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目标今天犯病了吗？》临墟里烟

71、最初之前（8）

　　“阿策，醒醒！”

　　“阿策，时间很晚了，快点儿起床。”

　　“阿策，起床了。”

　　“阿策？”

　　……

　　刑策伸手把在耳边喋喋不休的人拉住，一个翻身就将人压在身下。他把脸埋在来人细嫩的颈侧，深深吸了一口气，清楚地嗅到他身上浅淡的香味，幽幽远远，像覆着皑皑白雪的青松。

　　陆祟云轻轻揉了揉刑策的脑袋，手顺着耳朵移到脸际，把他的脸抬起来，用大拇指蹭了蹭他的脸颊。

　　刑策还半眯着眼睛，他的脸抬了起来，但是下巴还抵在陆祟云的锁骨上，感受到抚摸，便偏头主动地迎接他的触碰。

　　陆祟云声音温柔：“不是说好了，今天要一起去水上乐园的？”

　　刑策努力睁开眼睛，懒懒地，他的嗓音还有着刚睡醒的沙哑：“突然不想去了，现在水上乐园肯定都是人……”

　　“而且好热啊……不想出门，只想和小云在家待着。”他尾音沙沙的，说到后来更是带着撒娇的意味，说完又把脸埋回去，双手更是紧紧揽着陆祟云细瘦的腰肢。

　　陆祟云有点儿无奈，他被刑策压着，稍微一动弹就被抱的更严实，他轻轻叹了口气：“可是我们已经在家待了好多天了，高考结束之后你就没怎么出门，一直在家里待着对身体不好的。”

　　刑策“唔唔”了两声，挣扎着从他的身上爬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头发乱七八糟地翘着，像只刚在地上打过滚的大狗狗。陆祟云忍不住想笑，起来试图按下他翘起来的头发，又凑上前亲亲他的左边侧脸，刑策被亲了一口，微微挨下身子，把自己的右脸也递过去：“这边也要。”

　　陆祟云笑，在他的右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发出“啵”的一声，刑策这才满意地踩着拖鞋去洗漱。

　　江城的夏季的确很热，风吹过来都变成了滚烫的，完全没法带来凉爽，只能让人感到烦闷。因此水上乐园的生意格外地好，尤其又是高考过后，本就没什么事儿的高考生，在结束了最紧张疲累的阶段，自然是要好好玩一玩。

　　刑策和陆祟云买了门票，两人都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短裤，背着书包，走之前刑策还让陆祟云戴上了棒球帽，他本来还想让陆祟云再多穿一件薄薄的衬衫，避免被晒伤，但是被陆祟云以太热的理由果断拒绝了。

　　这是江城市最大的一个水上乐园，占地很广，长长的浮桥将数十个项目连接到一起，到处都是欢呼和尖叫声，音乐声巨大，震得刑策耳朵嗡嗡响，他伸手拉住身边的陆祟云，在他耳边大声问：“你想先玩哪个项目？”

　　陆祟云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场合，他也没想到是这种场面，人来人往，大多数人都穿着泳衣，时不时还有小朋友风一样从他身边窜过去，两个穿着普通衣服的人，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他突然有点儿后悔来这里了，听到刑策问他，更是有些无措地抬头看着刑策。

　　刑策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有点儿懵了，他笑着捏捏陆祟云纤薄的耳尖，凑上前：“不着急，我们……”他扭头向四圈扫了一眼，看到角落里的冰淇淋车，“我们先去买个冰淇淋吃。”他拉着陆祟云的手，径直朝着那边走过去。

　　买完冰淇淋，两人便找了一个树荫下的长椅坐着，一人一个双球冰淇淋认真地吃，边吃还边看着水里热火朝天的玩乐人群。

　　旁边最热闹的一个项目时不时传来巨大的声响，从高处急速而下的皮划艇猛地扎进深水中，水流被巨大的冲击力激起，水花四溅，连距离很远的浮桥上的人们都会被误伤，但是大家都开心地尖叫。

　　刑策看着觉得有些刺激，他蹭蹭陆祟云，“我们要不去玩一次那个？”他往那边点点。陆祟云正乖巧地吃着冰淇淋，听到此便老老实实地点头：“好啊。”

　　刑策被他的乖巧击中，做西子捧心状：“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小云，我要被你可爱死了。”他又贴贴陆祟云：“不行，我的心脏要跳不起来了，得小云亲亲才能继续动。”

