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目标今天犯病了吗？》临墟里烟

14、献给他的玫瑰（13）

　　陆海低着头慢腾腾地往家走，他甩了甩因为干活而酸痛的胳膊，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他顿了顿，最后才伸手推门。

　　门是虚掩着的，陆海疑惑。梁芳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连门都没锁上。不过他家本来就是家徒四壁，就算有小偷进来，也拿不走什么东西。

　　东西……他猛地慌张起来，快步走到卧房中。还好，床底下的箱子还在。陆海舒了口气。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陆海骇然：“什么人？！”他扭头一看，居然是那日在江岸边坐船的船客！

　　刑策立在卧房角落的阴影处，很是隐蔽，陆海一进门就慌慌张张朝床那边过去，没能发现他。

　　“是你？！你为什么在我家里？！”陆海面色慌乱。

　　刑策缓步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说：“你妻子被衙门抓了，你还不知道？”

　　陆海大惊，不一会儿又强行镇定下来，问：“我妻子犯了什么事？她患了疯病好多年了，又能做些什么？”

　　刑策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茶盏磕在桌上“啪嗒”一声，冷哼道：“你妻子便是之前男童割头案的罪魁祸首，你作为她的丈夫，难道从未察觉过她的异样吗？”

　　陆海面色惨白，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惶恐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早就疯了，一个疯婆子怎么可能做出这些事情？！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刑策面上稍缓，放低声音：“陆叔，不用害怕，我知道你那媳妇儿疯了，疯子做出来的事情定是常人无法理解的，你也没办法天天跟着她。说起来，你媳妇儿是因为什么疯的？”

　　陆海慢慢镇定下来，回道：“她是多年前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就开始发疯了。”

　　“哦？原来是这样。”刑策点头。他话题一转，“你媳妇儿都已经疯了，怎么也不见你去再讨个老婆？”

　　陆海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唉，都说糟糠之妻不下堂，她本来就疯了，我再不管她，就只能流落荒野了。”

　　刑策微笑，“你倒是情深义厚，怪不得当时愿意舍身去救那掉入水中的孩子。”

　　紧张和担忧煎熬着陆海，刑策却始终是不紧不慢的样子，他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还要问什么？我媳妇她已经疯了，她说的话怎么能随随便便相信？”

　　“你倒是提醒了我，疯子的话的确不能相信，不过……我亲眼看见了你妻子动手，你说应该相不相信？”

　　陆海急急道：“不会的！你肯定是看错了！我妻子她不会……她不会这么做的！”他似乎想不出来什么辩解之法，只能反复地否认。

　　“陆叔，我刚才在你家中不小心看到了件东西，很是诧异。陆叔不是无所出吗？怎么家中还有孩子的衣物？我瞧这衣物做得是真不错。说起来陆镇可是多年来都不许放风筝的，陆叔家中居然还有这么精巧的玩意儿，就是没有线，不然让孩子们瞧见了，肯定是哭着喊着要拿出去玩儿。”

　　陆海好容易才恢复镇定，又被他这一段话吓得直抖：“那衣物是我妻子为相熟之人家的孩子做的。”他却是选择性忽略了风筝，又着急指责道：“你为何要乱翻我家中东西！就算是衙门的人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陆叔，先不要着急。这风筝也该是给你家相熟之人的孩子的吧。不过，衙门里的案卷上却是写了，你们是外地人，这儿并没有什么亲戚，不知道是陆叔你记错了，还是衙门的卷宗出了错？”刑策摩挲着茶盏的边缘，那茶盏虽然陈旧，杯缘却是干净的，连使用久了会自然生成的茶垢都无。

　　一个已经疯了多年的妻子，还会将家里打扫得如此整洁，甚至连茶盏都刷得干干净净，刑策轻笑。

　　陆海从一开始的慌张无措到恼羞成怒，最后却是面无表情。

　　他说，“是啊，我是有过儿子，但这又怎么样呢？我妻子做错了事情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她一个疯婆子，我还能天天在后面跟着她不成？”

　　刑策笑了，“前段时间我认识个姑娘，叫莲娘，我们聊天时她曾偶然提起你，不知道陆叔还记不记得她？”

　　陆海舔了舔干涩的唇，“不记得了。”

　　“原来如此，可是她倒是记得你，还记得你每次都是和老婆吵完架才去找她的。对了，还有一个人，叫陆巨成，是个打更的。莲娘说你脾气一向很好，连那打更人故意找你事儿都不跟他一般见识。但是陆巨成前几日死了，衙门里比对了他的死因，跟那些被你妻子杀害的男童是一个死法。”

　　“真是奇怪，难道，他也是你妻子杀的？”

　　从“莲娘”二字打刑策嘴里吐出之后，陆海便面如土色，他没想到刑策居然知道这么多，从一开始便乱了方寸，尽管一直在试图绕开，但到底是心虚，不自觉地就露了些马脚。

　　刑策冷了脸，厉声道：“陆巨成是你杀的吧？”

　　陆海汗如雨下，直接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自陆海进门不久便在门外一直等着的几个捕快进来将瘫软在地上的陆海铐起来。

　　刑策拿了那从房子里搜出来的小孩衣物和风筝，准备带回去做物证。陆海面色惨败，始终任人摆布，这时却突然抬了头，哀声道，“大人，这是我孩子的遗物，您留着给我做个念想吧。”

