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观玉轩吟》浪花浮蕊

32、破土

　　球场上，杨勇抢到球迅速传给了周暮璟，周暮璟运着球紧跑了几步后，双手托球的同时蓄力一跳，手腕一扬，在彭胜手还没有伸起时，篮球已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继而落进了球框中。
　　周围响起了一阵欢呼，张源几个轮流跑过来和周暮璟击掌，被这利落的一球激起斗志。
　　六个人又很快调整了位置，打算好好措措20班的威风。
　　渐渐地场上就剩这十几个人在打，其他人自动自发的抱着球在外围观看。
　　“嘿，看这么认真？”程峰一手拍着顾清玚的肩，一手还拿着羽毛球拍。
　　突然被触碰的顾清玚轻微地颤了下身子，他点点头，“巧。”
　　程峰顺着望向篮球场，一眼就看见某头独领风骚的猪，“我咋说我过来你都没动静，原来肥猪在打篮球。”
　　被这么一说，顾清玚开始怀疑自己刚看的到底有多入迷。
　　“肥猪球技可好了。”程峰挨着顾清玚坐下来，“在初中时，这小子天天在操场泡着。”
　　说到这，程峰像想起了什么好笑的，揽着顾清玚的肩膀，“那时候，有一大半女生都喜欢看他打球。其中更有一个直接在球场表白。肥猪当时就问‘你喜欢我什么？’那女生大大方方地说‘你打篮球可帅了！’哈哈，你猜肥猪说什么？”
　　顾清玚歪歪头，很好地被勾起了好奇心，“什么？”
　　“肥猪抬着下巴，吐出两个字‘肤浅’，那女生一脸懵逼，肥猪又接着说‘我这么优秀的人格魅力你竟然视而不见，你追不上我高贵的灵魂，也别迷恋我外表，没结果。’从那以后，连看他打球的人都少了一半。”
　　顾清玚唇边的笑意慢慢外散开，这确实是周暮璟能干出来的事。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程峰站起身，“我得先走了，还要点名。唉，女老师就是事多，和我妈有的一拼。”
　　顾清玚笑笑没接话，只对程峰摆摆手，又将目光移回球场。
　　周暮璟早已将校服扔在篮球架的底部，只穿着浅灰色的T恤，奔跑间迎来阵阵秋风，乖顺地贴于腹部，隐隐约约现出整整齐齐、块理分明的腹肌，手臂扬起的一瞬会带起T恤的衣角，露出一段紧绷的侧腰，在衣服的晃荡下，腰线性感中又饱含力量感。
　　引得女生慌忙跺脚拍打旁边女生的手臂，一阵叽叽喳喳的赞叹声在少女情怀中飘来荡去。
　　顾清玚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穿梭于球场的身影，他的身体、他的思想、他的灵魂仿佛都弃他而去，追随着那个叫周暮璟的人，线条划下的遗迹却在他脑中缠绕不息。
　　拉拉扯扯间，露出底层的花苞，顾清玚看着它绽放，拼凑成他心底的形状。
　　这个无以言说的孤独形状是可以有多种解法却永远只有一个结果的数学题，也是听到‘君安游兮西入秦’就能轻而易举对出‘愿为影兮随君身’的绵绵诗句。
　　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应当。
　　周暮璟这么好，喜欢上他大概是顾清玚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可他早已溃烂的心脏在还未遇见周暮璟时就剥夺了他追寻爱的权利。
　　他惧怕的从来不是爱本身这件事，而是卑劣的自身和以爱之名带给被爱之人的伤害。
　　有他一时的陪伴就是顾清玚人生的圆满，他怎么能再自私地把藤蔓的根系斩断，用烂泥玷污那干净洁白的芽尖？藤蔓归属于森林，生机的概括，抽象的美好，都该是它的代表词，而不是终日被囚禁于污秽不堪的深渊中。
　　或许是太多的情思无法诉之于口，它们纷纷汇集在了瞳孔，又通过目光传递出来。
　　周暮璟撸起额前过长的头发，眼睛几乎是下意识看向了坐在角落的顾清玚，顾清玚冲他淡淡一笑，周暮璟皱了皱眉头，线头还未穿入针孔，篮球就飞到了他眼前，打断了那点未成形的思绪。
　　他没动，站在原地对着那个小小的框投了过去，篮球在框沿转了几圈，许是迫于周围视线的压力，依着人愿从框中滚落了下来，在水泥地上弹跳了几下，最终归于平静。
　　20班那几个人一脸不爽，这球打的太憋屈，处处被挡，还摸不着球。但就这么走了，挺不是个事的。
　　于是彭胜清了清嗓子，故作大度道：“这次我们可还没使出全力呢，下回就不是这么好欺负的了。”说完也没管十九班的人，火烧屁股般溜出了操场。
