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观玉轩吟》浪花浮蕊

75、套话

　　顾清玚风轻云淡的站在那里，虽然面上还是固有的一派淡定，但身姿还是泄露出僵硬。
　　没办法，穿惯了方便的裤子，他很不习惯女孩子的裙子，两手若无其事地扯着裙摆，微垂着脑袋。
　　他一低头，长及肩部的黑棕色长发便从耳边滑落下来，柔顺的垂在胸前。
　　周暮璟走近，曲起食指温柔地将垂落的头发挽在耳后，又替他将额前中分的几缕刘海理了理。
　　“是不是很丑？”他有些不确定问道。换衣间没有镜子，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只是打心里觉得奇怪。
　　“很美。”周暮璟挑着眉，坏心眼又钻了出来，跃跃欲试：“下回我扮女娃子你就知道什么叫丑了。”
　　“弄好了？”摄影楼的女老板耍着手上的水从二楼下来，瞥见立在换衣间前的顾清玚时，眼睛都瞪大了，哒哒哒地跑下楼，毫不吝啬地夸奖：“真漂亮呀！”
　　“你们班的节目肯定艳压全校。”
　　周暮璟心虚的飘开目光，无意间看见立在台子上的三脚架，心思顿时活泛了，他揽着顾清玚，征询意见：“拍张照片留纪念，好不好？”
　　顾清玚不甚在乎地点点头，穿都穿了，况且还要穿这样见一天人，这么一想，他也就放开了。
　　“姐，再给我俩拍张照片，红色背景，加急打出来。”
　　“可以的，没问题。”加了生意老板自然开心，这两人容貌又出众，拍的不仅心情好效率还快。
　　大红的背景下，两人坐在白色的长椅中，周暮璟微微歪着脑袋靠向顾清玚，指骨分明的大手揽着他的胳膊，顾清玚则坐的板正，或许是为了贴合身上的衣服，他两手叠放在大腿上。
　　一个阳光灿烂一个文雅清隽。
　　“像不像结婚照？”他凑向顾清玚的耳朵低哑着嗓音问。
　　顾清玚嘴角轻微抽动了下，“你，有预谋的？”
　　“没有的事。”周暮璟一口否认，“只是看了我俩这身很配。”
　　他五指穿进顾清玚柔顺的长发，轻轻撩了几绺绕在指尖玩，“改天再好好照一次。”
　　顾清玚将装在透明密封袋的照片塞进周暮璟拎着的纸袋子里，结完帐拉着人走了。
　　刚走上大街，顾清玚多多少少还是紧张，他个子很高，在一众青春期男生里都占优势，更不要说女孩子的身高了，尽管肩膀比周暮璟单薄些，也较之女生要宽，着女装在人群中有些鹤立鸡群。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发酵，他总觉得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用奇异的目光瞟着他，指腹不自觉地捻了捻手掌心中的热汗。
　　“别怕。”周暮璟拉过他的手，大大方方地五指相扣，汗液在两人相贴的手中抹开，继而蒸发掉，风一吹，丝丝凉意沁入掌心。
　　“他们在欣赏玚妹妹的美呢。”
　　被周暮璟这么一说，顾清玚眉眼间肉眼可见地舒展开来，人也放松了不少，打趣道：“那小周同学，是带妹妹去游乐园玩呢还是带女朋友？”
　　“哈哈哈哈哈，我当然带----男朋友。”
　　他们要去的游乐园不在繁华区，而是在边阳区与城区的边界线上。
　　两三年前，S市为带动边阳区的经济发展特地规划的一座以边阳区地方特色为主题的大型游乐园，内里不光有配套完整的游乐设施，还依山傍水，处处有可供观赏的喷泉、瀑布，可谓是S市夏季的纳凉胜地。
　　两人没有打车，而是手牵着手像一对早恋的普通小情侣搭着公交。这时刚到九点，城际公交的前车厢坐着几位手里提着大袋小袋菜的老头老太，后面几排位置都空着，只有倒数第二排坐着对壁偶佳人。
　　顾清玚坐在靠窗口，懒懒地将后脑抵在椅背上，早风从半开的窗户灌进来，吹起了他侧脸的发丝，头发依着空隙向后座扬着，配合着他没什么血色的脸，有种孱弱美感。
　　周暮璟头枕着他的肩膀，一手环着腰，一手支着手机看视频，大半个身子都倚在他身上，完完全全把顾清玚当成了抱枕。
　　“手机响了。”顾清玚动了动腿怼了两下周暮璟。
　　“啊？什么。”他一脸懵的摇摇手机，“我在看歌唱合集呢。”
　　“那是我的手机，你的在裤子兜，一直在震你没感觉到？”
　　他稍微挪了下屁股，伸出两指摸出手机，看见几通未接来电，大脑才迟钝的运转起来，嘴里还叫着‘完了完了’。