　　刑策刚想说自己不是什么大人，做不了主。那押住陆海的捕快伸手推了他一把，“快走，哪儿那么多话，什么遗物不遗物的，统统带走，到时候衙门自有方法处置。”

　　又扭过头来对刑策说：“多谢这位兄弟了，回头我去找梁捕头给你讨个赏。”

　　陆海双眼里满是哀伤与愁苦，却抖着唇说不出来话了。

　　刑策叹了口气，将那几样东西妥善收好，拿着去了衙门。

　　-------------------------------------

　　事情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或许得从他们搬到陆镇开始。

　　陆海是个四处游街窜巷的手艺人，靠着一门练得炉火纯青的做风筝的手艺，将梁芳娶过了门。

　　不多久媳妇儿怀了孩子，他们便干脆定居在了陆镇。

　　陆镇会做风筝的手艺人不少，做得像他那么好的却是没有。陆海手巧，从做骨架的竹篾，到扎染的丝绢，就连那耗材最甚的引线都是选用上好的牛皮绳。一到春和景明之时，便能瞧见陆镇外头的田野地坎上一茬一茬的孩子在放风筝，辽远的天际边彩鸢纷飞，像是万鸟归巢。

　　他儿子是其中放得最好的那个。

　　孩子年纪小，正是爱攀比的时候。陆海疼孩子，特意用了上好的材料做了个大风筝，线也用得最长最结实。他儿子每每出去放风筝都是骄傲地挺直了胸膛的。

　　谁知道，最后却是被那风筝害了命。

　　陆海谈起他曾经的那些过往，面色始终是沉静的，却在说起儿子时，从浑浊的眼中落下两行泪来。

　　他妻子打那儿之后就变了，她憎恨陆镇上的所有人，将衙门看作草菅人命的地府，她仇视着每一个和她儿子年龄相仿的孩童，甚至也不许他对其他孩子做出些许爱护的举动。陆海性子从来都不够强硬，他将所有事情埋在心里，却对一些体型弱小的动物痛下杀手，从一开始的驱赶到后来的虐杀，他背地里在这种残忍的举动中获得快感，表面上却仍旧是那个懦弱的老好人。

　　事情的开始是从一个游方而来的老道士那里开始。

　　梁芳给了那老道士家中所有的钱财，换来个据说能让儿子复活的仙术。

　　老道士说，这仙术能不能用要看他们家的造化。陆镇的那座七孔桥是整个镇子的生脉源头，若是它哪日断了，便将那砸入江底的木桩上刻下陆镇八个与他儿子年纪相仿的男童的姓名，人的姓名说是称呼，实际上却是命门，将他们的命门抓住，借着七孔桥的气运，便能够逆转生死，将他的儿子复活。

　　陆海只当是被骗了。陆镇的七孔桥伫立了多年，什么样的风吹雨打没有经历过，却始终没有任何垮塌的意味。等它断，怕是几辈子都不可能。

　　可不知是不是老天眷顾，这样牢稳的七孔桥就在一场持续一天的雷雨中断了。

　　梁芳痛哭流涕。陆海想，可能真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他们遭受的苦难了，这是特地来帮他们了。

　　随后，便是所有人眼中看到的那样。陆镇本就封闭，几个男童的名字随意打听几下便拿来了。他便借着摆渡人的身份，将那名字偷偷刻上了木桩。他们夫妻日夜祈祷上香，期盼着自己的儿子能活过来，再喊一句爹娘。

　　但是，那仙术却并没有生效，被刻上名字的八个男童活得好好的，甚至连生病都没有过。半个月的时间在期盼与煎熬中飞速而过，他们的孩子没有回来。

　　陆海深知，他儿子是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陆海认清了这个事实，梁芳却不愿意。她的仇恨与悲哀比陆海多得多。

　　后来，便是一个个男童的死亡。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在外人面前已经疯掉了的普通女人可以做出这样残忍血腥的事情，叫魂的妖术转移了所有人的目光。

　　当匪夷所思的死因出现在一个普通而又封闭自乐的小镇上，他们会潜意识的相信这是非自然因素妖邪之物做出的，而不是生活在自己周围的面目温和的普通人。即使恶魔就在身边，他们也会告诉自己，至少不在我的身边。

　　至于打更人陆巨成，只是一个被嫉妒或者是在喜欢的女人面前丢了面子的恼怒冲昏了头脑的倒霉人。他在跟踪陆海的路上，偶然发现了梁芳的癫狂，却借此要挟陆海，最终被二人合力绞死，抛尸巷口。

　　他本就心虚害怕，一开始尚可强撑，倒后来点破了陆巨成之死之后，才被害怕击垮，到最后，又被搜走了孩子的遗物，妻子又已经被关押在牢。他这个性格，被欺压被折辱却不敢往外发泄，只敢将戾气撒到弱小的动物身上，自是吓一吓便什么都交代出来了，他那个妻子却是不一样，或许是多年的仇恨已经化作了深入骨髓的执念，她完全没有任何惧怕，直截了当的将恶意挥洒在每一个陆镇人的身上。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卡到难受，写得太烂了，只能迅速把事情都交代一下，大家多包涵，以后会再修的呜呜呜呜。
中午还有一章，给大家鞠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