞬间袭来，顾清场懒懒地阖上眼皮打算养会神。
　　正在昏沉间，旁边传来一阵奶糯的童音，他使劲眨了下眼睛，凑过来看着屏幕，”谁家的小孩子呀”
　　手机里的小孩大概三四岁，穿着红色的小长袖，脖子上围着白色的汗巾，小小的身子随着手里的拨浪鼓摇来晃去，嘴里哼哼呀呀，虽然一些音节吐得还是不清楚，但能大概听出是生日快乐歌。
　　“无良商家的。”周暮璟嫌弃地撇着嘴角，但眼睛里却闪着盖不住的笑。
　　他意外地动了下眉梢，“他父母坑你了？”
　　“你咋这么好玩？”他不咸不淡道：“吴良的儿子。”
　　“我同母异父的弟弟。”
　　顾清玚点点头，夸道：“蛮可爱的，嘴巴有点像你。”
　　“啧~可爱个鬼，天天在家鬼哭狼嚎。”手指长按着视频，又点了保存，“千万别像吴良，长大是个小矮子。”
　　“你还有点口是心非啊。”
　　“我从来不。”他贴着顾清玚耳朵小声嘚瑟道：“我喜欢你就说了。”
　　“哼。”顾清玚鼻孔出气，推开他，似笑非笑道：“我记得某人好像还搞偷吻呢！”
　　“没记错还不止一次。”
　　“哎呀好汉不提当年勇。”周暮璟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还想再贫几句，车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稳稳停在站台，他顺势止了话头，牵过手下车往家的方向走。
　　车站离家就一条长坡，周暮璟吃饱了撑着没事做，还没安生走两步，突发奇想地提议道：“要不我俩一口气跑回去？”
　　“顺便比比谁跑得快？”
　　“不要。”顾清玚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大夏天天热就不说了，这好歹是繁华区，人来人往，俩个人跑起来格外傻气。
　　抻着胳膊，脚尖试探性地点了两下地，他跃跃欲试：“来嘛来嘛。”
　　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顾清玚兴致缺缺想要抬腿走人，还没迈出去，从半坡上冲下的男孩扑通一声两手着地的结结实实跪在他俩面前，吓得周暮璟两步合做一步唰一下蹦了出去。
　　嘴里嚷道：“这还没过年呢，小不点你干啥？”
　　小孩眉头痛苦地结在一起，眼里的泪花直打转，最终嘴角一撇一弯，泪瞬间流了满面。
　　顾清玚赶忙扶起人，没管散在地上的花束，擦干他哭花的脸，又掏出湿纸巾慢慢擦拭着手掌心中被擦的嫩红的一片。
　　看得出小孩想努力止住眼泪，但架不住哭泣引起的自然抽噎，梗着脖子一抽一抽的。
　　“你的花。”
　　一旁的周暮璟拢拢心口，蹲下身将玫瑰一朵朵拾好，轻轻刮了下他还没长开的婴儿肥，“别哭了小屁孩。”
　　小屁孩虎虎的大圆眼瞪了周暮璟一下，又迅速移转回面前温柔的姐姐身上，他腾出一只手抱过花，抿着嘴唇，一副难为纠结的样子，把顾清玚看的好笑，顺手摸了把他后脑勺。
　　宽慰道：“花没事，还是很好看，行了，快回家吧。”
　　“记得让妈妈给你再清理下。”
　　“还有，下次要慢点啊。”
　　小男孩眨眨眼，眼里倒映的尽是他泛着笑的桃花眼，肥肥的脸颊在霓虹灯的闪烁下印上了点点红晕，娇声道：“姐姐......嗯，你好漂亮呀！”
　　“妈妈说漂亮的女孩子都喜欢漂亮的东西。”小孩憨憨笑着，抽了支开的最艳的玫瑰，“那，喏，漂亮姐姐送给你。”
　　只是花还没递出，一个慌神，漂亮姐姐就被人揽在了身后，周暮璟两条黑眉不客气地结在一起，面部堪称凶神恶煞地看着这还没打起他腰部的小屁孩。
　　敢觊觎他墙角，这小子，心里都塞的棉花吗？炮死他得了。
　　“你别吓人家。”顾清玚好笑的拍了两下他肩膀。
　　多大人了，还和一个小孩子较真，丢人不？
　　这小孩倒也没被周暮璟吓着，甚至不知道从哪借来了胆子，颇为倔强地转了大步，把花再次摆在顾清玚眼前，略带羞涩问：“漂亮姐姐，我......长大了可以让你当我媳妇吗？”
　　顾清玚：“......”
　　明明是处于繁华街，可空气霎时间充斥着静谧极了的尴尬。
　　良久。
　　“呵。”周暮璟愣是被气笑了，不由分说地搂过顾清玚，特大声的吧唧一口盖在侧脸，抬着下巴挑眉，“不好意思了，他可不能当你媳妇。”
　　“因为，他是我老、公。”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中一个个蹦出来的。
　　顾清玚：“......”
　　小男孩：“？？？”
　　“不就是玫瑰花吗？”他边叨叨边气冲冲地往花店走去，“我这么有钱，买不起吗，我马上给你把花店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