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目标今天犯病了吗？》临墟里烟

53、城市之光（14）

　　傍晚五点二十。

　　陆岐换下了身上的实验服。

　　他刚进入电梯，从外面又进来个同事，见了他笑着招呼：“陆老师去冷冻室观察实验体吗？”看见他还没按键，忙自觉准备按亮负23层的按键。

　　陆岐阻止了他，脸上笑笑：“今天不去了，早点儿回家。”

　　同事眼里带了诧异，又大笑着说：“哈哈陆老师，这可真是少见，从来没见过您这么早下班。您这一天天的确实太辛苦了，真该好好注意身体多休息休息。”

　　电梯下行，同事还在说：“您太拼命了，我们前几天还在说，您也应该去谈个恋爱了，哈哈，也不知道您最后会和什么样的女孩在一起。”

　　陆岐笑着不吭气，正好到了一层，同事的目的地还没到，他脚踏出去一只，扭头轻轻说了句：“已经有了。”

　　同事在电梯里目瞪口呆。

　　陆岐嘴角带笑，脚步轻快，还罕见地坐了军部特配给他的小型飞行器回了家。

　　他没让驾驶员给他送到家门口，而是送到了离家不远的小巷外，他记得那里有家糕点铺，卖些咸口的点心，刑策应该喜欢。

　　等到买好了走到家门口，却发现房子里是黑的，门从外面合上。

　　刑策还没回来。

　　陆岐脸上的笑一点点消失了。

　　他推门进去，没有一点儿人的痕迹。家政机器人移了过来，主动地接过了他手上的糕点还有因为走得太急，出汗后脱下挂在肘弯的外套。

　　他一步步走到桌边，手轻轻叩在桌面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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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策猛地睁开眼，他头上脸上全都是汗涔涔的。衬衣贴在背上，被凉风一吹，湿答答地黏在背脊上。

　　蒋星沉默地看着他，他的手上是刚刚从刑策头上取下来的XR头盔。

　　刑策缓缓吐出一口气，从剧烈的震动中逐渐平复下来。

　　戴上头盔的那一瞬间，甚至连眨眼的时间都不到，他顿时有些恍惚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昏昏沉沉，像被蒙在厚重的夕雾中，看不清楚来路，也不知道归途。在茫然无措中，有一道声音在指引着他。

　　那声音很轻，绕在耳边如同母亲温和亲切的劝诱，他差一点儿就要迷失了所有自我，只想跟着那道声音不断去走。

　　“你看。”蒋星在他平复的时间里打开了房间里的摄像机。

　　刑策循声去看，摄像机里清楚地拍下了他戴上头盔后的所有举动。

　　举手投足甚至大的表情都和他本人没有任何区别，然而足够熟悉的人却能够看出来些不同。他少了一些极细微地不自觉展现出自我的小动作和神情，即使从外表上看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却不像他本人了，更像是一个被设定好所有程序的机器人。

　　他看着摄像机里陌生的自己礼貌地向蒋星道谢鞠躬，连话语都是一板一眼的。一系列的交流下来，极其完美，挑不出一点儿错来。

　　刑策眉头紧锁。

　　原来这就是XR头盔的功用。他让一个人变得如程序一样完美，待人接事，工作学习，一切都是完美无缺的。

　　“我刚才给你戴上的这款头盔是十二年前淘汰下来的第一代，只有一小部分上镜城原住民曾经拥有。它有着很大的副作用，必须使用者长时间佩戴，而且一旦取下来就会恢复原来的模样。”

　　“后来经过研究人员的不断改进，逐渐进化成现在的最新款XR头盔。使用者可以依据个人意愿进行设定……”蒋星话还没说完，就被刑策打断。

　　“为什么要研制出这一产品？”刑策问。

　　蒋星沉默了一下，然后突然道：“你是下镜城偷渡过来的吧？”

　　刑策直视着他，没有说话。

　　他继续说：“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不属于上镜城，你的眼睛里有光，是没有被驯养过的人才会有的光。”

　　“你刚来到上镜城，所以你并不了解这里。”

　　“曾经，我见过好几个和你相仿的人，可他们后来都妥协了。那些野性的光芒被消磨透了。”

　　“上镜城的很多人，是没有灵魂的。”

　　最后一句话，蒋星的声音极低，像是遗憾、像是不甘，又像是无奈与妥协。

　　刑策反复地想着蒋星的话，有些愣怔。

　　他想起初进上镜城的异样的感觉，还有陆岐对他突如其来的感情。或许陆岐和蒋星一样，都潜意识里存在着对这种社会秩序的反抗。

　　上镜城的那一轮圆月遥遥地挂在天际，洁白而纯粹，没有被云层遮挡，也没有其他星子试图夺走它的光辉。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刑策出声。