　　陆祟云被他说的一愣，明明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红了耳朵尖，他局促又小心地看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便迅速地亲了一下刑策的鼻尖，亲完赶紧低头大口咬了冰淇淋，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刑策哈哈大笑，东倒西歪的，最后栽到陆祟云的肩上。

　　他仰头透过树荫看天，刺眼的阳光在经过密密的树叶切割之后，只剩下细小的光斑逃离，时不时涌动过来的清凉水汽悄悄地包围着他们。

　　白云浮动的湛蓝天空，苍绿得仿佛要滴下汁液来的树木，吃到一半的海盐柠檬冰淇淋，还有他穿着白色T恤，肤色清透白皙，长睫如蝶翅，漂亮得不似凡人的恋人。

　　他只觉得时间如果在此刻停留，即使下一秒他将要陷入深渊，也好似没有什么遗憾可言了。

　　于是黑暗吞噬了他。

　　光一点点消逝，眼前的一切像是剥落了华美外壳的雕塑，一块块地被击碎坠落，那些颜色也慢慢褪去，漆黑的底色逐渐显露出来。天空变成了择人而噬的巨大漩涡，树木变成张牙舞爪诡异扭曲的怪物。

　　而他的爱人，一步步向后退去，他越走越远，在身影即将消失的时候，刑策看到他举起了一把匕首，干脆利落地捅入自己的胸口。

　　血液好像一瞬间便涌了出来，刑策闭上了眼睛，他只觉得血液的铁锈味儿将他整个人都浇透了。他的口中和鼻中都是血液的味道，而心中却被极细的链子一圈又一圈地捆绑着，直到它再也无法跳动。

　　这个世界太真实了，刑策想。

　　刑策被关进逼仄的小黑屋已经三天了。说是小黑屋，其实并不是黑暗的，相反则是24小时不停地开着灯，即使睡觉也被极亮的灯光照射着，睁着眼睛久了，会有一种靠太阳太近，即将被融化的感觉。全密闭的空间带来的不是安全感，更多的则是窒息和压迫。

　　他的个子有些高，在里面根本无法挺直腰背，只能弓着身子，或是在地上蜷缩着。三天以来，除了送饭的人，他见不到一个活物，连飞虫或者蚂蚁都找不到踪迹，他有一种自己将要变成世界上最后一个依旧存在着的人的错觉。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这个世界只有他的意识依旧存在，身体不过是一个供他在此生存的载体。

　　他原本可以在此弥补曾经的遗憾，修正过去的错误。即使他知道，这不过是一厢情愿，真实是无法改变的，他仍旧在欺骗自己可以做到。

　　他会和陆祟云在冬季相遇，尽管初识不够完美，但是他们还是会相爱。

　　他们会在最年轻最有活力的岁月，做所有年轻的情侣们该做的事情。

　　他会在高考之后的夏季，载着陆祟云穿梭于江城的大街小巷，在每一个曾经未曾留意过的地方留下足迹。

　　他会陪着陆祟云走过剩下的人生，而不是让他在最美好最璀璨的时期止步。

　　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刑策知道。

　　可是这个世界太真实了，他甚至有一种错觉，只要他屏蔽掉系统的存在，就可以永远在这里生活，他会和陆祟云永远在一起。

　　清醒着的陆祟云，心脏在稳健跳动的陆祟云，安安全全健健康康的陆祟云，会生气也会微笑的陆祟云……

　　从初入这个世界，刑策被禁锢掉的所有记忆就蜂拥而至，不仅是在设置好的众多剧情中他和陆祟云的意识产生纠葛的记忆，还有真正的属于他自己的现实记忆。系统在一瞬间发出了剧烈的警告声，他运用自己的第一管理人权限屏蔽了系统的警报，还有现实里他的下属们传输而来的挤满了联络系统的请求。

　　刑策知道他们的用意，最后一个世界太贴近他本身的世界了，没有诡异的死亡事件，也没有奇特的世界观设定，他们是想借此提醒他快点苏醒，快点离开这里。

　　可是刑策自己不想离开，即使在一开始就知道这是虚幻的，却还是妄想在这里再多待一天，好像只要再多一天，就可以补足过去痛苦的很多年。

　　是他太贪心了。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所有的自制力都在与陆祟云相处的一点一滴中消失殆尽。

　　毕竟那是陆祟云啊，鲜活的陆祟云，他唯一的最钟情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