　　果然他刚回拨过去，那边就传来暴躁的怒吼。
　　“暮宝都几点了？还不回家过生日？”周玉戴着围裙，一手叉腰，一手捏着电话，望向墙上停在九点半的圆钟。
　　“周姨你没开始做饭吧？”周暮璟坐端正身体，懊恼地抓了下脸，和顾清玚过的第一个生日他太兴奋了，一时忘了和周玉说。
　　从他搬出家这几年，每年生日都是周玉给过的。
　　“备料弄的差不多了，往常不是一大早就来了吗？你今天墨迹啥？”
　　沙发上正趁着他妈打电话偷挖蛋糕的程峰瞬间来了精神，勺子往茶几上哐当一扔，乐颠颠地凑到手机旁边。
　　“我忘了说了姨，我和朋友出来玩了。”他瞥了两眼窗户外面的景色，犹豫道：“已经出主城区了。”
　　周玉神情垮了几分，连咋呼的声音都小了几度，语气听着失落又勉强，“那你先玩，过生日快乐最重要嘛，17岁了。”
　　周暮璟还没来得及哄周玉，又传出个贱兮兮的声音，明知故问：“朋友？什么朋友啊肥猪？”
　　“你笑什么？一大早就让你去接暮宝贝你瘫在床上不起来，床上有502把你粘着了？现在还在这笑？”
　　周玉看着程峰憋着笑就烦心，一股脑把脾气都撒在自家儿子身上。
　　程峰条件反射地往后躲了几步，偷着白了他妈一眼。
　　嘁，你知道什么？我要是去了能被人从四楼扔下去。俗话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何况你前头还有个‘干’字。
　　“周姨，晚上估计有点晚，我明天回好不好？”他语带笑意的撒着娇，“我保证一大早就去，陪你一天，还带你最爱的那家酥饼。”
　　三言两语就把周玉哄的眉开眼笑，“我给你记着明天八点啊，再不来我拿棍子打你腿。”
　　“哪能，不来我自己动手。”他将手机听筒捂着，转向顾清玚用气音问：“打个招呼？”
　　顾清玚摇摇头，一脸淡然地盯着前排座位上盛着的阳光。
　　一只手伸过来捏着他手指。
　　“那我先挂了姨，爱你哟！”
　　“暮宝嘴真甜，周姨也爱你。”周玉开心的夸了句，又突然说：“你不是和清玚合租么？”
　　这话一出，程峰一步跨过去激动地扒他妈的手。
　　我滴个娘，这大嘴巴，啥都往外蹦。
　　“啊，对。”周暮璟摸不准周玉的意思，估计是程峰不小心说漏了嘴，那还不如实话实说。
　　“你抢什么？”周玉轻斥了句儿子，“那明天把清玚也带过来，别把人一个人放家里。”
　　“我也想玚宝贝了。”
　　“那好。”
　　“行，暮宝挂了。”
　　放下电话的周玉，发了几秒的呆，又看看窝在沙发上当鹌鹑的儿子，暮地换上一副笑脸，“我的小峰峰宝贝~”
　　程峰一激灵鞋都没脱蹿上沙发背，惊悚道：“你干嘛啊妈，别吓我。”
　　周玉看见他动作，立马暴躁：“赶紧给我滚下来，不脱鞋我明天叫你蹲厕所手洗沙发套。”
　　对嘛，这才是他妈，没事搞什么煽情？
　　程峰抖着两条腿，把拖鞋甩在地板上，苦着脸：“周女士，想干嘛直接点，你儿子承受不住这套。”
　　“那我问你，你是不是知道点你妈不知道的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嗐，我能知道什么呀。”程峰脑袋像装了马达，呼呼摇着头。
　　周玉眯着眼，她儿子什么样她门清：“不知道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他谈没谈恋爱我怎么知道？我又不和他……”程峰猛地捂住嘴，眼睛瞪得如铜铃，叫道：“妈你好烦。”
　　周玉爱抚的摸摸儿子脑袋，一脸欣慰，“那就是有了？”
　　程峰学聪明了，咬着嘴不吭声。
　　“放心，你妈不会让你雅琴阿姨知道的。”她叹了口气，“暮宝不容易，有个人陪着闹也好。”
　　“有些话妈不好说，你是他玩到大的朋友，要从旁边引一引，这个年纪要有分寸。”
　　程峰难得正经了一回，抚着他妈：“肥猪比我成熟，你这颗老母心可以放一放。”
　　周玉嗔了他一眼，一脚蹬在他小腿上，恨铁不成钢道：“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儿媳妇回来啊？见到小女生连个屁都憋不出来。”
　　“你爸追我也挺大胆的，怎么有你这怂小子。”
　　“学校不让早恋！！”程峰抓狂，开始不要命的掀老底：“再说了，我爸说你追的他。”
