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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因果 ...

  •   过了星期三,剩下几天好像突然变快了。顾清玚还没什么感觉,就到了每周六放假的时候。
      五路车缓缓驶进站,旁边不少人都跟着车移动,想尽快上车。顾清玚看差不多了就冲周暮璟挥了挥手,排队刷卡。
      自从两人相认之后,周暮璟每次都要送顾清玚到车站,看着人上车才肯走。顾清玚看他坚持,也就没拒绝。
      五路车依旧很挤,一个贴着一个,即使车里开着空调,空气也还是不怎么流通。顾清玚看了一圈,大部份人都戴耳机玩着手机沉浸在只属于自己的世界,便又把目光移向窗外。
      拥拥挤挤了好几站,车厢终于松弛下来。又一站,上来对小情侣,两人站在顾清玚旁边,腻腻歪歪的搂在一起。
      顾清玚微微侧转身子,眼睛很有非礼勿视的自觉,奈何耳朵没有非礼勿听的领悟。小情侣肉麻的情话直往顾清玚耳朵罐,他抬手拽了几下自己的耳垂。
      旁边的小情侣还由不自知的亲热着,可没一会儿,画风又突变了。
      女生伸手推开男生不断靠近的嘴,刚刚还甜蜜的笑容变的有点严肃。“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
      男生立马表忠心,“我怎么舍得骗我的小宝贝儿?”
      “你是因为我漂亮才靠近我进而追我还是因为在靠近我的过程中喜欢上我才追的我?”
      “啊?”男生显然被这其中的逻辑给绕晕了,一脸懵。
      女生看他这反应,闷闷地问:“是不是前者?”
      还没等男生回答,公交车已经到站停在站台。女生一把推开男生,绕过顾清玚下了车。男生看着人跑了,也赶紧追了下去。
      司机看上下的人都好了,启动了公交车。从顾清玚的视线,可以看到男生拉住女生的手臂,不断地说着什么,在视线彻底模糊之前他看见女生又重新扑进男生怀里,两人紧紧拥抱着彼此。
      顾清玚觉得女人心海底针还是有些道理的。他脑海里不时循环着女生的那句话,问的还挺有趣。
      突然公交发出尖锐的吱吱声,是紧急刹停之后轮胎与地面促然的摩擦声。车上的人因为惯性都往前倾倒,有座位的顶多磕下脑袋,站着的有几个直接摔在地上。车厢里充斥着“会不会开车”的抱怨声。司机也一脸暴躁的越出窗子冲着小三轮上的人吼道:“你他妈怎么开的车?老子这一车人呢,你他妈赔得起?”
      顾清玚因着前面的人才没摔倒,站稳后发现那人也穿着市一的校服。“谢谢你。”
      “不用不用,都是小事。”那人摆摆手,又冲顾清玚露齿一笑。这人不笑的时候,脸上的五官很静,像一幅只在画纸上存在的山水,令人惬意,却永远无法理解画师创造它时的癫狂与陶醉。此时他的五官却因为他的笑纷纷鲜活了起来,就像五官的存在只是为了博取眼前这人一笑,也让观赏的人得以从纸张穿进画中的世界,真正感受到这片山水的瑰丽与细腻。
      那是顾清玚第一次见林落萧。多年后,公交上发生的一切都被时间的流沙侵蚀地只剩下几个残缺的点,只有林落萧的那一笑像是在时光对待情人般的呢喃声中永远的刻画在了顾清玚高中的记忆里。
      顾清玚在楼下吃完饭回到家已经快一点半了,跟周暮璟汇报完自己吃的什么饭后,他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直到手机再度响起,顾清玚才懒懒地动了下。
      【周暮璟:“快两点了,你去睡会儿觉,不然头疼。”】
      【顾清玚:“好,你也睡会儿。”】
      【周暮璟:“得令,嘿嘿,清玚哥哥的话还是要听的。”】
      【顾清玚:“嗯,暮璟弟弟乖,明天给买奶茶。”】
      那边发了个小人跪在地上的表情包,头顶还循环飘着“大佬手下留情”几个字。
      顾清玚轻笑着摁灭手机,起身拿换洗衣服去了卫生间。躺上床没两三分钟,那种夏日午后的困乏感如潮水般向他涌来,翻腾着将他卷入身下,海浪轻柔抚弄他的脸颊,水潮拍打声是母亲轻哼的摇篮曲,而他是海的幼童。
      迷迷糊糊间,像有什么东西在敲打这片透蓝的海水。滴答,滴答,滴...泛起的涟漪羞答答地有如情窦初开的少女,小心翼翼的试探,不厌其烦的触摸。终于一个涟漪融入另一个涟漪的波动中,它们休戚与共,它们水乳相融。突然,滴答声急促而密集起来,败坏一池柔情。
      顾清玚皱着眉不耐的睁开眼,不再是漂亮的蓝,无尽的黑将他裹挟在其中,似要将他融化。莫名有一种被人间驱赶出伊甸园的绝望之意。他不过睡了一觉,耀眼的白天变成了浓稠的黑夜,灼目的太阳被凌空而坠的大雨取代,烟火水乡的人们随着自然的替换变更着,只有他被时光无情地抛弃在正午。
      顾清玚裹紧身上的毯子,再次闭上了眼睛。如果可以沉沦,那就沉沦吧!如果可以毁灭,那就毁灭吧!他不着边际地想。思绪跑了会儿,中午那女生的问题又浮荡在他脑海。猛然间,他想起周暮璟军训时异常的主动。他不禁疑惑到:周暮璟是因为想确定小时候的顾清玚才主动的还是因为现在的他和他做朋友的?
