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大佬重生后》辰时有猫

1、鸣冥

　　庆平十四载冬，雪较常年来得略早了些，立冬刚过，大明宫内便覆满白雪。秦云秋跪在地上，四处飘落的雪花声还有远方依稀传来的诵经声传入耳中，令她的思绪略微清明起来。

　　她身上盖了层薄雪，似乎跪了很久，周身已如冻僵般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能依稀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陌生且熟悉的女子吵闹声。

　　“你们给我滚！我可是公主殿下身边的宫女，你们这些奴才凭什么拦着我。”

　　“橘冬，这里是大明宫，可不是公主府。看在大家都是主子奴才的份上，臣女劝你还是识相点好。”

　　“我当是谁，原来是魏尚仪。”吵闹女子声音里带了些哭腔，“魏姑姑，华阳公主已经跪了有六个时辰。您大人有大量，可不可以行行好，让奴婢为公主披个披风？”

　　是谁？

　　还记得她曾是华阳公主。她不是早已篡位夺权成功，成为女皇了吗？怎么又变回公主？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

　　可是为什么她连回光返照都这么悲催，跪在雪地里，又冷又饿又困得要死，难道就不能返照回她登基为帝的那几年吗？打打杀杀阴谋诡计好不快活。

　　人到要死的时候啊，还是回顾那几年痛快。

　　秦云秋思绪涣散，天马行空地想个没边，却在下刻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巴掌声，还有一个被称为魏尚仪的女子不屑道“大胆贱婢，皇后娘娘正在诵经，你也敢造次？”

　　“造次？哈哈哈！”橘冬听着两字，突然大笑起来“论这本事，橘冬哪有魏姑姑和皇后娘娘厉害。我家华阳公主再孤苦无依那也还是陛下的血脉，是堂堂的皇族宗亲，天生就注定在这大明宫里闯荡出一番事业的，还轮不到一个宫女来苛待！”

　　“你！”

　　诵经声在橘冬说“宫女”时戛然而止，秦云秋听得不是很真切，只听到被称做魏尚仪的女子尖利地说道“大胆！来人啊，给我把这个目无主上的贱婢乱棍打死。”

　　“谁敢”

　　秦云秋立刻地回了两字。

　　她的身体已然冻得僵直，连正常的回头看看身后动静都做不到，但是她身后的人听到这两字，却似见到什么洪水猛兽般，瞬间屏住了呼吸。

　　刚刚最为牙尖嘴利的魏尚仪也在瞬间调整好心情，满脸堆笑，预备讲些什么，却在下刻被橘冬推开。

　　“让开！”

　　橘冬也学着秦云秋只讲两字，拿着披风火速地向前方秦云秋跪地处跑去，只是待跑到近前，风风火火的个性才收敛起来，对待秦云秋仿佛易碎的娃娃般小心翼翼。

　　一件披风披了有数盏茶时间都不见好。急得她满头大汗。

　　“橘冬，”秦云秋静静地看着身侧的宫女忙活，直到到最后收尾，方才笑了笑道“你刚把披风系到了我头发里。”

　　不如所料地看到自己的贴身宫女瞬间垮下的脸，和立刻匆匆忙忙去解死结的动作，秦云秋又立马见缝插针道“啊，这次你踩到了我的腿。”

　　“嗯，又踩到了脚。”

　　“对，那是手，又踩一次。”

　　秦云秋笑着，看着橘冬忙前忙后，缓缓笑了起来。逐渐想起来她上一世的最后一幕。

　　那也是个冬天，雪下得没有今日这般大，只是多了些风，带着些刻骨的凉意。她就躺在薄薄的衾被里，屋里的火盆烧得极旺，把屋里面的人都烤得极为燥热。

　　但他们谁也不说话。

　　屋里热到极为难忍，却无人想过要走，都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沉默着，似乎在等候着什么。不多时，一阵门帘轻动，一华服女子抱着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入内，带了丝凉意进来。

　　那女子身着暗红色宫制礼服，上面绣有十二章纹，头上束着的金冠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一望便知华贵逼人。

　　而她抱在怀中的男孩对比便简朴许多。他周身仅有腰间的玉佩看起来有些贵重。

　　男孩用手遮着脸，手上被女子冠上珍珠所击打的红痕清晰可见，但他却不曾理会，只是待看到秦云秋后便跳下女子的怀抱，欲跑到秦云秋床前，却在瞬间被女子拉住。

　　那女子拉着男孩，一如既往，恭恭敬敬地对秦玉道了一声“妹妹。”