　　“我只是……”蒋星顿了下：“只是不希望你也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那你呢？”刑策追问。

　　蒋星在长时间的沉默后，翻出了他在花盆里藏着的那块带血的布料。

　　刑策看了看递到自己眼前的东西，疑惑抬眼。

　　“我不敢，我懦弱，我怕死，我想苟活着。”蒋星没有任何表情地说。

　　“这是一个孩子留下来的，他前几天砸破了我的窗户。其实我知道他，他在砸碎我家的玻璃之前同样打碎了十来户人家的窗户。或许会有人以为他只是调皮，但我知道，他和我们一样，骨子里不属于上镜城。”

　　“他用砸碎玻璃来发泄心中无处释放的野性，他比我勇敢。”

　　刑策看着那块布料：“他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蒋星低着头，“军部近些年的管控越来越严，XR集团逐渐成了他们最得心应手的工具，所有人都在改变……”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刑策突然有些不耐。

　　蒋星的这一番话或真或假，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绝对不会没有任何想法就来对他说上这些随便一句拿出去都是违背上镜城管理条例的话。他一个从下镜城偷渡过来的流民，能有什么可以帮到他的？他不过就是拥有一条命……

　　不对，刑策冷冷地看着蒋星。

　　他不止一条命，他还有陆岐。

　　蒋星做了陆岐这么久邻居，不会不清楚他的工作，甚至可能连他的研究都了解地一清二楚。一个在外人面前向来都是循规蹈矩遵守规则的军部研究人员，突然去废都带回来一个下等流民，还收留了对方，怎么可能不让他产生一些其他的想法？

　　蒋星坐下来，他直视刑策：“陆岐把你带进上镜城一定耗费了不少功夫，我们都不希望这些努力化为泡影。现在我们两人其实是站在同一战线，我只是想让你通过陆岐查清楚军部现在秘密进行的仿生人研究。”

　　刑策脸色沉黑，他现在算是更清晰地体会到了当时自己威胁陆岐时他的心理感受，可真是让人不舒服。然而蒋星的威胁恰好踩中了红线，他的身份根本经不起调查，如果只是他一人倒还好，关键是陆岐也会因此受到影响。

　　其实一般的上镜城原住民并不会在意他是不是废都偷渡来的，这也是为什么陆岐敢直接将他带回家，还告诉他可以随意出门。曾经也有不少废都人士混入上镜城，只要违规犯法，就和普通人民无疑。他们两个也确实是过于放松警惕了，也是因为太过自信于自己的能力，才被这个默不吭声的邻居抓住了把柄。

　　“我需要思考一下，之后再给你答复。”良久之后，刑策道。

　　蒋星并没有刁难什么，他知道自己的威胁能够起到作用。

　　刑策走出蒋星的家门，蒋星却再一次叫住他：“我说的都是真话。我……也确实希望你不要变得和其他人一样。”

　　刑策没有回头，径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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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岐等了好久，从天色泛黄，到暮色四合再到冷月升起。

　　他摩挲着玻璃杯，那个杯子是早上喝牛奶的杯子，已经被刷洗干净了，陆岐亲自用手洗的。

　　刑策披了一身月光进门，他走到院门外时就已经看到了陆岐。

　　只是他没想到陆岐会这么生气。

　　其实陆岐并没有表现得太过，甚至还不如他在火车上时的火气明显。他就是冷冷地坐在桌子前面，听见声音也不抬眼，就盯着手里的光屏看。刑策扯七扯八扯了一堆，也不见他吭声，就闷着头生气。

　　“吃饭了吗？”刑策迅速又找了个最好切入的话题。陆岐不看他，继续低着头盯着手里的便携光屏。

　　“我也没吃，还真挺饿的。”刑策厚着脸皮自问自答。陆岐仍旧不抬头，只是伸手将桌子上的糕点盒子推了一推。

　　刑策接了过来，打开一瞧，是十分精致的咸口点心，正合他的口味儿，他勾着唇笑：“多谢陆大校，特意给我买的啊？那我得好好报答报答您，要不给您下碗面？”

　　陆岐原本侧着身子对着他，听见这话直接转个身背对着他，扔给他个后脑勺。

　　刑策走进厨房，探头出来：“真不吃？那我就自己吃了啊？”

　　十几秒钟之后，传来一道带着怒火的声音，中气十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