      啪的一声,卧室瞬间被莹白的灯光灌满。顾清玚甩甩头,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找点吃的实际。
      “铃铃铃...”
      突然想起的手机吓了顾清玚一跳。没有备注的号码,接通以后那边没声音,顾清玚只得先开口。“你好,顾清玚。”
      “你好呀,我是你风流倜傥人中龙凤的邻桌周暮璟。”
      低沉的声音顺着无线电爬进顾清玚的右耳,酥酥麻麻的,倒冲淡了不少刚睡醒的阴暗心理,但顾清玚还是没忍住用左手拽着耳垂。
      “嗯,多情动物的邻桌怎么知道我号码?”
      “哇,你这翻译能力可以闯入吉尼斯了。”这创意,不愧是他周暮璟的邻桌,该夸。“想知道我怎么知道的?”
      听这语气顾清玚就知道周暮璟要来事,但他还是配合的“嗯”了声。
      “方有一仙风道骨之人飘至我梦中,迎面就被我毫无挑剔堪称完美的面貌所折服,情绪外露激动之余,不慎泄露一串数字,言一有缘人。”周暮璟继续瞎扯,“原来你就是那一有缘人啊。”
      “嗯,白日做梦果然好。”顾清玚边说边朝卫生间走。
      “啧啧,不要羡慕我,我是你们的可爱不可得。”
      臭屁的周暮璟,顾清玚觉得还蛮好玩,脸上的笑容不自觉的扩大,一抬眼正对上洗脸台的镜子,他突然觉得镜里笑的开怀的人有些难以言说的陌生。
      “快八点了,你吃饭没?”
      “没,没呢。”顾清玚伸手压了几下眼眶,又抬起一边肩膀夹着手机,快速洗了个手。
      “一不说,你就不吃饭,唉,我这老父亲似的操心。”
      “刚醒。”顾清玚放轻了声音,总让周暮璟品到些委委屈屈的撒娇味儿。
      “咳,你明天来我家教我写作业呗。”不就是装笨问题吗?他周暮璟也可以。
      “好,我两点多过去。”
      “得嘞,那你赶紧去吃饭,吃完给我发个消息。明天等你哦。”
      互相道了再见,顾清玚挂断电话也不想出去,就随便对付了下晚饭。坐在书桌前写作业时,心怎么也静不下来。那个被他忽视的问题逮着机会就往外飘,顾清玚捏了两下鼻梁,有些心累的叹了口气,索性没骨头似的趴在桌子上戳草稿本。
      人啊一旦有了什么想法,就像在土壤里种下一粒种子,黑紫色的泥土是蒙蔽双眼的浆灰烟雾,流逝的时间是滋养种子破土的莹珠,有着烧不毁的不屈精神,配着野蛮生长的桀骜本质,执着而倔强地长成一株可望不可即的大树,风吹拂着绿叶搔刮在心头,一层一层的破开,直抵最本真的欲望。
      一夜加一早上的发酵,足以使顾清玚屈服,坐在公交上他思考的问题已经变成了该如何开口询问。
      站在门前犹豫时,他有些讨厌自己的矫情,一点也不像从前的他,谷子珩若知道自己纠结的事情肯定会笑死他。顾清玚泄愤般敲着门。
      “哎呦,这么大劲儿,手疼不疼?”