　　秦云秋闻言恍惚地睁开眼，身旁静默的众人立刻扶她起身，给她背后垫上靠枕，又默默地退了下去。

　　她木然地望着那女子片刻，方才反应过来，这是她的亲姐姐，大夏的长公主。

　　也是她丈夫的白月光，当今太子唯一的亲人。

　　“秦盈……”秦云秋从容地叫出来那女子的名字。她本欲再说些什么，但觉喉咙一阵腥甜，鲜血立刻咳在了衾被上，身旁众人却寻隙躲避起来，任由着秦云秋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在被上溅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许久之后，待秦云秋咳嗽渐缓时，秦盈方才笑了起来，略带遗憾道:“妹妹的身子，看起来似乎已经垮了。也不知妹妹宫里的人是怎么当差的，连妹妹咳血也不管不顾，魏尚仪，还不快把妹妹的衾被拿掉。”

　　“诺！”

　　身边的侍女诺了一声后，秦云秋身上的薄被便夺走，露出满是伤痕的双手。

　　明明是秦盈年纪较大，但秦盈看着却仍处在豆蔻年华般，带着股少女独有的娇憨天真。而秦云秋却已似垂垂老矣的妇人，身体弯曲，周身瘦得稍一用力便可折断，皮肤也如枯树般沟壑纵横，一双还算锐利清亮的凤目也逐渐有了垂死之人的浑浊。

　　再没有当年誉满京华时的风采。

　　“呀！”秦盈看着秦云秋如今模样，立刻拿出方帕子捂住嘴，假装慌乱道“妹妹莫见怪，姐姐刚刚说错话了。妹妹这宫里呀，吃干饭的不止这些太监宫女，别忘了还有你身边那些太医。一个个都是些沽名钓誉之辈。连妹妹身上枯颜的毒都解不了。不过妹妹放心，待太子登基，姐姐定会将这帮吃干饭的全部给退咯。”

　　“臣等……”被两姐妹当做背景板的众人在听到秦盈点名后，立马惶恐起来，战战兢兢道“臣等对陛下对长公主殿下的忠心天地可鉴！”

　　“听听，这像话吗？”秦盈听着臣下的吹捧，手帕在手指上绕了数圈，虽笑着却神情冷漠“你们对本宫忠诚，对陛下忠诚，那言外之意便是对本宫的妹妹不忠诚咯？也不知道我家妹子听着这话该有多伤心。”

　　秦盈话说着，仿似真若为秦云秋担心般，垂目，流下几滴眼泪。而后又走上前来，用润着眼泪的手帕为秦云秋轻轻搽拭着嘴边的血迹。直到斑斑血迹已几不可见时，她方才用食指将秦云秋的脸抬起，仔细地端看了许久，然后抬手，恶狠狠地甩了秦云秋一巴掌。

　　“这就是报应！妹妹当年逼宫篡位夺取天下时，可有想过今日会众叛亲离？”秦盈看着秦云秋因她一掌跌倒在床上却没力气爬起来的不堪模样，眼神中带了许多歇斯底里的畅快，说起话来便毫无顾忌。

　　“十五岁时，我与宇文哥哥两情相悦，是你一厢情愿认为宇文哥哥对你有意。便使出苦肉计，在大明宫内跪了一日，让阿耶阿娘心生恻隐，把你许配给我的宇文哥哥。”

　　“二十岁时，你外出征战，我虽与宇文哥哥乘机旧情复燃，但我那时内心早已被北元的呼延太子占满，欲请求阿耶阿娘派我和亲。是你，率大军将北元打垮，我的呼延太子就此被你逼死在阿莲山。”

　　“二十五岁，你篡位逼宫，六亲不认。连我们这些长辈见你，你都差人拿大炮轰我们。我不忍姐妹相残，舍了长公主的位置去佛寺清修。那时我与寺内一高僧钟情，是你一挥手，便让所有佛寺全部焚烧殆尽，并且将那高僧凌迟处死。”

　　“秦云秋！你为什么就见不得我好！平心而论，我这个姐姐，对你还不够好吗？”

