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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旧事重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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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巡回宫路上,令嫔诞下一女,取名和静。此时大仇得报,爱女出世,古诗有云: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时已入夏,南巡队伍北归,清风拂面,好不欢畅。
令嫔因诞一女,皇帝大喜,回宫后立即下旨,擢升令嫔为令妃,同年将先皇后富察氏所生皇二子永琏送延禧宫抚养。玉涵一跃成为后宫宠妃。
永琏此年八岁,与令妃一样,也自幼丧母,故令妃对他极好,疼爱之情甚是超过了她的亲生女儿。
一日,皇上叫令妃来养心殿说话。
“皇上,叫我来这里什么事呀?”玉涵笑问。“朕叫你见三个人。”说着,他挥手示意徐福带人进来。玉涵好奇,抬眼朝门口望去,进来的三人着实让她吃了一惊,正是她的父亲和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这三人见了令妃,眉开眼笑,齐齐跪下磕头:“微臣给皇上请安,给令妃娘娘请安。”
玉涵听他们自称“微臣”,便明白是皇上赦免了他们罪名,又封了官。亲人团聚本是好事一件,可在令妃看来,却不是这样,因为“亲人“二字,对她而言,已失去了本来意义。令妃尘封的记忆,内心深处的伤疤又被那三人揭开…..
玉涵八岁那年,母亲王氏大病,来问诊的大夫却敷衍了事。她见母亲病重,趴在她身边哭泣。母亲病怏怏地躺在床上,抚着玉涵头道:“那大夫定是收了大房夫人的钱,才不肯好好为我医治。你去求你阿玛,把这事告诉他,求他另请大夫。”
玉涵依言去找父亲,此时他正和朋友在屋中豪饮,见女儿来找,醉醺醺道:“出来干什么,回去!”玉涵哭道:“娘生病了,您去给娘请大夫。”父亲哼道:“叫你大娘去请,烦我作甚!”玉涵大哭:“大娘请的大夫只会害人,额娘喝了他的药,病更重了,阿玛,您另外再给额娘请个大夫吧!”
父亲怒道:“胡说!滚回去,别来烦我!”玉涵扑通跪下,泣不成声:“阿玛,额娘不行了,您救救她,您救救她!”
她父见与之喝酒的兄弟眼露鄙夷神色,喝道:“滚出去,我抽你。”说着,抽出腰间马鞭举手便打。玉涵见他神色可怖,赶忙爬起身,跑出门去。
只听身后一阵大笑,又听父亲高声骂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管她那么多作甚?来,咱们喝酒!”另一个军官接道:“常言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兄弟先要恭喜大哥再娶新人了,哈哈!”
玉涵年纪小,不懂得骗母亲,回去便把父亲的话如实跟母亲照实将了。王氏听后神色惨然,伤心欲绝,过了几日便病得不省人事。
玉涵知求父亲无望,又去求大娘。进她屋时,见两个哥哥在屋中戏耍,大娘则坐在一旁嗑瓜子。玉涵扑通跪下,向她磕头,哭道:“大娘,我娘不行了,您救救她。”正妻李氏本就讨厌丈夫的那些侧房,听王氏要死,高兴还来不及:“你求我有什么用,去求大夫吧。”
玉涵磕头哭求:“大娘给我娘换个大夫,您给我娘换个大夫吧!”大房将手中瓜子皮狠扔在地上,怒瞪她一眼,“呸,她自己不好,关我什么事?老娘花钱给她请大夫还挑三拣四起来了。滚,小心我揍你!”
玉涵木讷,不会说好话,只是跪在地上哀求:“大娘给我娘换个大夫吧,您给我娘换个大夫吧!”李氏气极,拔出桌上花瓶中的鸡毛掸子,冲她狠狠打去。两个哥哥觉得好玩,在边冲着玉涵做鬼脸。此时她关念母亲,已经感觉不到身上疼痛,她咽下泪水,狠狠地瞪了两个哥哥一眼。
大娘打累了,便叫丫鬟将玉涵赶了出去。她晃晃悠悠朝西厢房走去,回到屋中,见母亲仍在昏迷,便进了自己房间,她觉头晕目眩,昏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玉涵才醒,想到母亲,忙爬起来到她房中看望,却发现她床空空如也。玉涵在屋中四下寻找,仍是不见。难道额娘病好了,到厨房去给我做吃的?想到这儿,玉涵一阵欣喜,惦着母亲给她做的美味食物,一路小跑到厨房,可依旧没有人。撞到厨房的老师傅讯问,才知道母亲已经没了。
原来玉涵已昏迷了三天三夜,在那第二日清晨,王氏回光返照地醒来,弱声呼唤女儿不见,觉自己时日不多,想见女儿一面,欲起身寻找却无力气,就这样,在忧虑与病痛中离去。
中午时分,丫鬟来送过一次饭,到了晚上,小丫鬟见中午饭菜没动,觉得不对,便去卧房呼唤王氏吃饭,才发现她身体冰冷僵硬,已经死去多时了。
小丫鬟害怕得不得了,连滚带爬地跑去向大夫人禀告。大房听了心道:“哼哼,你这小贱人终于熬不过了!”她低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小丫鬟应声退出。此时玉涵父亲刚刚出京办差,要过一月才回,家中事务全由大房处理。