　　张源嗤了一声，又兴奋地锤着周暮璟的肩头，“厉害啊猪哥，大恩大德兄弟记在心里。”
　　“别，他本来就记恨着我，说起来还是我连累的你。”周暮璟直接扯着T恤下巴擦汗。
　　杨勇笑嘻嘻地插了句，“都是兄弟，矫情啥？”
　　“哈哈哈，男人不矫情，先去还篮球，待会请喝水。”张源说着往器材室跑去。
　　周暮璟点点头，刚移步一瓶水就递在了眼前，勾起的唇角在看到那人手腕的同时又迅速落了下去。
　　“喏，很累吧？喝点水。”吴晓拿着水的手轻轻晃了两下，带着点小女儿的羞态。
　　“不用，不过谢谢。”周暮璟三步并做两步走向篮球架，扯起校服时，袖子被勾住了，周暮璟使劲一拽，随着呲拉一声，把校服披在了肩头。
　　吴晓还跟在他身后，语气俏皮鲜活，“周暮璟，这么多人呢，我还是个女生，你好歹给个面子啊。”
　　“面子不是这样给的。”这瓶水一接，不用明天，待会回教室就会被起哄，到时候只会无中生有。
　　周暮璟往台阶上看去，哪还有人了。
　　在小店的顾清玚看着与蜜茶并排的清茶，犹豫了下还是只拿了一瓶蜜茶。原本微甜的液体，这会儿却尝出了点涩。
　　小路上堆积了一层又一层的落叶，枯黄的叶边围贴着中间那一小点绿色，顾清玚一脚踏上去，脚下沙沙作响，是残碎枯叶的啜泣声。
　　他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你跑这么快干嘛？”周暮璟追上来揽着顾清玚，想起自己一身臭汗，又默默把手放了下来。
　　顾清玚看着他额头的汗，拿出纸递给他。
　　周暮璟没接，于是顾清玚把水塞进他怀里，一手撩起额发，一手探进去细细擦拭。
　　“好了。”顾清玚把用过的纸丢进了转角的垃圾桶。
　　周暮璟边走边拧开手里的水，猛灌了几大口。
　　“唉，我喝过。”顾清玚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
　　“你嫌弃我？”周暮璟瞪着眼睛，“我都不嫌弃你。”
　　“没有。”
　　“那你喝一口。”周暮璟说着把水怼在顾清玚眼前。
　　顾清玚食指关节轻按了下嘴唇，“行了吧。”
　　周暮璟乐颠颠地把盖子拧好，眼角眉梢都藏着笑意。
　　“这怎么回事？”顾清玚扫到周暮璟校服上的一个大口子。
　　周暮璟很无所谓，“刚没看见你，急着走，就扯烂了。”
　　“我又跑不远，你怎么这么虎。”
　　“那可不一定。”周暮璟小声嘟囔了句。
　　教室里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人，大部分还都在后操场舍不得回来。
　　顾清玚在教室转了一圈，拿着个线盒坐在位置上，费了翻功夫才把线穿好，“校服脱了。”
　　周暮璟一扭头就见顾清玚捏着根针，瞬间乐了，“你还会这？”
　　“你缝不缝？”看着他乐坏的表情，顾清玚用力装出一副很凶的样子，免得某人笑个不停。
　　“缝缝缝。”周暮璟赶紧把左手伸过去。
　　“你脱下来，好弄。”顾清玚试了试姿势，有点别扭。
　　周暮璟的手放在顾清玚的大腿上，“我不，我就喜欢这样，快点。”
　　戳了几次顾清玚才把针头扎进去，不过有了第一步，后面也顺利多了。
　　“哪找的针？”周暮璟右手支着下巴，语气优哉游哉。
　　“嗯...班长。”
　　周暮璟摇摇头，忍不住吐槽，“女生的桌兜堪比多啦A梦的口袋，永远能拿出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顾清玚打了个结，用剪刀剪断线头，拍了拍袖子，“好了。”
　　一条歪歪扭扭的线横亘在裂口处，要是换成红色，乍看还以为是条蜈蚣呢。周暮璟动了动嘴唇，还是笑出了声。
　　顾清玚本来还有点自信，被这一笑有点恼了，“拆了吧，怪难看的。”说着就把剪刀拿了下来。
　　周暮璟瞬间缩回了手，右手盖在左手袖子上，“不许，这缝的多可爱呀，我就喜欢这个。”
　　顾清玚把剪刀收了回来，嘴里念叨着‘幼稚’，可表情还是不知不觉生动了起来。
　　“我们家阿玚就是贤惠。”周暮璟双手揉搓着顾清玚的脸蛋，没一会儿，白皙的脸颊就染上了另一层姿色，是橘子糖上浅红色的脉络。
　　顾清玚打开周暮璟的手，瞪了眼前人一眼。
　　周暮璟立马改口，“厉害，棒棒的，我家阿玚so good。”还竖起了大拇指在顾清玚眼前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