　　“臭小子，听他胡扯！”周玉抓起拖鞋向程峰脸呼过去，“有本事今晚你爸回来，你叫他再说一遍。”
　　“你看他敢不敢。”
　　程峰勾着身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爬向沙发另一头。
　　心想：你不打他看我爸敢不敢说，还不是迫于你淫威？
　　“哼！我和你爸就不指望你了。”周玉解下围裙，心满意足道：“还是我暮宝争气，惹人爱呀。”
　　程峰一斜眼睛，到时候带回来吓死你。
　　“就会翻白眼，去把菜全放冰箱。”
　　“那中午吃啥？”
　　“睡到刚刚才起床，还吃啥？就配吃白面条。”周玉把蛋糕盖好，拢拢头发往卧室走，“我睡美容觉，饿了自己下。”
　　“周玉！我是不是你亲儿子？？”程峰非常抓狂。死肥猪，本来的大鱼大肉眼看着飞了。
　　“不是。”
　　“……”要不要这么利落？
　　游乐园里，刚一检完票，周暮璟就跟撒泼的牛羊扯着顾清玚去玩了碰碰车、蹦蹦床、极速滑梯，最后还去鬼屋溜了圈。
　　“玩的好爽。”周暮璟接过顾清玚的水瓶灌了口水，长成的头发被汗液黏在鬓角，衬衫的领口也大大咧咧的松着三颗扣子，凸起的锁骨一览无遗。
　　顾清玚伸手拢了下他的衬衫，挑了个阴凉的棚子坐下，他的裙子是棉质的，穿在身上闷热闷热的，背部中央被打湿了一整块。
　　“你怎么都不怕啊？我还想着你会抱着我哭叫呢。”周暮璟略为可惜。
　　进鬼屋之前，他看顾清玚没多大兴致，以为他害怕这些东西，心里还美滋滋想着可以一展雄风呢。结果顾清玚对着冷不丁跑出来的鬼一点反应都没有，还好心地帮倒挂的鬼理好垂着的头发。
　　“都是人扮的。”他淡淡道。
　　“可猛地窜出来还是吓人。”他跨坐在顾清玚对面，开始笑话程峰，“疯子最怕这些东西，以前和他来了次，他那叫声直穿耳膜，最后腿软的差不多是我把他抱出去的。”
　　顾清玚嘴角扬着，抬着下巴向手机点了点，“刚不是拍了张照片么？”
　　周暮璟秒懂，点着手机发了过去，嘴里调侃道：“阿玚你好坏。”
　　“那是因为......近墨者黑。”
　　“切，明明是夫唱妇随。”
　　顾清玚指着自己，觉得有必要强调：“我夫你妇。”
　　“哎~承认了啊，妇就妇吧。”他捏着嗓子故作扭捏的喊道：“哥哥~~”
　　顾清玚一撩眼皮：“牙疼？”
　　“.......”
　　周暮璟不自觉随着他话咬着腮帮子，摇头：“倒没有。”
　　他淡定地捏起假发发尾甩了甩，捞过袋子在里面翻找。
　　“要扎头发？”
　　“嗯，太热了，脖子上都是汗。”
　　“我来我来。”周暮璟几步跨过桌子坐在顾清玚后面，煞有其事的撩起头发，用手指抓了抓，勾着皮筋绕了几圈，一个低马尾成功了。
　　举着手机拍了张，邀功：“扎的怎么样？”
　　“还行。”顾清玚往后扯了点，不至于箍着脑袋，“手法挺熟。”
　　“嘿嘿，小学程峰长得水灵灵的，我就老喜欢逮着他给他扎小辫。”周暮璟拿着游乐园发的宣传纸有一下没一下地给顾清玚扇着风，“你不知道他小时候多可爱，大了就歪了。”
　　“上次看相册，你更可爱吧，小手小脚肥嘟嘟，肚子也圆滚滚的。”顾清玚调笑道：“春晚上的福娃娃。”
　　周暮璟拽着顾清玚的耳朵晃了晃，“你多看看我现在，别老惦记着我小时候，这会多帅啊。”
　　“好，帅。”顾清玚好笑着点头。
　　他们坐着的棚子正对着过山车，不断有嘶吼声传过来，顾清玚一边小口喝着水一边饶有兴趣的盯着看。
　　“待会玩什么啊？”歇了没一会儿，周暮璟又闲不住了，屁股一挪一挪，看着顾清玚的目光他脑子一抽道：“不然......过山车？”
　　“咳......”他擦擦嘴，言简意赅：“你忘了海盗船？”
　　“额，”周暮璟找补：“应该没什么吧，这次你抱着我，我把脑袋藏你怀里。”
　　他有理有据道：“这样我大脑就不知道我是在坐过山车，等它反应过来我也下来了。”
　　“......？？？”
　　“你认真的？”
　　“嗯。”周暮璟一本正经的点头。“走吧，你抱紧我就没事了吧。”
　　“我戴着假发呢。”万一吹掉了，那就......
　　顾清玚想了想那个场景，脸都绿了。
　　“没事，我给你抓着。”
　　他怎么觉得不靠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