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罪恶》西雨仞

1、他是个恶魔

　　江桓雨不知这是第几次从噩梦中惊醒，自从移民去美国之后，七年了他一直被梦魇住，无论白天多么想装作若无其事，夜晚那个人总会在梦里找到他，那双眼睛永远都在梦里看着他，每次都让他想到那个一念之下犯的罪恶。
　　那双眼睛看着他——他当时并未发现里面的深意，这四年里，每每惊醒都会被那双眼睛震住——那是希望破碎，信仰被毁的眼神。
　　而他当时只觉得刺激，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肾上腺素飙升，灵魂里的恶发泄在少年身上，只觉得畅快无比，他竟那样享受少年大厦倾颓的眼神。
　　他痛苦的抓着自己的脸，冷汗被风吹过，浑身发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暗无天日的日子里，现在那双眼睛一遍遍的凌迟着他的灵魂，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在嘲笑他是多么恶心，多么肮脏。
　　江桓雨你不是对你做的事情很得意吗？你不是觉得那一天很愉悦吗？你不是把你内心深处的黑暗显露在阳光底下还很神气吗？谁都不会发现，谁都不会察觉到。没有人知道你对他做了什么，况且凭着少年的自尊心，更是不会随意张扬，这件事就像一阵风吹过去就没有了。你现在又是怎么回事，终于不堪其扰？终于良心发现？他突然觉得反胃，胸口中一股窒息的感觉压的他喘不过气，如同巨石压死一只蚂蚁。
　　他起身，去卫生间干呕了下，空荡荡的卫生间水流声哗哗作响和他的干呕声。
　　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或者说是根本就不想吐。
　　江桓雨身上又冷又没有力气，扒住洗手池上的手指骨节发白，他看着镜子中这张脸——还是那张面具，伪善的嘴脸。
　　他厌恶这张脸，他记得小时候不是这样的，从什时候一切都变了，他成了一个陌生的人，他的灵魂都成了黑色，究竟为什么会犯下罪恶？哪里不对了？
　　还是说他天生就是一个恶心的东西，灵魂腐朽堕落，自愿成为一个恶魔，毁掉他一直珍视的东西，亲手打碎喜欢的瓷器，心痛的同时快感也是无与伦比，碎瓷片和血混到一起的扭曲，足以让他锥心刻骨。
　　只是那段记忆留给他的印象太深刻。
　　污泥里的垃圾是不需要颜色的。
　　他天生就是个恶魔。
　　江桓雨闭上眼睛，意识陷入无尽的黑暗。
　　夜……还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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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眠药的药效过去后，江桓雨迷糊的清醒过来，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大脑一片空白，在床上愣了几分钟，才记起今天是毕业典礼，他要作为优秀毕业生出席活动。
　　整理好自己的仪表，他又是那个“全副武装”的江桓雨。
　　他是S大这么多年来第一个以中国优秀毕业生的身份发言，新闻媒体早就蓄势待发，等待着消息炸回中国引发一波关注。活动比想象中要顺利，父母特意抽出这一天的时间，亲自到现场参观，导师也在一旁殷切期待着。
　　全校几千人的目光注视下，江桓雨有条不紊、幽默风趣的演讲使得会场气氛轻松活跃，笑声阵阵。可当他接过学妹的献花时，却有些心不在焉，直到下了场，导师问候他的时候才回过神。
　　“江，我之前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导师问。
　　江桓雨笑了下：“我还没想好。”
　　“你付出了那么多才拿到了JD学位，我可以推荐你去联邦法院，或者事务所也可以。”导师说。
　　在美国，因为律师、医生和高管被称为三大金领。而S大尤其偏重于事务性人才培养。毕业之后都会被介绍到法院和事务所。
　　然而江桓雨也不知怎么想的，没有直接回应导师的推荐，反而说再考虑考虑。
　　S大从来不缺优秀的毕业生，但是像江桓雨这样又努力又完美的人并不多，他好像从来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事，所有交给他的任务都能给导师惊喜，导师也因此很是看重他。
　　江桓雨想了想，说：“我想回国发展。”
　　导师大吃一惊，音调也高了几分：“你要回中国？你知道在中国JD学位会被看低多少吗？中美两国的法律体系不一样，JD在美国是一个含金量极高的学位，无论从学术角度还是职业角度。但在中国可就没这么有用。”
　　江桓雨点点头，眉心慢慢蹙了起来。
　　导师看着他的表情，疑惑地说：“为什么要去中国？我知道你是中国人，可是你的家庭早就移民美国了，你所修的学位也在美国比较顶尖，在中国一切又是另一番样子。”
　　“我知道。”江桓雨嘴唇动了动刚准备说什么，余光里扫到他父母走过来，又闭口不言。
　　“桓雨。”刘菏素嘴角一直带着甜美的笑容，虽然已经是中年了但时光的痕迹在她脸上没有流失，依然能看到年轻时的美貌。这样的笑容出现在她的脸上一点也不违和，“你表现的很好，妈妈为你骄傲。”
　　江桓雨对她笑了下，又冲他爸点了下头。
　　“很好。”江利禄一贯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下，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赞赏。
　　“谢谢爸妈。”
　　“好了，看到你毕业我们也放心了，工作这边不用你再操心，一切都交给我们。”
　　刘菏素挽着江利禄，又叮嘱了几句，和导师说了会话，就匆匆离开了。
　　经过这么一个插曲，江桓雨本以为刚才的话题也就不了了之。但没想到，导师似乎对这件事情疑问很深，又重新提起。
　　江桓雨皱着眉头，斟酌了一下语句：“有些事情一直没有解决。”
　　“什么事？”
　　这外国导师似乎直来直往，一点也不懂得避讳别人的私事，江桓雨被问住了，面上露出难色，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件事情始终是他心底的一道坎，他过不去，别人也别想过来。
　　每当他想直面这道坎时，又会被这样那样的外界干扰。一点一点打碎他内心深处积累了好久的勇气。
　　他一直无法面对，尽管他被受其扰。
　　这次他本想趁着毕业，在美国暂时没什么事，想回国看看他。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心理，总觉得不能亲眼看他一面，内心就一直无法平静。
　　可父母的三言两语又使得他好不容易激起的勇气破碎的一干二净。他想回中国，可他当着父母的面说不出口，就像现在他当着导师的面说不出自己要回中国的理由。
　　江桓雨垂下眼睛，眼前又浮现出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
　　“江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导师说，“需要我送你去校医室吗？”
　　“不用。”江桓雨动了动嘴角，将目光移向他父母消失的方向。纵然现在早已看不见踪影，他还是一直盯着那处，缓缓地说：“因为一个人，我对不起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