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观玉轩吟》浪花浮蕊

12、邻桌

　　市一中高一学生的周末是从周六中午到周日晚读前。
　　顾清玚下了车就慢悠悠的往家走。从车站到家就几条街，走得慢要十多分钟，快的话就五六分钟。
　　街道很宽阔，靠里的一边是路边小区的后花园，里面栽种着竹子和各色玫瑰花，偶尔有一两支露出栅栏，像是无声邀请过路人欣赏它玫瑰色烟雾的美。靠外的一边种着一排梧桐树，再靠外就是被护栏围着的铁轨，梧桐树大都歪斜向街道里侧，横过半边天际，走在街道上抬头只能看见大片茂盛的嫩叶和被切割成小块状的天空。
　　顾清玚很喜欢走在这条街上，路边小区住的多是老人，一两点钟，透过栅栏，可以看见有的老人摇着蒲扇坐在石凳上纳凉，有的老人三四个围着石桌唠着东家长李家短，有的老人拿着喷壶正给娇艳的花朵滴撒雨露，还有的老人抱着几个小娃娃含饴弄孙。
　　老年人似乎就喜欢过着这种慢生活，即使物质已经很好了，可还是忍不住追求最本真的方式，或许在他们心里，来自大自然的回馈才是最安心的吧。
　　他还喜欢这条街的一个原因就是这些根植在这里的梧桐树很像守卫疆土的哨兵，走在里面给他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走过这条街再拐个弯上去就是顾清玚的家。
　　弯道上去就没有了梧桐树的遮蔽，猛一踏出，正午的阳光就直直的照在他身上，令他不适的眯了眯眼睛。
　　于是顾清玚不自觉的加快了步伐。
　　回到家，顾清玚把校服换了下来又扔进洗衣机里，就觉得头有些昏昏的，想着估计是上学午休形成了习惯，只好回卧室睡会觉。
　　没想到一觉醒来，整个天空都暗沉了下来，睡得倒挺久的，可他的头更重了，站起身去卫生间洗漱时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太奇怪了，在学校睡半个多小时，醒来神清气爽的，在家睡这么久，反而更加头昏眼花，看来午睡也是个技术活。
　　弄完，他肚子有点饿，但醒来的那丝烦躁让他不愿意出去见人，想了想，还是给自己熬碗粥吧。
　　顾清玚打开冰箱，才发现只有一沓鸡蛋，只得弄个鸡蛋粥。
　　吃到嘴里时，他有些惊喜地亮下眼睛，味道还不错，看来“耳濡目染”这个词也是有用的。
　　此时顾清玚完全忽略了鸡蛋粥是有多简单，就两步，把米加水煮烂，再将鸡蛋打散搅好倒进去，甚至都不用调味。
　　一切都弄完了，顾清玚刷了会单词，就看见有消息进来。
　　【周暮璟：“吃饭没？”】
　　【顾清玚：“鸡蛋粥。”】
　　【周暮璟：“嗯，还可以。”】紧跟着又发了条过来。
　　【周暮璟：“拉你进个群，同意下。”】
　　没一会，通知就进来了，顾清玚点了同意，刚一进群，就有消息刷出来。
　　【杨勇：“欢迎学霸男神进群！jpg】
　　后面又跟了一连串粘贴复制，仔细一看才发现是班群，已经进去了班上大半人，这些喊他学霸男神的都是后几排天天需要借鉴他作业的人。
　　初中时他一直在班上是前五，年级上也在前十左右，但问他借作业的就谷子珩一个人，或许是他进班就没和同学说过话的缘故。
　　顾清玚想人真的很复杂，初中时明明是他自己主动放弃这个世界的，可当他站在这个世界的边缘徘徊时，真的没有人肯向他走来，他就会难以自抑地产生失望之情，又用此反复来劝说自己逃离他们。而现在终于有人来拉他一把，把他拉入他们的群体，他又会觉得不安，就像一个反射着七彩光的气泡，用指尖轻轻触碰，就会立刻破碎随即消失不见。
　　顾清玚在群里打了个招呼，就关掉了手机，又写了两个多小时的作业，他就准备睡觉了。
　　睡之前，他想了想，给周暮璟发了条信息过去，就爬上了床。
　　另一边的周暮璟刚拿了睡衣打算洗澡，手机就响了，他接起来说了声：“妈。”
　　那边传来了一个温温柔柔的女声，叫道：“阿璟，吃饭没？”
　　周暮璟又将睡衣扔在床上，坐在床沿回道：“夜宵吗？那还没。”
　　陈雅琴一听这音儿，就知道大儿子有小脾气了，于是又软了三分语气说道：“我这不刚把你弟弟哄睡着嘛，那阵哭得厉害。”
　　果不其然，周暮璟一听她这么说话，就没再含蓄的埋怨他妈了，只问道：“那你不赶紧睡会？”
　　“这不想你了吗？阿璟，妈明天去看看你吧。”
　　“停，打住，你儿子活的好好的，不用你来看，省着点吧。”
　　“兔崽子，我这一腔相思都被你搞没了。”陈雅琴看儿子不领情，忍不住娇斥了他一句。
　　周暮璟满不在乎道：“吴良知道了又该以为我偷他家产，你俩也得吵架，又不想离婚，吵着没意思。”
　　陈雅琴叹了口气，“阿璟，是妈委屈你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但阿杰还小，妈不可能离婚...”