      顾清玚用中指点在鼻尖上。昨天那场大雨带走了S市的闷热,今天有点秋天的凉意,顾清玚就穿了秋季校服。抬手时,过于宽大的袖口往下坠了点,恰到好处的露出了一截手腕,凸起的腕骨顶着薄薄的皮肤,像是红宝石镶嵌在月牙白的绸缎上。
      周暮璟的喉结轻微滑动了下,他避开目光握住顾清玚的手腕,把人拉近屋子。他的掌心严丝合缝的盖着顾清玚的腕骨,如同他将不知名为何物的东西藏在心脏最为隐蔽的隔间。
      顾清玚换完鞋,走向卧室的书桌。这次书桌前除了那把棕色的椅子还有把浅蓝色的。
      “什么时候买的?”顾清玚有点惊讶。
      “昨天下午。”
      顾清玚挑了下眉,他不常做这些动作,此时做来有些生涩,却也不乏灵动。
      “嘿嘿,让你来教我写作业,总得有点准备。”
      顾清玚随手翻着他搁在桌上的数学册,错的很少,而且都有订正。他又翻了翻物理册,一样。
      “你没什么错题啊?”
      “额。”周暮璟学习是没有头悬梁锥刺股的努力,可也是该听的都听了,该写的也会写,算不上顶尖可也没那么差。他揉了揉太阳穴,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昨天只顾高兴顾清玚会来,倒忘了准备错题。
      “那个,口误口误。最近我看了个特别拽的小说,总是出不来,你来了,这不可以监督我嘛。马上就要月考了,我急。”
      顾清玚点点头,行吧,是个理由。“从哪门开始?”
      “政治,我需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对我进行深刻的洗礼。”
      两人安安静静的趴在同一张桌子上写着作业。终于写完政治的时候,周暮璟摊在椅子上满足的伸了个懒腰,又起身拿了两个梨子进来。
      “喏,特别甜。”
      顾清玚接过梨子,突然问道:“暮璟,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古人云:“听弦音知雅意”,用在这事上,也一样。顾清玚开个头,周暮璟就知道他实际想问什么。他没想到清冷的顾清玚会问这个问题,但说实话,周暮璟心中的小人正在高兴的旋转跳跃,那欢快的步伐快赶上广场的老大妈了。冷静冷静,周暮璟抚了两下心口,用力咽下梨肉。
      “阿玚。”周暮璟第一次这么叫顾清玚,声线有些抖,他清了清嗓子。
      对面的顾清玚也没好到哪去,大拇指不停的掐着中指的骨节,既好奇又有点忐忑。这时一声“阿玚”入耳,像是垂在崖边的一株藤蔓。母亲去世,父亲离家,阿玚就被埋在黑不见底的深渊中,再无人唤起。
      “阿玚。没有那时的你,我会陷在父亲去世的伤痛和母亲再婚的背叛中,会怀疑自己、痛恨社会,或许终其一生都无法与这个世界达到真正的和解。是十岁的你,成全了十六岁的我。此时这个对生活热情、对朋友赤诚的周暮璟才是吸引现在的你走进我的原因。这是只属于你我的因果。归根结底,都是你,从始至终,只有你。你懂吗?阿玚。”周暮璟还有没说出口的话。是你,把我从血色浓烟中拉出,将我裹进果糖般的日子,只有无尽的风和璀璨的烟火。也是你,将我的欢乐嵌进水晶玻璃球里,铺展成一个童话的人间。你是我这六年唯一的不可言喻的暖玉。
      顾清玚垂着眸子,那根他仰望多时的藤蔓缓缓地穿过湿滑的崖壁,探入污秽的深渊,细嫩的芽尖缱绻的依偎在他旁边,没有将他带离的豪言壮志,只有细水流长的陪伴。顾清玚最终还是可耻的点了头,他无法拒绝周暮璟的“只有你”,那是他见过的唯一生机,他的血液太僵了,他需要他,会带来什么后果,他现在一点也不想考虑。
      周暮璟看他点头,才放轻松的笑出了声。这是一种许可,只有他有的许可。
      “看不出来语文挺好。”顾清玚依旧微低着头。
      “那可不,穷尽我将近十年的文字功底。你可得给我补补文言文,我现在没有任何思考能力。”周暮璟往后一扬,摊在椅子上。
      “补,别说文言文了,补哪都行。”
      “噗。”周暮璟摆摆手,“别,我其他地方都不弱,暂时用不着。”
      顾清玚这才抬起头,两人对视一眼,爆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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