　　秦盈说着，脸变得通红，情绪越来越激动，而被她说得一无是处的秦云秋则对她的愤恨孰视无睹，只是环顾着四周。

　　待她望见不远处的男孩正忍受着秦盈的抱怨，习惯性地低头抽噎时，瞳孔急缩了下，抬起脸笑着对秦盈混不吝道“姐姐，当着玄儿的面快别这样说。玄儿不知晓你我过去，你这么一说，他指不定会在心里为我辩解，我这不是心悦驸马，反倒是心悦于你呢！”

　　“你！秦云秋！你能不能要点脸，做个人不好吗？”秦盈被秦云秋这么一打岔，满腔的仇怨顿时像打在棉花上，颇为无力。

　　而趁着秦盈这个空当，秦云秋立刻挥挥手，指使刚刚夺她被子的魏尚仪将太子带下去，那魏尚仪见状，迅速抬头瞥了秦盈一眼。

　　“姐姐此次前来，主要是为了玉玺吧？”秦云秋眼神捕捉到魏尚仪的动作，假装咳嗽了几下，“毕竟没有我的玉玺，玄儿登基有名无实。”

　　“你想怎么样！”秦盈听着秦云秋话里有话，立刻警觉起来。

　　“瞧姐姐的话，”秦云秋瞬间落下泪，掐着嗓子委委屈屈道“我又不是不给。就是姐姐你也知道云秋现在也是孤家寡人一个，身子也败了，没有几日好活。人之将死，云秋也想找个伴在阴间陪陪我。”

　　“你想给玉玺就好”秦盈的仇恨被秦云秋打断，思维混沌，不知不觉地被秦云秋牵着走“可是，你想找谁陪你？”

　　“云秋觉得魏姑姑就挺好。”秦云秋露出牙齿看着魏尚仪，语气森然“我们自小她就陪着，如今三十多年已经过去，魏姑姑但依旧身姿绰约比姐姐不遑多让。这样的美人，被土一点点的埋住，那画面一定是极美。”

　　她话里，杀机甚浓。魏尚仪越听越觉心慌，立马将太子领出门外。

　　那些未被秦云秋点名的众人，也在秦云秋的话里体会出杀机，跟随着魏尚仪慢慢地向门外踱步出去。在他们行到门外，正松了口气时，便觉寒光一闪，脖颈一凉，倒在地上。

　　而杀死他们的凶手，便这般堂而皇之闯入殿内。

　　待秦盈终发现宫殿变得拥挤时，秦云秋此刻已经拿着玉玺，往诏书上重重地盖上一戳。

　　“秦云秋！你在做什么！遗诏你是什么时候写的！”看到事情变化超出预料，秦盈瞬间慌乱起来。

　　按她之前的预谋，秦云秋此刻已然行将就木，任她鱼肉。她让秦云秋写什么她就得写什么，可如今……

　　“盈儿莫慌。”一男人走了进来，秦盈立马镇静下来。

　　他气质儒雅，虽然年近不惑，举手投足之间却有着说不尽的温雅与柔和。即便他不说话，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便让人觉得安心。

　　“宇文哥哥，你来帮我了”秦盈看着男人，望了望秦云秋，不由得笑了起来，可她的笑容还未到达眼底，便已被男人一剑刺入臂弯。

　　“为……为什么？”秦盈手臂上的鲜血立刻喷涌而出，但她恍若不觉，只是幽怨地盯着来人“宇文哥哥几日前不是还说心悦盈儿吗？”

　　“长公主殿下慎言，臣可是你的妹婿。”宇文琰拿着，看着秦盈的眼神仿若看着一条身在砧板上的鱼。

　　“朕可没有你这样爱趁火打劫的夫婿，”秦云秋左手随意抛着玉玺，目光冰冷地望着宇文琰“秦盈辱我，是以为我快死，就此见不到她嘚瑟模样。你呢，是想看我二人鹬蚌相争，你好从中渔翁得利。”

　　“毒妇休要破坏我与宇文哥哥之间的感情！”

　　秦盈听到秦云秋不带感情的话，不待她目睹宇文琰的反应便立刻朝秦云秋骂去。可还未等她骂得尽兴，宇文琰已拔出他的剑，并直接朝秦盈的脖颈处划去。

　　一剑。

　　封喉。

　　“陛下恕罪”

　　这时，秦盈方才听到宇文琰向秦云秋道“长公主殿下对陛下口出不敬，臣一时愤恨难平，才这般无礼。”