　　周暮璟打断她说：“我知道，所以你要尽最大可能好好生活，我也是，这就够了。”
　　又安抚了陈雅琴两句，周暮璟就挂了电话。他有些发愣，他爸当小公主爱护了一辈子的女人现在却在别的男人那里过着得过且过、不尽人意的日子，他不知道该埋怨命运的残忍还是感慨生活的无奈。他只能尽最大可能替他爸继续守护着这个女人。既然吴良赚了点钱后嫌弃他是拖油瓶，那他就拿着他爸的赔偿金独自居住，甚至为了减少他们无意义的争吵，他几乎不与母亲见面。
　　周暮璟也会觉得委屈，明明是自己的母亲，却要让给吴良当妻子，让给吴舒杰当母亲，按先来后到也该是他的。可人生再苦也得过下去，何况，他答应过顾清玚以后的日子都得是甜的，所以他这些年都很努力的在生活。
　　他摇了摇头，不想再让自己陷在这种消极的情绪中，把手机放下时发现有消息没看，他点开一看就勾着嘴角笑了起来。
　　【顾清玚：“早点睡，晚安，不用回。”】
　　周暮璟权当没看见最后一句，啪啪的按着键盘，他就要回。
　　还好，当时陪他经历了第一次痛苦的人现在又陪在他身边，这就很好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顾清玚就看见周暮璟发的一堆消息，他无奈了，说不用回，还回这么多，他都能想到周暮璟坏笑的样子。他丢了个表情过去，那边又立刻有消息过来。
　　【周暮璟：“起床了？一定要吃早饭。”】
　　【顾清玚：“嗯，马上吃，醒这么早？”】
　　【周暮璟：“那当然，优良作风，先去吃饭吧。”】后面还跟了几个嘚瑟的表情。
　　顾清玚洗漱完就下楼吃了早饭，又另买了份打包，打算中午饿了热着吃。
　　然后回家开始写作业，预习下周的课时内容。
　　下午五点顾清玚背起书包出门去学校，这个时候离晚读还早，车上也没多少学生，很宽松，他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
　　光影随着车辆的行驶投射在不同的位置上，充满了随机性，却越发耐人寻味起来，就像生活。
　　下了车，穿过隧道，顾清玚在巷子口给周暮璟发了消息就安安静静站在那等他下来。
　　听见脚步声，顾清玚才扭过头。就见周暮璟单肩背着书包，两手插着兜朝这边走。
　　他的头发比军训的时候要长点，稍稍搭在额前，还未散尽的光点透过树叶洒在他脸上，柔和了原本线条硬朗的面部，压下去了那份痞，又更好的凸显出了身上的雅，走路的步伐也不急不缓，好像没有什么值得他在意的。顾清玚突然想起了开学第一天周暮璟站在门口喊“报告”的样子，那时他以为周暮璟肯定是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小少爷，却没想到这个人更多的是与外表不相符合的温柔。看来人还真不能以外貌评之。
　　周暮璟走到顾清玚面前，扬手就打了个响指，又抬手揽过他的肩，推着向前走。
　　顾清玚很少被人这么揽着，有些不习惯，动了动肩膀，周暮璟没反应继续揽着他去吃饭，顾清玚只得作罢。
　　两人吃完饭就去了教室，大部分住读生已经到了。
　　没过一会儿，明远就过来了，看到了大半，就开口说道：“因为后面的同学都比较高，我们就不前后换，只组与组之间换下位置，一周换一次，有特殊情况，私下单独找我说。一组换到二组，以此类推。现在开始动，没来的人同桌帮忙搬下。”
　　听老师说完，周暮璟就乐了，以前他和顾清玚是后排最远的距离，那现在就是邻桌了，嚯，真好。
　　“傻乐啥？快搬啊，四组不先移出去，别的组动不了。”杨勇提醒道。
　　周暮璟想想也是，就跟着杨勇后面把桌子先拖到走廊里。
　　顾清玚也在挪桌子，不过不是他的，前面一排加同桌都没来，他刚把那三人桌子弄好，准备搬自己的，周暮璟就将他桌子拖了过来。
　　看一组空了下来，原四组的人就将桌子从走廊弄回了教室。
　　十来分钟，位置就换好了。周暮璟非常满意的坐了下来，就像皇帝出巡看见天下安康的那种满足。
　　他笑着朝顾清玚说：“你好，邻桌。”
　　顾清玚看着他含笑的眉眼，觉得有趣，也配合着答道：“你好。”
　　两人又相视一笑，太阳也害羞的躲入西山后，只留一片红彤彤的落日余晖挂在天际，令人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