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观玉轩吟》浪花浮蕊

68、分科

　　“六月中旬已经过了，离七月十七号的期末考试满打满算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我想你们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穿着立领短袖、黑色休闲裤的明远扶着讲桌侧沿，视线下垂看向桌上的一沓纸，他的语气头一回像一个知心的大哥哥，而不是严厉且只看重成绩的班主任。
　　“待会我会把表发下去，这是你们人生路上的第一个岔路口，我希望我们十九班的学生们都能根据自己的初衷及兴趣爱好来选科。”
　　“这是你们慎重思考后的最终结果，一旦这张表上交，就再也没有更改的机会。”
　　“估计大课间的样子，我会把信息上传好然后打印出来贴在黑板上方，也好在最后一个月里激励你们。”
　　明远拿起表，走到第一组第一位同学桌前，一个一个将表亲自递到学生手里。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填好的直接交到讲台。”
　　简单的A4纸印着黑色横线条交织的表格，下方则是鲜艳彩色字体炫染而成的一行大字。
　　“关于理想我从未选择放弃”
　　周暮璟盯着那行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细长的笔尖一动不动的戳在纸上，在纯白的纸页上晕出大大的一坨墨迹。
　　“想什么呢？”杨勇填好轻轻晃了发呆的人一下，本想取笑几句，结果头一勾，奥嚯，一个字还没写呢。
　　“快填呀，完了我一起交上去，那边清玚也都填好交了。”
　　“哦，马上。”他看了眼回到位上眼睛却正往这边瞅的顾清玚一眼，没在犹豫迅速填好表格里的内容。
　　幸亏这周轮着换座位时他俩一个四组一个二组，很好的把他的心虚感降低了大半。
　　天意。
　　如明远所说那样整个过程很有效率，大课间刚过三四分钟，班长就拿着表从办公室风风火火一路冲进教室开始往墙上贴。
　　周暮璟一手垫在下巴处，一手搭在光溜溜的后脑勺，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眼睛却一转不转看向教室门口。
　　一旁的杨勇一点也没看出同桌的郁闷与心事，喜滋滋的在桌兜里一通乱摸，捉住层层教科书覆盖住的方形盒子速度极快的往校裤里一揣。
　　“哎，去厕所不？”杨勇刚迈出一步，想想又拐了回来。
　　“娘们兮兮的，去个厕所还要人陪。”他看都没看杨勇一眼，翻着白眼鄙夷道：“白长这么大个头。”
　　“我......”杨勇深吸一口气，心里反复默念退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海阔天空……
　　啊呸，越想越气，最终还是选择顺从本心骂道：“去你妈的。”
　　骂完爽了的杨勇又忍不住诱惑，“有好东西，你去不去？”
　　听到这句话，周暮璟才终于肯施舍般的给他一个眼神，但表情还是很不屑，用余光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了遍。
　　“你能有啥好东西？”
　　“嘿。”杨勇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服气的将手伸进裤兜悄咪咪的露出一个红色的小角，对着同桌嘚瑟的抬了抬下巴，“怎么样？你就说是、不、是好东西？”
　　周暮璟意外的挑起一双浓眉，像是终于来了点精神，胳膊弯折成45度手掌轻拖着下颌。
　　“行啊铁蛋，哪来的？”
　　嘴上是这么应和，不过说真的他对青春期少男们充满好奇感和莫名崇拜的烟酒啊一点兴趣都没有，但看杨勇那乐憨憨的样子，他不好太过冷淡而显得不和大众。
　　“前天去隔壁串寝刚好碰上了，他们给的。”杨勇难得低下他的大嗓门小声说：“我尝了根，你别说，可爽了。”
　　周暮璟狐疑的皱起眉毛，牵动着脸上的肌肉往上拉，不信道：“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什么那什么谁不是号召实践出真知嘛。”他也懒得多废话了，直接一把捞起周暮璟支着脑袋的手臂，强行拽着人往后门去，“走起，铁爷带你开荤。”
　　“卧槽！你爹下巴差点磕桌上，这英俊的帅脸你陪得起？”
　　被夹着走的周暮璟还想再反抗两下，结果一瞥眼就看见了从前门回来的顾清玚。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反正身体先于大脑做出来反应，他瞬间放弃了挣扎，甚至反拖着杨勇一溜烟跑去了厕所。
　　无意中当了猫的顾清玚倒没怎么在意溜走的周老鼠，将手中刚接好水的两个杯子分别放回原处，才想着去看看周暮璟选的是不是理科。
　　不知怎么的，他总是有点不放心，怕那人给他来个措手不及。
　　而事实往往证明了那点不放心。
　　此时厕所最靠里的位置上正窝着两位高个子的男生，稍微壮些的那个没骨头似的将背脊、后脑勺抵在黄斑遍布还脱着皮的水泥墙上，缓缓把烟抽离，喟叹般舒出一口浓浓的烟气。
　　光着一颗头的那位一脚踩在高出一级的台阶上，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随意搭在膝盖处，根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尖松松夹着燃起一点星火的香烟。