　　“哈哈哈哈哈”秦盈笑了起来，似听到什么笑话般。她的生命力已经随着鲜血流逝渐趋向无。

　　再说不出什么来。

　　最后，她用目光划过宫殿四周，似乎是想将所有人的相貌全部印在脑海里。待她看到无动于衷的秦云秋时，登时止住笑，倒在地上。嘴边残留的一丝笑意挂在脸上，但双眼却似死不瞑目般，一直恶狠狠地盯着秦云秋。

　　仿若她才是她平生最恨的人。

　　秦云秋望着，古井无波的眼里划过丝悲凉。看着宇文琰的视线一直盯着玉玺上上下下，立刻恶趣味地停了下来，故意在宇文琰面前晃了片刻后，方道“驸马果真好算计。”

　　“长公主殿下苛待太子，陛下定容不得，臣只是为陛下分忧罢了。”宇文琰抬起剑来，指向秦云秋手中的玉玺。

　　“如此听来，朕反倒错怪了驸马。原来，这不是下马威呀！”秦云秋看着四周同样配剑的将士，假装惊讶地拿着手捂住嘴。

　　“当然不是”宇文琰看着秦云秋此刻弱不禁风的样子，不禁志得意满起来，手中的剑垂在了身侧，朝秦云秋处踱步而来，并说道“陛下太过聪明，有时臣也会忘记陛下除却心狠手辣之外还曾有过第一美人的称号。”

　　深情款款的模样，让秦云秋胃里一阵抽搐。

　　“难为你还记得”秦云秋忍着恶心，装出害羞模样，低下头瞥见宇文琰已距她有一步之遥时，登时发力，将玉玺朝宇文琰脸上击了过去，并且迅速滚地。趁着宇文琰接玉玺的瞬间，卷过他身侧的长剑，反手，朝身后刺去。复又拔出，她换了只手，直朝身后捅入。

　　直到半饷，待感觉到身后淋漓的热血渐渐干涸时，秦云秋方笑了笑，松开握剑的手。

　　这不是她杀的第一个人，也不会是她杀的最后一个。

　　“秦盈，宇文琰，”秦云秋向前走去，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仿似又回到了十五岁时干净纯真，她张开嘴，似对身后的二人说又像是对自己道“若有来世，记得恨我。”

　　她说完，又猛烈地咳嗽起来。待她以为就此咳死过去时，突然感觉一手小手正在轻拍着她的背，并且默默地端了碗莲子羹站在她身侧。

　　“皇姑姑好像很难过”小手的主人，也就是刚刚被魏尚仪领出的太子，正看着秦云秋道。

　　他见秦云秋有些不解，立刻解释道“皇姑姑刚刚咳嗽，我心上放心不下，便去御膳坊拿了碗莲子羹。”

　　“没有”秦云秋，看着太子手中的红痕，立马收起刚刚的不正经，郑重地摇了摇头“朕是皇帝。”

　　但她话虽这么说，眼里却有些悲伤。

　　一个是她的姐姐，一个是她的夫君。两者虽然名义上是她的亲人，但一个恨她入骨，一个算计颇深。无论恨她、怨她、疼她，到最后无一例外都死在了她的手上，留着她一个人念也好痛也罢，终归只是她一人。

　　一个合格的帝王约莫便是如此吧。

　　纵使满盘皆赢，也是孤家寡人。

　　“可是，”太子听着似懂非懂，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他低头，吹了吹手中的莲子羹，便一点一点地像秦云秋口中喂去。

　　直待秦云秋将一碗莲子羹喝完，心中的难过慢慢平复下去，太子方才接着说道“可是，盈姑姑也未曾苛待玄儿，刚刚把太医们杀死的也不是宇文琰的人……”

　　“你！”

　　太子的话，让秦云秋心生警惕，可她再想认真地思考时，却已没有任何力气，视线也变得越来越模糊。朦胧间，秦云秋只听到一句“只是玄儿不想再做太子，玄儿也想做像姑姑一样的皇帝。倘若上天有灵，姑姑记得在黄泉路上回头看看，侄儿统治下的盛世江山！”

　　“若有来生……”

　　“倘若上天有灵……”

　　秦云秋脑袋里回荡着上一世最后的两句，依稀间明白了些什么。望着满目皆白的大明宫，缓缓地笑了，也不知这一世重来，会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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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第一次写文，有点小紧张，对文有什么意见，小天使可以直接说出来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