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锁珠玉》乔雨今

23、反客为主

　　四月初四已到，南巡队伍浩浩荡荡到达姑苏。
　　云卿来探望玉涵，谈起皇后不满陈芳儿一事。玉涵笑道：“你帮我办一件事，把她怨恨皇上宠爱芳儿，午夜在寝宫咒骂皇上老佛爷的话传出去。”
　　云卿本是要来问玉涵计策，听她这么说，便明白了，又叮嘱道：“好，我这就去办。你自己小心，别打狗不成反被咬。”

　　又过几日，云卿来教玉涵吹箫。二人在狮子林的真趣亭中练习。云卿道：“你吩咐的已经办妥。”玉涵打趣道：“那是当然，连我这个偏居于此的人都听说了！”云卿问：“之后怎么办？”
　　玉涵道：“你叫芳儿每晚子夜装头疼，再叫她做三个布偶……”云卿大惊：“你要银针压胜？！”玉涵示意他小声：“不是我，是皇后。”云卿问：“这么大的事你叫芳儿去办？”
　　玉涵打趣道：“怎么，你还想让我自己做啊！”云卿道：“要砍头的事，芳儿未必会同意呀！”玉涵不以为然，“只要有欲望，就能被利用。她连刀子都敢挨，做这个，哼！”
　　云卿不好驳她，只好硬着头皮去和芳儿商量。皇后先前来探望过芳儿，芳儿出身名伶，阅人无数，一眼便知皇后不怀好意，笑里藏刀。云卿也添油加醋地诉说皇后恶毒，顺势提出此计：“既然已走上这条路，不如……”
　　芳儿思量着：皇后恶毒，以后定不会容我，反正已经死过一次，这次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放手搏一把！
　　她当下同意云卿提议。二人各自紧锣密鼓地准备去了。芳儿一连三晚午夜装病，闹得整个狮子林都不得安宁。