　　香烟孜孜不倦的往后侵蚀，却迟迟等不来手指主人的爱怜，燃过的长长的烟灰努力维持着原本的圆条形状，堪堪缀在烟头，最终似是承受不住重力，一股脑撒向脏污湿腻的地砖，又转眼与之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真爽。”
　　杨勇想着老爸抽烟的神态有些生疏的抖抖烟灰，一扭头忍不住道：“我发现你最近咋老发呆？”
　　“就一个小分科又没到高考就傻了？”
　　“你懂个屁。”
　　周暮璟心烦的狠狠揉了把脸，刚准备说点什么，旁边蹲完坑的男生一推门就被浓烈的还没来得及散干净的烟味呛得直捂鼻子。
　　那男生生的白净，长的也矮小，留着乖学生的齐刘海发型，此刻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小团。
　　他紧闭着嘴巴又张开，想是要骂些不雅的词，又看着两人比他高壮的份上只得惺惺的闭上了嘴，只一双圆圆的透着不加掩饰的厌恶眼珠饱含鄙夷之色的瞪了他们一眼。
　　周暮璟脑海里没由来的想像着顾清玚若是看见他这副德行是不是也是这表情。
　　“我不懂我不懂，就你懂行吧。”杨勇将燃尽的烟头随手掷进墙角，瞄向他还没有抽的烟顿时一脸的心疼。
　　“你抽不抽？不抽给我，一包多贵啊，我好不容易搞来的，连源子青远都舍不得告诉，你还浪费。”
　　被抢了烟的周暮璟也没什么反应，他掏出手机百无聊赖的点着屏幕开始消磨时间，可点着点着就不自觉点进了个性签名。
　　一番删删减减敲敲打打，他把最初的‘水蜜桃真甜/’改成了‘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可与人言者无二三’。
　　真是完美体现了他的心境。
　　修改完个签又点开了头像，他的头像是一张米白色的大床，床上趴着位男孩，但只笼统的露出被蓝色衣服遮住的一块腰部和一道黑色的裤边，即使如此，也能一眼看出男孩修长的身形。
　　那是去年夏天他们相熟后周暮璟趁顾清玚休息时偷偷拍的照片，那副夏日午后沐浴在阳光的景象至今还清晰的存留在他的大脑里。
　　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一直想拿它当头像，想的心痒痒的厉害，但直到今年春末两人确定关系后，他才敢光明正大的得偿所愿。
　　筋络分明的手指抹着屏幕上的照片，他突然灵机一动，随后按息了手机。
　　“哎，别抽嫩快呀，等会。”
　　“咋了？”杨勇纳闷的瞥着周暮璟，慢慢将烟捏离嘴边。
　　他站直身体，将胸口往杨勇嘴边凑，建议道：“你猛吸一口烟，然后怼着我身上喷，越多越好。”
　　“你有病吧？”杨勇明摆着看傻子的眼神，伸手嫖了下周暮璟的脑袋，“你别忘了你是个光头，再加上浑身冒烟气，你是想给李江送人头啊？”
　　“瞎叨啥，照我说的做就完事。”他颇为不耐烦。
　　“嘿周暮璟，我发现你变了。”
　　“有屁快放。”
　　“变的更欠揍了。”
　　“滚。”
　　教室里。
　　顾清玚拿着铅笔在草稿本上写步骤，没有什么血气的薄唇一张一合细细的阐述着思路，一旁的江亭雪侧着身子乖巧的伏在桌上，专注听着同桌的讲解，还煞有其事的点着小脑袋，嘴里时不时‘嗯’上一句。
　　一大片阴影渐渐覆盖下来，周暮璟抱着手臂微拉着嘴角默不作声的抵在桌沿。
　　江亭雪抬眼扫见来人，两根细嫩的手指扯了扯顾清玚的袖子，犹犹豫豫道：“......周暮璟......”
　　“大概的步骤就是这样，这种类型的题思路都是一致的，下回再碰见直接套就好。”顾清玚丝毫不为所动，就像没看见靠在桌沿的人、没听见江亭雪的话一般，沉浸在讲题的氛围中。
　　他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光影，神色认真的对着江亭雪，耐心问：“我讲清楚了吗？”
　　“嗯嗯嗯嗯。”她小鸡啄米似的不断点着头。
　　“还有其他不懂的题吗”
　　江亭雪没回答，看了看顾清玚，又瞄了瞄周暮璟，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没事你说吧。”他慢条斯理地将写满的草稿本重新翻了空白的一页，整个人显得格外好说话。“还有四五分钟上课，还能弄会一道。”
　　被从头到尾忽视了的周暮璟呲着后牙根，满脸不爽的揪起领口，大幅度的使劲抖了抖，又低下前半身。
　　他这一低就与坐着的人齐平，顾清玚抽抽鼻头，随即拧起了眉心。
　　“就这题，多简单啊还不会，我秒秒钟给你弄下来。”抢过他手里的卷子，周暮璟带着几分不屑几分骄傲，开始在图上划线，也不管江亭雪在没在听。“你在这画条辅助线连接下来，这不就成了两个图形吗？”
　　“一个不规则的你不会求，那两个你熟悉的图形总会求吧，谁不会谁傻子。”
　　“那个......”江亭雪试探性的举了下手，弱弱说：“我主要不会第三问。”
　　“第三问、第三问更好写了。”他擞擞卷子，又挠挠并没有头发的脑子，一双眼睛都快钻里面研究了，可是再研究他也不会。
　　顾清玚努力维持着往日的平静，竭尽全力冷着一张脸看某人如何收场。
　　“你先写个解，一分到手了吧，接下来、接下来......”
　　周暮璟接了半天也没接上下来，恰巧此时天公作美，适时的响起了上课铃，他顿时如释重负般扔下了犹如烫手山芋的卷子，抬腿疾步往四组走，嘴里还教育道：“怪美的一小女孩，别老是和自己过不去。”
　　江亭雪：“？？？”
　　顾清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