众人唤玉涵不起,便不再理会,草草办了王氏丧事。等玉涵醒来,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母女二人就这样阴阳相隔了。
等父亲回来后,知王氏已没,便到她生前居所坐了坐,望着屋中饰物,叹息不语。玉涵以为他思念母亲,边哭边摇着他胳膊告状:“阿玛,阿玛,大娘不叫大夫给额娘好好看病,是大娘害死了额娘。”
不料父亲听后大大怒,将她甩在地上:“哼,胡说八道!你要再敢胡说,老子拧断你脖子。”玉涵泪眼模糊,望着父亲气冲冲地甩门出去了。
不久,王氏住处被装饰一新,父亲果然又迎娶新人过门。玉涵则被迁到府中一偏僻处所。每当思念母亲之时,她总会弹起王氏留下的古筝,以寄哀思。琴声凄婉,闻者落泪。
后来,舒兰一家搬到玉涵家旁边的一座大府邸,她二人便成了玩伴,舒兰母亲觉可怜,便将舒兰的玩具给她玩,把府中甜点分给她吃。
两个小孩子经常在一起厮混,自然而然地成了好姐妹。舒兰虽然有时也会戏弄玉涵,可当其他孩子欺负玉涵时,她定会用她那伶牙俐齿,骂得那些人哑口无言。
王氏去世后,两个哥哥对她欺负更甚,玉涵常被他们捉弄,伤心又气恼,便暗中偷学父亲和府中教头习武,每日勤加苦练,到十五岁时,已经能打赢那两个哥哥,此后再也没人敢欺负她了。
玉涵本想等到十八岁便离家出走,浪迹天涯,再也不回来。为此,她还存了好多私房钱。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她父兄遭文字狱牵连,发配宁古塔,玉涵也被送入宫中为奴。不料风水轮流转,玉涵九死一生,苦尽甘来,最终飞上枝头做了凤凰。
令妃回过神来,过去的日子有如噩梦,她已经不想再忆了。抬眼见父兄正笑嘻嘻地望着她,那卑躬谄媚神态,令妃从未在他们脸上见过,顿觉一阵厌恶。
她恭恭敬敬地跪下磕头,口中冷冷道:“见过父亲大人,兄长大人。”那三人见令妃如此恭敬,真是受宠若惊,抢着上前搀扶。父亲笑道:“娘娘大礼,下官怎么受得起啊!”父亲本以为令妃会说:“父亲生养大恩,怎么受不起?”没料令妃竟冷冷站在一旁,并不接话。
三人见玉涵不说话,没有理会。只道她在皇帝面前,不敢多言。他们对乾隆拜了又拜,千恩万谢皇上,不但赦免魏佳一门大罪,还给他们加官进爵。
玉涵沉着脸坐在一旁,并不说话。待三人走了,玉涵冷冰冰地问:“你要赦免他们,怎么不先跟我讲?”因为她忆起不堪往事,情绪激动,说话已带了颤音。皇上刚才被那三人拍了马屁,心头正得意,“诶,朕想给你个惊喜嘛!怎么样,高不高兴?”
令妃并不转头看他,沉沉道:“皇上,你怎么可以视国法如儿戏?”皇帝不屑道:“你诞下和静,大功一件,朕赦免你父兄有何不妥?”玉涵道:“你已经擢升我为妃,又将二阿哥过继给我,这还不够吗?臣妾求皇上不要赏赐太多,玉涵无福消受!”
她并不抬头,只凭直觉,就能感到皇帝是喜是怒。脸上表情有时候是假的,心中的情绪却永远都是真的,所以看他人的脸色又有何用?
皇上已听出令妃话音不对,脸上笑容消失:“怎么,你不高兴吗?”玉涵正色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请皇上收回成命。”皇帝见她不愿为亲人徇私枉法,心中钦赞,便道:“诶,君无戏言,朕的旨都颁了,还能收回不成?”
令妃决意不要父兄留下,她扑通跪下,泪流满面,求皇上收回成命。皇帝本来对玉涵的无私很是钦佩,但见她如此执,暗骂她不知变通。
皇上扶令妃起身,“起来,起来,此事以后再议。”令妃知他说以后再议就是以后不议,长跪不起,硬求皇帝收回成命。皇帝佯怒道:“哼,笑话,朕的旨意怎能说改就改!休再提此事!”玉涵知他是假怒,因皇上声音虽怒,但眼神中对她满是怜爱。
令妃眉头紧锁,双目圆睁,紧握着他的手,低沉声音问:“你收不收回?”从来没人敢对皇上如此说话,他被令妃这话问得一惊,怔怔望着她。却见玉涵起身,抓起桌上茶杯便用力向地上掷去,耍混撒泼起来:“你不收回,我就将这紫禁城闹得不得安宁!”
见到令妃失态,厅中的几个奴才们吓得腿脚发软,屏气凝神,不敢出声,等着皇上龙颜大怒。徐福伺候皇上多年,心也是怦怦乱跳。夏日炎炎,养心殿静寂一片,唯有窗外柳树上知了声声,加剧了厅中的紧张气氛。
皇上从未见谁敢在己面前如此放肆。他斜眼朝龙案望去,见桌上奏折,倒想起今早朝之上性格耿直的刘墉还在为一些鸡毛蒜皮小事和他以死相逼。乾隆是个明君,他知刘墉鞠躬尽瘁刚正不阿,是为国为民的好官,便没跟他较真,顺了他意。皇上抬眼望了望玉涵,心道:这二人倒是一个秉性。
皇上猜令妃是不想因为她的家事使皇帝招人话柄,对她冲撞自己虽老大不高兴,也只得沉着脸道:“令妃殿前无礼,冒犯圣上,削其父兄官爵,贬为庶人,驱逐出京!”皇上说“驱逐出京”时,声音忽大,边说边气乎乎大步出去了。他本想让玉涵与亲人分离,伤心难受,正报了自己受她冒犯之气。不料这话却正中了令妃心意,她听后低头不语,见皇帝已走,低头抿嘴微笑。
此事谁也没再提起,皇帝口上虽没说什么,但怨令妃冒犯龙威,又渐渐冷落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