　　第四日清晨，玉涵心情大好，一大早便带着徐福去逛姑苏观前街市，买了许多小玩物回来。因为今天是庆贵妃生辰，老佛爷在行宫设宴，邀皇上、和后宫随驾妃嫔一同参加。这日中午，玉涵便去燕誉堂赴宴。
　　皇后这多日一直在为陈芳儿之事发愁，忽见已经出怀的令嫔，吃了一惊，这才想到自己已多日未关注她了。玉涵所住探幽轩与皇帝寝宫九狮堂相距甚远，皇上也近一月未见她了，今日看她气色红润，容光焕发，很是高兴。
　　吃饭之时，玉涵不住朝皇上看去，皇上不经意间发现她正望着自己，二人相视一笑，后频频向对方瞧去。
　　饭后，令嫔便与皇上同行，二人说话间便到了九狮堂。“皇上，我今天去观前街上转了一圈儿，买了好些好玩儿的东西，真应该带给你看看。”她转头对徐福道：“徐公公，回去把那些东西取来。
　　皇上笑道：“你身子重，就别到处跑了。”玉涵娇嗔道：“我第一次来江南，怎么可以不玩就回去？你放心吧，我这胎安得稳，没事的。”
　　皇上拉起她手，抚摸她肚子：“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玉涵笑道：“皇上想要男还是要女？”“朕要”，皇上本欲说要男孩，但怕如果生的是女孩，爱妃不免难过，也就止住了。
　　徐福很快就把主子在街上买的玩具拿来了，有大陀螺，几张神话人物面具，木制刀枪，还有一个彩色皮球。玉涵拿起一张孙猴子面具给皇上带上，“这个你戴。”又拿起财神面具给自己带上，“这个我戴，哈哈。”
　　二人互相嘲弄一番，玉涵一不小心将桌上皮球打落，球顺势滚到床下，玉涵忙笑嘻嘻地跑道床边，“我来拣。”她跪在地上，弯腰侧着脑袋身手去抓床下皮球，便看见柳云卿在昨夜偷潜入寝宫，偷放在床下的布偶。
　　她将布偶拿在手上，依旧跪地，转头呆呆地望着皇上，眼现惊恐之色。玉涵虽带着面具，皇上还是从她的眼神中看出蹊跷，他走过蹲下，拿下她脸上面具，问：“怎么了？”玉涵慢慢伸出手，将布偶递给他。皇上大惊，只见布偶上扎满银针，布条上写的正是自己的生辰八字。皇帝大怒，吓得屋中奴才跪倒了一地。
　　他即刻命徐福带太监搜宫，结果在卧云楼芳儿住处的床下发现写着她八字的布偶，而在皇后行宫却发现了一个未做完的布偶，上面正写着老佛爷的生辰八字。徐福将情况禀明皇上，皇上听后怒道：“把皇后押上来！”
　　过了一会儿，两名小太监搀扶皇后进殿，这时老佛爷也在到了。乌喇那拉氏见皇帝满目怒容，从容行礼，又镇定道：“皇上，臣妾冤枉，是有人要陷害臣妾，请皇上明察。”
　　皇帝斜眼望她：“嗯？你倒说说看，是谁要害你？”皇后抬眼望堂上众人，见嘉贵妃、庆贵妃、令嫔、芳儿和随行的众妃嫔，在场的每个人似乎都和她有过节，也说不出到底是谁要诬陷她。
　　皇上见她犹豫，冷冷道：“嗯？你说啊？”嘉贵妃被皇后压制已久，好不容易有此机会报一箭之仇，岂能放过。她在众妃嫔中品级较高，上前一步，道：“皇上，老佛爷，臣妾觉得这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就是皇后不满您接芳儿姑娘入宫，暗中银针压胜报复！”众妃嫔听了，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皇上提起一只布偶看了看，哼道：“皇后，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赖？”皇后又跪下磕头：“皇上，事情蹊跷，请皇上给臣妾三天时间，臣妾必会查出那幕后黑手！”令嫔和芳儿听了她这句话，心头不禁一懔。
　　嘉贵妃已经得罪了皇后，这次如若不把她扳到，以后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呦，姐姐，不知到时候又是哪位姐妹倒霉，成了姐姐您的替罪羊啊？您这一箭双雕的计策真不错！”嘉贵妃冷笑道。
　　皇后磕头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人逃不过我的眼睛，请皇上允许臣妾向众人发问，臣妾一问便知。”皇帝默许。令嫔心头发毛：皇后不愧为皇后，临危不乱，如此风范，不是我和柳姐姐比得了的。她若真将我揪出，压胜大罪，我命休矣！
　　皇后起身，挨个向嫔妃问问题。她又走到玉涵前，玉涵摸着隆起的肚子，装作害怕状。“近来你倒是安静了许多呀？”皇后冷眼望她。玉涵屈膝微微行礼，不敢回话。皇后哼了一声走开了。
　　她走到芳儿面前，芳儿忽突然性情大变，抓扯皇后大骂道：“你这恶毒女人，我死则矣，休要压胜害皇上性命！”二人撕扯成一团。众妃嫔见状，忙围上拉开她俩。
　　见二人头发散乱，衣冠不整，老佛爷大怒：“放肆！不顾身份，公然打架，成何体统！”众人皆跪，不敢做声。良久，嘉贵妃道：“皇上，老佛爷，臣妾觉得皇后压胜属实。有一句话，臣妾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佛爷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皇上正值壮年，尚未立太子，万岁爷若真出了什么事，满朝文武必拥立中宫之子继位。压胜之事，最有利的人就是皇后！”嘉贵妃怒视着皇后道。众妃嫔听了啧啧称是。
　　皇上最不愿听人提起立储之事，想嘉贵妃说得有理，便道：“来人，将皇后关起来，待回宫处置！”乌喇那拉氏闻罢大惊，扑通一下跪倒，流泪道：“皇上，臣妾冤枉，臣妾冤枉，是有人要陷害臣妾，皇上明察，皇上明察！”
　　皇上没有理会，摆手命太监拉她出去。她挣开太监，跪爬到太后面前，抓着她衣服哭求道：“老佛爷，老佛爷，救救…..”正当皇后拉扯老佛爷衣服，求她主持公道之时，她袖口忽地散落几颗银针，和扎布偶的银针一模一样！原来，皇后在和芳儿打闹时，众人上去劝架，令嫔便趁机将银针塞入皇后袖口。
　　见到闪闪银针，堂上众嫔妃立时炸开了锅，“啊！真是皇后！”“啊！她怎么能这样？”“皇后好大的胆子！”“证据确凿，她抵赖不了了！”
　　皇上怒喝：“铁证如山，休得狡辩！来人，将她压下去！”乌喇那拉氏见皇帝真动了气，知苦求不行，便决定施苦肉计。
　　她腾地站起，垂泪道：“皇上，臣妾陪王伴驾十余载，恪己慎行，未曾有过。臣妾事事以国为先，以君为先，不敢自私自利，妄自为大，更不敢做欺君罔上，谋算皇储之事。皇上明察啊！”
　　见皇帝依旧扭头不理，乌喇那拉氏泪如泉涌：“皇上，既然你不信我，我就断发为尼，以表心志！”她想以与皇帝多年夫妻情义来最后一搏。她冲上前，抓起从她行宫处搜来的针线篮中的剪刀，将自己一缕缕青丝剪下。这一举动惊呆了在场众人。
　　在满洲风俗中，女子最忌讳的就是剪发。母仪天下的堂堂大清皇后剪掉自己头发，无疑是在带头败坏“国俗”。皇帝不但没有对她产生怜悯之情，反而龙颜大怒，即刻差人押送她回紫禁城。
　　乾隆南巡，皇后妒忌成性，用化外巫术针扎布人符咒圣上。皇帝以“隐蛊下毒祸乱后宫”为名将皇后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其父兄削爵，流放岭南。半年后，忧郁成疾的乌喇那拉氏含恨而终。

　　次日清晨，玉涵笑着从睡梦中醒来，想到如今没有皇后祸乱后宫，没有人再谋算自己，心情甚是欢畅。想想枉死的歌风轩姐妹、老实憨厚的小顺子、苦口婆心的高嬷嬷、圈禁冷宫的柳姐姐，她心道：皇后，旧仇新恨，咱们终于算清了！枉死众人，你们若泉下有知，看见我给你们报仇了吗？
　　徐福见主子醒了，过来伺候。令嫔问：“那个芳儿姑娘，身体怎么样了？”徐福道：“已无大碍。”令嫔又问：“皇上给她名号了么？”徐福摇头：“还没有，听说要回宫后册封。”玉涵“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徐福见令嫔娘娘对一个歌姬感兴趣，大为不解。玉涵见他脸有疑惑，笑道：“做皇上的妃嫔不能只想争宠，得想皇上之所想，急皇上之所急。”徐福伺候她梳洗，默默听着。
　　令嫔道：“眼下皇上需要个台阶，咱们就造个台阶给他下。吃完饭去卧云楼（芳儿住处）。” 徐福立即明白主子意思，奉承道：“主子事事替皇上着想，怪不得这后宫之中，皇上最疼您。嘿嘿。”
　　其实玉涵倒不是替皇上着想，废后之事起因在于芳儿，若芳儿始终无名无份，难保皇上哪天反悔，复立皇后。如今帮芳儿争得名分，让皇上无法反悔才是正事。
　　早饭后，令嫔便带着徐福到卧云楼拜访。二人寒暄了几句。令嫔道：“我有孕在身，行动不便，妹妹进宫数日都未曾拜访，可不要见怪啊！”芳儿笑道：“娘娘严重了，您能来看芳儿，是芳儿的福气。”令嫔道：“素闻妹妹擅长音律，我向来喜欢江南小调，近日学了一首，还想请妹妹指点一二。”
　　玉涵早就向云卿了解了芳儿脾气秉性，所言所谈，都是投其所好。当令嫔言道自己当年是辛者库出身，芳儿立即想到自己出身风尘，二人大有同病相怜之感。聊到中午，令嫔便提出要拜姐妹。
　　芳儿心下盘算：她倒是见风使舵之人，见皇上为了我废掉皇后，就来巴结。现在倒可以利用她令嫔娘娘的身份抬高我的地位，以后在宫中，还要多多仰仗于她。
　　芳儿当下欣然答应，二人义结金兰。

　　令嫔出了卧云楼，拉着徐福手道：“有些事情我不好做，但有些人却好做，你懂么？”她暗示徐福在皇上面前为芳儿美言。徐福机灵，又常年在皇上身边服侍，知皇上喜爱那位绝色佳人，只是需要个台阶，眼下皇后刚废，皇上不好提封赏芳儿之事。这两面都讨好的事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徐福向主子点头眨眼，表示赞同。玉涵见他答应，很是高兴：“我肚子大了，不会到处乱跑，你回皇上那里伺候吧。”徐福心领神会，下午便去九狮堂当差。
　　皇上见徐福回来，很是奇怪。徐福道：“令娘娘怕旁人伺候不好，叫老奴回来。”没了徐福，皇上常觉其他奴才使用不顺，见令嫔放徐福回来，笑道：“她呀，事事想着朕。那你就留下吧。”

　　几日后，皇上去探望芳儿，芳儿兴高采烈地向他提起令嫔娘娘和自己结拜姐妹之事。徐福在一旁赞道：“芳儿姑娘才貌双全，德行堪称古今女子的典范，难怪令娘娘要和您结拜了。”
　　芳儿笑道：“徐公公严重了，这样夸奖，我可不敢当了。”皇上笑道：“诶，徐福说得没错，你当得，当得！”徐福接口道：“皇上，芳儿姑娘立此大功，您看，是不是应该封赏？”
　　皇帝一愣，思索片刻即笑道：“应该，应该。”他即刻传旨封陈芳儿为芳贵人，赏赐绸缎百匹，黄金百两，金银玉饰百件。